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帧

现代人时常会面临两难的抉择,是选择责任还是选择幸福,我想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后者吧,唾手可得的幸福像伊甸园的红苹果一样诱人。但脱离了责任的幸福,只是裹着糖衣的痛苦,只有在责任中获得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也只有履行责任的人才有资格获得幸福。

胡琪是不是因为想要得到幸福才离开青石市的他并不清楚,但时帧是为了得到幸福才来找她的,人类特别容易感觉到孤独,孤独会让人格外渴望幸福。

九点一刻,时帧敲响了凤鸣山康居苑十九号楼4-3的门,他敲了三下后躲到了猫眼看不到的死角,当然那封用红色马克笔写着“我知道了你的秘密”的信封放在了猫眼看得到的地方。

等待的时间实在难熬,秒针转动一格像过去了一分钟,当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时,时帧感觉已过去了十分钟,虽然他心里清楚恐怕连两分钟都没到。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去够走廊地上的信封,那是时帧见过的最漂亮的手,像是一整块羊脂玉雕的。

他本是一个合格的侦探,从不做出格的事,只完成分内的工作,但不知怎的,门推开后,躲在门后的时帧竟鬼使神差般俯身攥住了那只漂亮的手。

他实在有太多话想说,太多问题想问,作为侦探他的确失职了,但此刻他只是一个被好奇心驱使的普通人类。

门里伸出的手被攥住后下意识往回抽了抽,她的挣扎却让时帧攥得更紧了,侦探从门后绕出来,走到敞着的防盗门前。

那只手的主人虽然剪了短发,但时帧还是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毕竟从柳成那里得到的照片他看了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次了,不过比起女人的脸,更令他在意的是屋子里的异常景象。

在玄关通往客厅的走廊尽头,放置着偌大一个铁制狗笼,笼子里关着一个只穿了贴身衣裤的女人。

笼子里的女人和笼子外的两个人都愣住了,率先回过神来的是笼子里女人,她用两只手摇晃着铁笼,朝着时帧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了声“救命”!

随即笼子外女人的大脑也恢复了运转,她用被时帧攥住的手将他拽进了屋,另一只手把防盗门带上了。

门完全合上后,三个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还是笼子里的女人打破了寂静,她嗓音嘶哑,似是刚在沙漠流浪了半个月,“求求你,救救我,报警让警察来抓这个杀人犯。”

时帧没有理会笼中女人的求助,他看了看自己寻找许久的这张脸,等待她的解释,可她只是低头沉默着,似乎是默认了对方的指控。

“该叫你胡琪还是许立秋?”时帧问道,“是柳成雇我来找你的。”

女人依旧沉默,那张漂亮的脸几乎埋到了胸口。

“你到底是谁?她又是谁?为什么把人关进狗笼里?”时帧再一次问道。

“我……给你四十万,你就当没有找到我,忘掉今天看到的一切吧。”女人缓缓抬起头,目光看着时帧的笔尖说道。

这次轮到时帧沉默了, 四十万对他而言实在是太有**力了,若女人提出的是三十万,甚至三十五万,恐怕时帧的心里还是会为正义和道德留出余地,可她出的是四十万,那是一笔刚好解决他燃眉之急的钱,一笔足够让他将心爱的女人重新拥入怀中的钱,足够让他拥有一个家的钱,他怎么能不想要。

“我给你六十万,给你一百万,求你……求你……”笼中女人看出了时帧的动心,她好怕这唯一活下来的希望就这样轻易破灭了。

“你觉得她现在的状况有钱给你么?你把她救了,她出去以后还会为现在危难时刻的承诺买单吗?”笼外的女人轻声提醒道,“我的钱你现在就能拿到,这件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因为这笔钱找你麻烦。”

动画片中常会用象征善恶的天使与恶魔的交战来表现一个人复杂的内心活动,而时帧内心的天使,只坚持了一秒钟不到便被恶魔的匕首贯穿了胸膛。

他决定收下女人的四十万,回青石市后对柳成撒个谎,就说自己在重庆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许立秋的线索,大不了把他预付的调查费还回去。

只要撒个谎,就能白得四十万,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或许,只是或许会在午夜梦回时偶尔想起笼中女人无助绝望的眼神罢了。

世界上绝望的人多得是,被索马里海盗拴上石头沉入亚丁湾的人质难道不绝望么,在黎巴嫩晴空下凝望着袭来导弹的民众难道不绝望么,和他们比起来,笼中女人的绝望似乎也就没那么绝望了,而见死不救的负罪感自然也就没那么罪恶了。

“告诉我她是谁,你又是谁,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时帧问道,他并不是想为了被害者铭记真相,他只是出于好奇想了解真相。

“如果交易成立,那么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笼外的女人冷冷地回道。

“不要相信她!那女人是恶魔,所有知道她秘密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就算你离开这里她也绝不会放过你的。”笼中女人拼命摇晃着铁笼,希望时帧能回心转意。

笼子里放着一床被褥,一个儿童用的便盆,两个铁碗里分别装着面包和水,铁笼旁边散落着注射胰岛素的针筒和玻璃瓶,笼中的女人似乎是在被当成宠物饲养。

如果是至关重要的秘密被笼中女人知晓了,那为什么不杀掉她,而是冒着风险将对方囚禁起来,甚至为她治疗糖尿病。

“你会杀掉她吗?”用手机确认账户里四十万已经到账后,时帧问道。

女人盯着时帧的脸并不答话,时帧从她的沉默中读懂了答案,也就不再追问,他很同情关在笼中那可怜的女人,却也无可奈何,世上的大多数幸福都是建立在他人的不幸上的。

当时帧将手机揣回口袋,转身准备离开房间时,那笼子里的女人忽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她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撞击铁笼,竟将狗笼的铁门撞开了。

重获自由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时帧身边,抱住他的右胳膊恳求道,“求你……带我走……我求你……我会报答你的。”

时帧一时有些心软,但浮现在眼前的女友的脸让他不得不狠下心来,他有些恨这求生欲异常旺盛的女人。为何你不能老老实实待在笼子里,等到走出这扇门后,这一切就与我再无瓜葛,今夜我就能回到青石市,洗个热水澡,躺在自己的**,伴着电视里无聊的综艺节目进入梦乡。

他猛地用力,挣开女人的双臂,顺带用小臂将她推了一把。那可怜的糖尿病人一下子失去重心向后倒去,脑袋重重地撞在了鞋柜的柜角,血流如注。

时帧面色惨白地看着柳成的妻子蹲下身查看了倒在血泊中那女人的伤势后,叹了口气对自己摇了摇头道,“恐怕她活不成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了,这一步怎会如此遥远,就像是悬崖之上与崖底的距离,只是看上去很近而已,实则触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