第十九章 做个孤臣
犹豫了片刻，朱元璋将眼睛轻轻闭上，口中缓缓说出了一句。
“既然如此，便依着刘贺所请。伯温先生，此事起因，乃是御史参奏，为表公允，这场地一事，咱便交给你来挑选，你可愿意？”
刘伯温显然没想到，朱元璋到了此刻，还要拉自己下水。
他眼皮一跳，心中快速思量了一番利弊，这才迈步上前。
“臣，领旨。”
一句说完，刘伯温颇有深意地看向刘贺。
他这一眼，倒是让刘贺有些诧异。
事实上，若说朝堂上，刘贺对谁的好感多些，那也就只有刘伯温了。
毕竟这位号称活神仙的存在，虽说有些圆滑世故，可遇到大事，每每都能坚持己见，维系公允。
当下，刘贺朝着刘伯温一拱手，道：“刘贺和朝廷的安危，便都托付给先生了，还望先生莫要付了刘贺。”
刘贺的反应，着实让刘伯温有些没想到，他愣了片刻，这才还了一礼，退回原位。
其余众人见刘伯温都已经出面，虽说心中不忿，可却再也无话可说。
朱元璋目光再度环视众人，见没人作声，旋即朝着众人下令。
“诸位都各自散了吧，此事便这么定了，至于地址，到时候让伯温先生，派人前去。
另外亲军都尉府会派人，提前将场地封锁，你们各自的护卫、随从，便不必带了。”
说完这话，朱元璋似乎担心再有人提出异议，一甩袍袖，便要离开。
见朱元璋走了，李善长等人赶忙行礼恭送。
待到朱元璋走远，李善长这才想起，刘贺可还在现场。
方才他也已经看出，刘贺只怕真有把握。
他为人最是老辣、阴鸷，此刻看出问题，自然就没有继续针对刘贺的必要。
毕竟若刘贺的说法都是实情，那他对朝廷，便是立下大功。
特别是从朱元璋对刘贺的态度，便能看出，若刘贺真有大功，必然是要被重用的。
到时候，说不定刘贺便会成长为朝堂上一股独立于淮西、浙东之间的新势力。
以李善长的心性，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如今朱元璋让刘伯温去操持场地，无疑是给了刘伯温一个结好刘贺的机会。
万一刘贺真的倒向浙东，那么便等于他淮西一脉，今后将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在心里盘算了片刻，李善长迈着方步，朝刘贺走了过来。
按他所想，自己贵为宰辅，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似这般身份，去亲自和刘贺攀谈，刘贺无论如何，也该是感恩戴德的。
可谁曾想，他马上就到刘贺面前时，刘贺却是连个礼都没行，转身便要离开。
见刘贺如此，洞悉胡惟庸心思的胡惟庸，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猜疑。
他看了眼李善长，而后又看了看一旁的刘伯温，这才赶了几步，打算喊住刘贺。
“刘贺，没看到老相爷是来寻你叙话的吗？”
刘贺闻声止步，扭过头看了一眼后，脸上立即挂起一丝笑容。
见刘贺笑了，众人还以为，刘贺是想妥协。
只是没等李善长再耳提面命几句，刘贺便已经开口，而且所说，还颇为惊人。
“老相爷终究也是臣，既然都是臣，那便是分数同僚，难不成我便得卑躬屈膝，媚骨奴颜的侍奉？”
这句话，摆明是在讽刺胡惟庸。
胡惟庸本就心胸狭窄，又喜伪装，此刻听了刘贺的话，他心里愤怒不已，可又无可奈何。
就在胡惟庸努力忍耐时，刘贺却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老相爷，您别怪我说话不中听；您如今的地位，亘古一来，可是没几个人能比了。
您这般地位、权柄，近一步便是欺凌主上的权臣，退一步便是辅佐君王的贤臣。
您如今的功绩，也是能比肩凌烟阁那些功臣的，可不该被人蛊惑，自误前程，累及子孙。”
刘贺这些话看似是在奚落，可实际上，也是在提醒李善长。
李善长终究不傻，听到刘贺这些话，便也明白，他是在说什么。
他跟随朱元璋多年，也明白，自己如今所做的许多地方，都已经触及了朱元璋的逆鳞。
只是人在朝堂，许多事都身不由己，况且淮西一脉已然形成，作为魁首，他若是此刻罢手，只怕朝廷瞬间便会变得更加混乱。
想到此处，李善长的眼角瞧瞧瞥了瞥胡惟庸，心中已然开始为自己筹谋退路。
沉吟片刻，李善长心中越发觉得，刘贺这人虽说狂悖，可却是有真才实学的。
就在他想回应刘贺几句，结个善缘时，却陡然听见，胡惟庸已经再度开口。
“刘贺，你在这里胡言乱语，无视尊卑，莫不是想要造反？
今日你有陛下照顾，可日后在朝堂上，你难道就想孑然一身？”
李善长心中一惊，再看时，这才知道，刘贺说完，居然已经转身走了。
他刚想让胡惟庸住嘴，可却已然晚了，只见刘贺一边走，一边大笑着给出回答。
“满朝文武，哪个没造过反？大人这帽子，扣得有些歪了。
况且尊卑本就是在心，而不在表。若是朝廷有需要，我倒是不介意，做个孤臣。”
说完这一连串的话，刘贺脚下步子，已然加快了许多。
待出了宫门，刘贺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要死了要死了，今天我算是把淮西的都给得罪了。
胡惟庸那家伙最是记仇，也不知道今日暗示李善长的话，能不能起些效果，保我无虞。”
一边朝着工部衙门走，刘贺一边在嘴里小声嘀咕。
他方才所做，其实很大一部分都不是出于本心，而是为了让朱元璋放心。
毕竟这红衣大炮威力惊人，攻城略地更是不在话下，放在大明的这一干文武眼中，必然是可以称作神器的存在。
而淮西一脉又多是武人，掌握朝中大半军权，若是自己和淮西走到一起，那么在朱元璋心里，难免会对自己生出猜疑。
所以哪怕是李善长打算缓和关系，刘贺却也只能暗示，而不能明着接受对方的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