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出山

建康的夜已经很深了，街市上除了巡夜官兵已无一人，此刻，徐茂综正与两个随从快马加鞭向着东郊的城外赶去，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则是伏虎山。

深夜之中，伏虎山又多了几分清幽深邃，虽是早春时节，夜里的风却总有一种炎夏的酷热，徐茂综的额头上正滑落一两滴汗珠，他也顾不得用手擦拭，只想着能速去速回，最好不要被大哥知道。

伏虎山万物寂静，只剩温庭筠的草堂忽明忽暗，徐茂综与两个随从正向着那个光点趋近，直至光点，慢慢在三人眼前具象成了草堂，三人在草堂在驻马，徐茂综翻身下马，示意随从在屋外等候，他独自一人走进了草堂。

还在院落之中，便听得温庭筠宛如吟唱的声音：“可有俗客来访乎？”果然有隐士之风！

“在下是润州别驾兼领建康郡太守，潜行司江南营司马，代行润州刺史事徐茂综。”徐茂综在庭院内停了脚步，看着屋内的人影，恭敬地弯腰作揖。

“我也记不得这许多名字，来人是不是当年从京都随徐茂行来就任的随从，徐二郎呢？”温庭筠的话中也满是调侃。

一向稳重的徐茂综也总算是耐不住性子了，大步迈入了堂中，一把掀开门帘，有些愠怒地说道：“温庭筠是我！”

温庭筠此刻正盘腿坐于草堂的正中央读书，看见徐茂综进来，他也随手将书扔在桌上，似笑非笑地问道：“徐大人，你好歹也是我的妹夫吧？怎么如此无礼呢？”温庭筠说罢，伸出四根手指指着徐茂综，像是在打量着他。

“你这个老顽固！”徐茂综嘴上抱怨，二人却终于都忍不住了，噗嗤一下都笑了出来。

“你现在混得不错啊，现在徐茂行的麾下恐怕找不出比你的权势还大人了。”温庭筠边说着边奴了奴嘴，示意徐茂综坐下，从身旁抓起一盏茶杯放在徐茂综的面前，拿起茶壶给徐茂综倒了一杯茶：“我这不比你府上，凑合喝吧。”

徐茂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将双手支撑在桌子的两角，自下而上用余光看着坐的端端正正的温庭筠说道：“当年你要是不来这隐居，别驾这个位置肯定是你的。”

温庭筠伸出一只手在徐茂综面前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你要是来劝我去给徐茂行当官，你就省省力气，不查清我妹妹的死因，我哪也不去。”

“嗯……志桓这些年一直不知道他母亲是被人谋害的，倘若他知道，这建康城怕是要翻天啊。”徐茂综担忧地说道，随即他又压低嗓音对温庭筠说道：“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从袖口中摸出一包东西，打开后，里面是一些黑色粉末。

“这是什么？”温庭筠望着那些黑色粉末，一脸的疑惑。

徐茂综轻轻拨弄了一下那些黑色的粉末：“井泽清茶。”

“江州的井泽郡？那是宋家的地盘啊。”温庭筠仍是有些懵懂。

徐茂综看着摇曳的烛火缓缓地说道：“十三年前，温夫人案中，当时温夫人身上也粘到了这种井泽清茶的粉末，只是当时荀慎是潜行司的司马，由他负责案件调查，这个线索当时作为潜行司司曹，也就是荀慎副手的你，应该也呈报了吧。当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那天我在大哥那里发现，这个茶的特点就是泡开后有这种黑色粉末。”

“可是江州井泽郡所产出的茶叶都是极品，如果不是他宋家的宗室，一般人是接触不到的吧？”温庭筠有些吃惊。

徐茂综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十三年前，大哥为建康太守时就与江州牧宋果相交，当时宋果就派了侄子宋正远来建康，这时间，对得上……”

“你的意思是，宋家与荀慎有关联？”温庭筠有些迟疑，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荀家，为什么要除掉妹妹呢？

“这可是你说的哦，不是我说的。”徐茂综的语调又变成了他一贯的调侃和戏谑。

温庭筠皱着眉头甩了甩手：“去去去，正是的，都这么大官了，一点没正形。”

“但是我这次来找你，真的是有求于你。”徐茂综爬低了身子，在温庭筠耳边说道。

温庭筠展了展身子：“说吧，能劳您潜行司司马亲自来找我，又给我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想必不简单吧。”

“其实也简单，还是想请你出山，但是……不是为了我，是为志桓，也是为了你的儿子温胜。”徐茂综一字一句说出了他的请求，看着温庭筠似乎要拒绝，徐茂综打断他接着说道：“志桓派纪平找我了，他怀疑宋家主动邀我联姻，是与彭家唱的一出双簧，纪平要潜入彭家了解情况，我看是不行的，这个人太莽撞，因此，我希望你能陪他去走一遭。”

“这里面是不是还参杂了你和荀慎的权争？”温庭筠也抿了一口茶，他的语气似有缓和，徐茂综说的并没什么不妥，如今温胜也在徐志桓麾下，徐茂综表现出来更加倾向志桓，又倘若能借此机会查清妹妹遇害的真相，也并无不可，于是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徐茂综正了正衣冠：“若说没有，你也不信，荀慎当潜行司的司马太久了，权势太大，大哥虽说把潜行司一分为二，是在分荀慎的权柄，但我这江南营早就被荀慎渗透成筛子了，哪有什么秘密？要不然我能自己来跑一趟？”说着，徐茂综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

［潜行司江南营司曹温庭筠］

看着这块牌子，温庭筠倒也并不意外，此刻，他已经被徐茂综说动了：“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一早就动身，对了身份暂时还不能公开，等这次调查结束，我再给你宣布。”徐茂综又喝了茶，站起身准备离开了。随后他又转过身来，对温庭筠说道：“门外侍候的两个随从，一个叫徐宁，一个叫徐安，都是我身边信得过的人，给你带着差遣。”

徐茂综走出草堂，此时天空已泛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