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他痛心整整三年

阙心柔提出,直接在网站后台进行交流可能不是很安全,于是便将自己的微信留给对方。

两分钟后,她们便互相存在于对方的微信好友列表里。

阙心柔没有保留,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诉给她。疑似被拐两遍的男孩儿,正是自己之前在福利院照顾过的孩子,如果想要继续追查这件事,她可以从福利院方面入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情报。

女人见她十分坦诚,也不瞒着,将自己的姓名和家庭情况全都交了底儿。

阙心柔:【卫姐,你放心,我今晚就会去福利院,到时候找机会了解一下这件事。】

卫珍怡:【那就拜托你了,心柔妹妹。虽然这件事和我儿子被拐没什么关系,但我实在不想看到一个孩子不断遭受这种磨难,一定要做些什么才可以。】

阙心柔:【我也一样,绝对不能忍受那伙禽兽对孩子下毒手。卫姐等我消息。】

两人互相道了别,阙心柔看了看表,拎起挎包离开。

她没有回家,径直去了福利院。

这个点儿,福利院才刚开饭,小朋友们一个牵一个,慢慢地走进食堂。

在这些稚嫩的面孔上,很少会看到天真无邪的笑容,因为这些小孩子都曾遭受过重创,甚至有的都已经记事,却被亲生父母交到了人贩子手中,卖往深山老村,被解救后没有父母认领,孤苦伶仃一个人面对着险恶人世,实在可怜。

阙心柔也打了一份饭,坐在孩子堆里,一口口吃得苦涩。

刘姨打扫完楼梯,拿着清扫工具从食堂路过时,发现了阙心柔。

“阙医生怎么和孩子吃一样的呢?这哪儿够。”

不等阙心柔反应,她放下手里的工具,端起吃了一半的饭菜,走到打饭窗口前,向厨子又要了两勺米饭,把装菜的格子重新打满,拿回来。

“谢谢你啊刘姨。”

阙心柔感激地冲她点点头,邀请刘姨一起来吃。

“我早吃过了,饱着呢。”

女人哈哈笑,将脚边的清扫工具往桌底下踢了踢,在阙心柔对面坐下了。

“阙医生今天来这么早,是不是有事情?”

阙心柔动作一顿。

刘姨在福利院待的时间很长,少说也有五六年,一些事肯定比她了解得清楚。正巧自己也不知该从谁开始询问,刘姨便成为了不二之选。

“是这样的刘姨,我之前不是照看过一个断了手指的小男孩儿吗?前两天做梦还梦到他,怪想的,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啊,你说那孩子,不是被亲生父母接回去了吗?那肯定生活得特别幸福。”

“希望如此。”

阙心柔露出一丝伤感,手中的铁勺戳着瓷碗,有一下没一下。

“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那孩子,我想和他视频看一看,不然心里头难受。”

刘姨皱起眉头来。

“这比较难办吧?虽然你曾经是他的照看人,但孩子亲生父母的信息是被严格保密的,所有材料都直接交到了警局,咱们也不好随便去问人家要。”

“之前来接孩子走的警察是谁?”阙心柔随口问道,“那天我恰好有事没在,回来的时候,听说孩子已经在警车上了。”

“让我想想啊……”

刘姨挠挠头,望着食堂的天花板皱眉。

“我记得……好像是专案组的一个男刑警,姓陈还是什么的,过来的时候也没多说,和院长打了声招呼,就把孩子抱走了。”

姓陈?

阙心柔心下了然,微微叹口气,故作失望。

“那看来,我可能没机会再和那孩子见面了,挺遗憾的。”

“阙医生就是太容易伤感了,等过段时间,甜甜的亲生父母找来,你不又得再难过一次?”

刘姨起身,安慰性地拍了拍她肩膀,捡起地面的清扫工具离开了。

阙心柔目送她背影离开,随后低头,飞快将盘中饭菜一扫而光,陪甜甜看了会儿动画片后,就立刻离开福利院。

她快步走出巷子,右拐,上了正街。

车水马龙的幻影中,她捏着一张写有数字的小纸条,犹豫了许久,才掏出手机拨通。

等待三声后,对方接起,还是之前在警局听到的那个声音。

“陈警官是吗?”她有些紧张,不自觉收紧了手指,“我是阙心柔,就前两天去警局做过口供的,你还记得吗?”

对方默了片刻,恍然,长长地哦了一声。

“阙医生,这么晚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之前也说过,我在被拐儿童心理救助中心做义工,有件事想请教您。”

“讲。”

她酝酿了下,开口:“大约一年前,涿城被拐儿童心理救助中心下属的福利院,接收过一名被解救的男童,断了根手指,还患有语言沟通障碍。当时我在被拐儿童认领网站帮他找到了亲生父母,经由你们核对后,确认情况属实,将孩子接走了。我想知道,当初带孩子离开福利院的人,是陈警官吗?”

陈毅没有犹豫。

“是我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那陈警官是否清楚,那孩子又一次被拐卖了?”

“不可能。”陈毅想也没想就否认了她,“上个月我们还收到了孩子父母发来的感谢信,怎么会再次遭遇拐卖?阙医生,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可我有证据。”阙心柔不慌不乱地回应他,“我能够证明,在被拐儿童认领网站,那孩子的照片又一次被挂上了墙,并且是在半年前。也就是说,孩子只在亲生父母身边待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再次成为了人贩子的囊中物,我觉得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太低太低,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

“阙医生觉得有什么问题?”

陈毅的语气似有不耐,大概将她当成了幻想症患者,毕竟前两天在做口供时,她前言不搭后语,还漏洞百出,陈毅并不是十分相信她的话。

阙心柔自动忽略了他的态度,坚持自己的想法。

“不然是那孩子的亲生父母有问题,不然就是被拐儿童认领网站的背后创始人有问题,总之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可不可以麻烦陈警官让我看看那孩子父母的资料信息?”

“抱歉,恕我无能为力。”陈毅耐心尽失,“我不可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将案件人的具体资料信息公开给任何人,如果想看,阙医生必须拿出强有力的证据,证明那名男童的确再次被拐,否则我无法满足你的要求。”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耳边嘟嘟嘟的忙音,让阙心柔十分失落。

他说得没错,如果不能证明这件事的确属实,那她只会被当做故意扰乱公务的闲杂人等,没人会向自己伸出援手。

无措中,眼前浮现出一张男人的面孔。

如果是秦漠野呢?

他虽然三年前就退出警局,但毕竟有刑警的底子在,总会有能联系上的在职警官,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这么一想,阙心柔又重新振奋精神,几秒后,却又低下了头。

她究竟该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那男人面前呢?

昨天她才去过他的住处,两人不欢而散,他已经清楚自己并不信任他,否则也不可能报警。

现在找过去,他还会一如既往地帮助她吗?

阙心柔寻不到这问题的答案,而夜色也愈加浓重,无奈之下,只得先回了家,再作打算。

晚上十点钟左右,阙心柔推开家门。

母亲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正在厨房默默洗碗。

她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确定没事后,这才飞快换了鞋,边脱外套边走回房间,还没坐稳,父亲就从隔壁的主卧绕了过来。

“心柔,福利院的孩子都还好吗?”

她转身,笑了笑。

“挺好的,我把给甜甜的礼物交给了刘姨,周末的时候她会替我送给甜甜。”

父亲在床边坐下。

“那怎么不自己亲自送呢?甜甜多喜欢你。”

“周末我要加班,最近院里考核,我还想涨工资给咱们家买车呢。”

“我大女儿真贴心,都知道老爸每天上下班挤公交辛苦了。”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后,父亲压低声音,恢复了严肃。

“心柔,下周就是妙妙三年忌日,我想着,就不要大搞了吧,就咱们一家三口,到墓地给妙妙上柱香,烧些纸钱,不然你妈一定又承受不住,我怕她再像三年前那样,一病不起。”

阙心柔也是这么打算的。

“就这么办吧,不过得提前和亲戚们打好招呼,到了那天,谁都别给妈打电话。”

“咱家没车,到时候……”

“我提前租车就好,这个不用担心。”

父女两人互相安慰了几句,便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其实阙心柔最担心的,不是父母在妙妙三年忌日时,触景伤情,而是秦漠野之前说过的话。

他说自己回来,是想参加妙妙的忌日,如果那天他真的来了,恐怕才是最严重的噩梦。

夜深,父母都在隔壁入眠。

阙心柔毫无睡意,将今天的情况发微信告知了卫珍怡。

对方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多留意福利院的情况,说不定能发现有用的东西。

临睡前,阙心柔还是没忍住,询问了卫珍怡独生子的事。

阙心柔:【当初我妹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贩子一把掳走的。】

卫珍怡:【是啊,我到现在都不敢回想那个场面,就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抢走,无论我怎么呼救,都没人肯上前帮忙,太可悲了。】

阙心柔:【孩子一定会找到的,卫姐不要太过伤心,我们一起努力。】

卫珍怡:【因为这件事,我都已经和老公离婚了,否则我们始终生活在互相埋怨里,根本无法冷静下来。现在好了,我独自一人寻找孩子,这就是我活下去的希望,这辈子也不图什么。】

阙心柔叹气,彼此互道了晚安,放下手机。

脑海里不断闪现妙妙的脸,扎着高高的马尾,眉清目秀,小兔子书包在身后一摇一摆,张着双臂朝她飞奔过来,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叫着“姐姐,姐姐”。

她缓缓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回想这些痛心的画面。

正如秦漠野之前所说,真正有罪的人并非是他,但当初他身为领队,在和犯罪分子谈判中过于谨慎,错失了最佳救援时机,对方早早就撕了票,让一切都覆之湮灭。

秦漠野是无辜的,阙心柔知道,但她无法将他从这件事中剥离,恨意总要有发泄口,而秦漠野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众矢之的。

她为他痛心,整整三年。

夜更深。

利风如刃。

这个冬天,可真是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