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反贼窝里好安身

那高瘦老者头前带路,另二人跟在孙昊身后,三人呈包夹之势,将孙昊隐隐围着,穿过几条巷子,进了一个小院。院子只有一进,左右两边是两间小小的厢房,天井狭小,甚是逼仄。后面两人跟着进来,关上院门,落了门闩,高瘦老者走到正房门外,认真打量了孙昊一番,赞道:“好身板!”又伸手相邀道:“小兄弟,请。”却是已经看穿了他锅灰涂抹下的伪装,辨认出他年纪不大。

孙昊夷然不惧,拱了拱手,抬腿便进。

屋里也没什么家具,就只有几张条凳、矮凳。高瘦老者扯了张条凳在右边坐了,道:“小兄弟,随便坐。”孙昊也不客气,在另一张条凳上坐了下来,双手扶膝,挺直了腰背。剩下二人也进了屋子,各扯了张矮凳坐在门口左右,仍然是隐隐防备的样子。

高瘦老者道:“鄙处简陋,怠慢了。还未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家乡何处?”

“我叫孙昊,从小就住西边太行山中,但据家中长辈说,我家祖籍是在保定府。”孙昊答道。

他其实是南方人,他父亲是老家县城一所高中的语文老师,小时候曾经很骄傲的告诉他,在乡下的孙家祠堂里有一本大族谱,上面还有名人孙承宗的名字,不过却没跟他说是直系祖先还是旁系祖先。后来他在网上搜索了明朝末年的孙承宗资料,顿时感觉与有荣焉。不管后世的网民怎么评价,仅凭这位老人堪称忠烈的结局,就值得他心中敬佩骄傲,直到现在还依稀记得这位老祖宗的籍贯和一些事迹,此时便拉了出来做虎皮,只是这才刚和天地会接触,他故意说得模糊不清,免得万一和真实历史有点什么差别,能让别人自己猜出来更好。

“咦?李某也是保定人,倒和孙兄弟是同乡了。”高瘦老者却没想到这一层,也没对他的口音生疑,这年头京城河北一带口音和后世的普通话本来就很是接近,再加上此时十里不同音乃是常事,虽然孙昊口音与他略有差异,倒也不觉得奇怪,却是多了一分亲近之意,道:“适才孙兄弟所说之事,还请从头细细说一遍。”

孙昊点点头,道:“数日前,我刚下山没几天,因为怕遇上鞑子,不敢走官道,只得沿着官道,在附近的山林里头行走……”

那高瘦老者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话,却没说出口,坐在门口的两人中,倒有一人插口问道:“你不敢遇上鞑子,不敢走官道,是犯了什么事儿么?”门口另一人不悦道:“祁老三,人家正在回答李大哥的话,你插什么嘴!”先一人道:“此人连我们堂口名字都不知道,却知道咱们的切口,我问清楚些,难不成有错?”后一人怒道:“你便是要问,也得让人把话说完,亏得你还是读书人,忒也无礼!”

孙昊扭头望去,只见插嘴那人穿了身粗布青袍,好像个书生模样,另一个瞎了一只左眼,便是之前伸手入怀摸刀的汉子,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争执。那叫李大哥的老者皱眉打断道:“好了!崔瞎子,祁老三,都是自家兄弟,要吵回去吵,在客人面前,成什么样子!”两人这才停嘴,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李姓老者冲孙昊拱手道:“孙兄弟见谅,今日咱们天地会遭逢大挫,兄弟们都是满腔悲愤,失礼之处,还望海涵,孙兄弟请接着说。”

“没事……那天我走到一处山腰,看见山坡上倒着几个死人,血流的到处都是。我躲起来等了一会儿,见没动静,就上去查看,一共是四个鞑子官兵,和一个穿灰色衣服的好汉,那好汉浑身都是伤口,压在一个鞑子兵身上,手中的刀还插在那鞑子兵的胸膛里。”

“好!好汉子!不愧是咱们天地会的兄弟!死也要赚个够本!”瞎了一只眼的崔瞎子拍着腿大声叫好,李姓老者倒是稳重,只是捻着胡须微微点头,那书生祁老三追问道:“后来呢?”

“我上去搬那好汉,想把他背得离几个狗鞑子远一点安葬了,没想到刚一动他,他就吐了口血,原来那好汉还没死。我把他翻过来,看见他肚子上开了条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眼看着活不成了。我最是恨鞑子不过,救不了这样的好汉,心里一急,当时就哭了……我胆子小,倒是让几位见笑了。”

三人都摇头叹息,李姓老者道:“孙兄弟年纪还小,一时心情激**,却也怪不得你。咱们汉人与鞑子之间仇深似海,岂止这一桩,今日在菜市口被狗鞑子杀害的,就是我青木堂的……唉!终有一天,我天地会振臂一呼,天下汉儿奋起望风景从,杀尽天下鞑子,为数十年来死在鞑子刀下的汉人报仇雪恨!”

崔瞎子和祁老三双眼泛红,齐声叫道:“不错!”

孙昊趁机道:“你们是叫青木堂?当时那好汉便是要我到京城给天地会青什么堂带话,说话时边说边咳血,我却没听清楚。”

李姓老者正色道:“正是!天地会在京城只有我青木堂的堂口,那位兄弟说的必是青木堂无疑,却不知他有没有告诉孙兄弟他的姓名?”

“我也问了,那好汉说他没时间了,先把正事跟我说完,结果到最后也没说。”孙昊摇头道:“他伤势太重,告诉我那两句切口时还好,越到后来,说话越是断断续续,还一直吐血,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了最后,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来得及说。”

“不知那位兄弟让你带的什么话,鞑子皇宫有什么?”

“有几个字实在听不清,不过能确定的就是,他说鞑子皇宫和什么旗主府里,有几本四十二章经,书里有地图,能找到关外的一个地方。满洲人入关前,把多年抢来的金银财宝都埋在了那里,以防我们汉人团结起来把他们赶出去,而且那里还是他们满洲鞑子的龙脉所在!”

“轰”天地会三人同时站起,满脸震惊之色,门口二人连屁股下的矮凳都带翻了。李姓老者连声音都在颤抖:“此话……此话当真?”

孙昊正色道:“若有半句虚言,便教我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

三人激动得满脸通红,满清入关数十年,敢于反抗之人已经给杀得差不多了,眼见着鞑子朝廷渐渐成了气候,江山越坐越稳,天地会上上下下,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此时听说有了能鞑子龙脉和大宝藏的消息,俱都欣喜若狂。

崔瞎子手舞足蹈,从怀里抽出短刀,在空中乱劈乱挥,叫道:“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咱们去挖了鞑子的龙脉,满人的气数就尽了!”祁老三毕竟是个读书人,虽然身为古代人,迷信难免,但程度比崔瞎子轻些,还能保持基本的冷静,说道:“就算挖龙脉没用,还有一个大宝藏!咱们挖了出来,招兵买马,就一定能光复汉家江山!”崔瞎子咬牙切齿,道:“到时候定要将鳌拜那贼子捉到尹香主灵前,一刀一刀剁成肉酱喂狗!为尹香主报仇!”祁老三骂道:“崔瞎子,你还能容鳌拜狗贼活到那时?你能等,兄弟们也等不及啊!”崔瞎子叫道:“对!对!咱们先杀鳌拜,再去找龙脉!”

那李姓老者原本看着很是稳重,此时也不停搓着手在屋里转圈,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脚步,深深吸了口气,道:“兹事体大,祁老三,你马上去找关夫子、樊纲,就说今晚计划有变,动手之前要再聚一次,我有要事跟他们几个说,免得你我今晚有个万一,错过了会中兄弟用命换来的天大消息,你我就百死莫赎了。我去玄真道人和老猴儿那边,聚会的地方就定在……在甜水井胡同,那里离菜市口也不远,不耽误晚上的事。崔瞎子,你护送孙兄弟立刻出城,在吴家湾的落脚处等我们回来。”

孙昊之前听那官儿读判决书时,有弃市两个字,再联想到之前在刑场听到这三人的对话,猜想他们说的今晚行动,可能就是要抢回今日那被杀的尹天放尸首。

“李大哥!让我去找关夫子他们罢!我也想晚上一起……”崔瞎子大急,李姓老者将脸一板,叱道:“你要知道轻重!我们固然是要拼命,你的担子却也不轻!”

祁老三应了,正想迈步,李姓老者又将他一把拉住,沉声道:“祁彪清,你可是读书人,应当明白这事儿紧要,关夫子和樊纲若问,可以稍稍的透露些,其他兄弟人多口杂,你便不能泄露半句了。”祁老三点点头道:“李大哥放心,我理会得。”出去开了院门,左右张望几下,急匆匆地走了。

待他走了,李姓老者才对崔瞎子道:“我叫祁老三去,是因为他谁的人都不是,你一直跟着我,在这节骨眼上,你去通知关夫子他们临时聚会,他们不会疑神疑鬼?若是耽搁了今晚的行动,那才误了正事!”崔瞎子垂头丧气,应了声:“是。”

李姓老者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向孙昊抱拳弯腰,施了一礼,旁边崔瞎子跟着抱拳行礼。孙昊也不好再坐着,连忙站起身来回礼。只听老者郑重道:“孙兄弟,我等一谢你为我天地会兄弟收尸下葬,不至曝尸荒野的侠义之举,二谢你带来的消息。这消息对我天地会,不,对天下的热血未冷的汉人来说,都太重要了!大恩无以为报,请受我等一拜!”说着双手一撩袍子,就要下跪,孙昊急忙伸手去扶,口里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也是堂堂炎黄……”

一句话没说完,突然脑海中响起“嘟、嘟”两声无比熟悉亲切的电子提示音,然后是一个像手机语音助手一般清脆机械的女声:“收获感激,系统充电中,休眠结束……电量低,建议开启超级省电模式。”

孙昊手伸到一半,便凝滞在半空,张口结舌,脑中一片混乱。

这是……外挂到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