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绣花鞋(2)

与刘祥忠核对过数量后,高老板也爽快地付了钱,看了看已经略显清冷的街道后便重新发动了货车。

声声轰鸣之中,刘祥忠也转头走向了一个几根木棍搭起来的棚子。

虽然已经饿了,但他却只要了一杯茶水。

毕竟家里不富裕,今天的方木价格也比往日少了许多,每一毛每一分都得花到该花的地方......

待到日渐西行之时,刘祥忠也从集市回到了距家不远的牛角田。

牛角田既是一个地名,又是一块良田的名字,同时也是刘祥忠从集市回家的必经之路。

由于早上走得早,也走得急,刘祥忠并没有注意到田里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有对此时田里的繁忙起疑心,甚至在一众熟识的乡民邀请下也加入了进去。

一片欢声笑语中,天也渐渐暗了下来,忍受了一天的饥饿,刘祥忠也随着众人的脚步离开了水田。

或许是因为饥饿过度导致反应变得迟钝了吧,刘祥忠居然没有发现那些从田里离开的人居然没有留下哪怕一个脚印,就连洗脚的动作都没有,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在田埂上一样。

直到拖着越来越疲累的身体回了家,听到那趴在门槛边的狗正不住地狂吠时,他才感觉后背有些冰凉。

不过,因为回家的路要路过那片竹林,他便没有往牛角田的方向去想。

昏黄的烛光下,刘祥忠的妻子也就是我二奶奶佝偻着身体问道。

“回来了?”

“嗯,回来了。”

那个年代夫妻之间的对话是那么简单,哪怕只有一句简单的问候也能让人感到无比的温暖。

也正是这股借着烛光传来的温暖,使得刘祥忠后背的凉意顿时被驱散了不少。

本来,刘祥忠是想将今天新买的佐料用来烹饪昨晚钓来的鱼的,好让家里这几口人换换口味,但因为路过牛角田时耽搁了时间,家里人等不及便如以往一样用清水熬成了汤。

不得已,刘祥忠此时也只能将就着以锅里仅剩的一条已经因水干之后煮得发黑的游鱼和因再次添水而并不浓郁的汤汁果了腹。

鱼和已经不能称之为鱼汤的鱼汤不算可口,但刘祥忠吃完后还是忍不住咂了咂舌,算是对妻子的肯定,也是对昨晚付出的尊重。

“今天还去么?”

二奶奶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是被摇曳的烛光撕裂。

闻言,刘祥忠像是没看见她眼里的血丝一般点了点头,随后便走出房门来到后檐,接着又如往常一样拿起了那根老旧的鱼竿和那个依旧弥漫着腥味的竹篓。

然而,走出房门又继续走过竹林的他,根本没有听见屋内不时传来的陌生叹息,也没有看到那烛火忽明忽暗的摇曳和时哑时脆的锣鼓声。

阴山还是昨晚那个阴山,月亮也还是昨晚那个月亮,就连那偶然闪过的一丝血线都如出一撤,只有那静静流淌的河水不再浑浊。

刘祥忠熟练地将竹篓放进水中,又熟练地拿出装有昨晚剩下的蚯蚓的竹篓,轻轻一扬,那老旧的竹竿顿时划破了宁静的夜色,将水面惊起一阵涟漪。

很快,鱼上钩了,节奏与昨晚很是相似,一条接着一条......

但与昨晚不同的是,今晚的鱼并不是一条比一条大,而是都有着相同的大小和重量。

起初的时候,刘祥忠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直到竹篓又装到三分之一位置时才发现了这个不合理的现象。

正当他准备细看一番的时候,那个有些腐烂的浮漂却再一次没入了水中,使其不得不将视线从竹篓中转了过来。

眼瞅着散落在水中的鱼线就要绷直,刘祥忠这才略显慌张地伸手抬了抬鱼竿。

至于今晚为何能看到水里的鱼线,他并没有在意,也来不及在意,因为这一次的鱼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不管他怎么用力,哪怕鱼竿已经弯到快要折断,那挂着鱼钩和鱼饵的鱼线依旧纹丝不动。

这一刻,他有些慌......

突然,那老旧的竹竿再也支撑不住这般拉扯,蓦然从中间开始断裂,啪嗒声在这寂静无人的阴山面前显得是那么刺耳。

同样刺耳的,还有阴山上传来的阵阵虫鸟的嘶鸣。

诡异的是,鱼竿虽然断了,但又没完全断,仅仅只是起了一层皮而已,那紧绷着的鱼线也在这阵阵刺耳的声音中缓和了下来,连带着刘祥忠紧绷的神经也趋于平缓。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这般安慰似的自言自语过后,再看那河水,哪里还有清晰透亮的模样,与昨晚的浑浊与朦胧几乎没什么分别,而且那竹篓里也是空****的。

也就是说,从他来到河边到现在,压根儿就没有钓到鱼,先前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而已,壮了壮胆后便将出现这些臆想的原因归咎于白天的饥饿以及昨晚鱼情的空前。

起风了,是来自清晨的微风,刘祥忠这才发现原本漫长的夜已经在臆想的过程中走到了尽头。

如果是平日里的话,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收拾渔具准备回家了,可看到空空****的竹篓,他还是决定再钓一会儿,万一能和前晚一样短时间内就得到巨大的收获呢?

基于这样的想法,刘祥忠再一次抛下了鱼饵,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岸边的田埂上。

然而,想法毕竟只是想法,当阳光映照在阴山上时,水中的浮漂依旧很平静,仅有的颤动也只是因为风吹的缘故。

是的,风渐渐急了,吹得已经能够借助微弱的晨曦看清的鱼线飘飘****,也吹得河面的水汽不停翻滚,好似垂暮的老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终于,浮漂的颤动剧烈了起来,那是游鱼咬钩的迹象,随手一抬,一条巴掌大的游鱼便随鱼线腾出了水面,腾起了一连串的水花。

由于已经天亮,刘祥忠倒没有在意这条游鱼几乎违背常理的大小,只是在放进竹篓时他的眼神与游鱼的眼睛有过一丝交融。

一条,两条,三条......

很快,起钩的节奏便与前晚相差无二,而且钓上来的鱼全都和第一条一样大小,这让刘祥忠的心越来越激动,精神也越来越专注,以至于完全忽略了时间的流逝,也忽略了来来回回从他身边路过的邻里,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为何竹篓中还能装得下一条接一条的鱼,更没有注意到这么长时间家里居然没有来人叫他回去......

当太阳再次行走到阴山背面时,河岸的温热也慢慢散去,水面也跟着重新变得浑浊,但刘祥忠还是借助肌肉记忆再次抬起了鱼竿。

然而,这一次咬钩的可不是什么游鱼,而是一只被水泡得有些褪色的绣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