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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7日,星期五,我工作的第281天。

我上班第一天,老妈就给我求了一道平安符,包在一块红布里,让我挂在腰带上,我跟她说不用这么迷信,后来老爸也说让我戴上,他说这平安符就是我老妈的心,我带它在身上,就像我老妈也在我身边一样。

我当刑警后,老妈总跟老爸说,想托关系走后门,把我调到办公室或政治处做文职,为此他们吵过不止一次。我老爸当兵出身,脾气大,人特轴,他说除非有重大调动或变故,不然我就得在刑警干一辈子,调成文职跟当逃兵一样。

其实,我们爷俩私下也谈过。

老爸说:“虽然我支持你当刑警,但这职业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你老妈的担心也不是没理由的。有时候你面对的不仅仅是普通罪犯,还有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我问:“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鬼怪还是外星人啊?”

老爸瞪了我一眼,说:“别嘻嘻哈哈的,我跟你说正经的,记住了,刑警要打交道的东西多了去了,凡事多留个心眼,有些东西可以不招惹就不招惹,有些事情可以闭一只眼就闭一只眼,别深究。”

老爸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还有挺不屑的,直到我遇到那起诡异案件。

那案子在我经历的诡案中算不上最怪异的,却让我至今难忘,也正是那案子让我明白,这个世界远远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通哥常说,天气晴朗的日子不适合发生命案。

不过这显然是谬论,因为发生那起命案的时候就是一个大晴天。

那天刚上班,我正拿着对讲机等指挥中心点名,通哥就走到我身边,先是哼唱了一首《今日天气好晴朗》,然后跟我说,他昨晚夜观天象,今天肯定有大事发生,结果指挥中心点名刚完毕,我就接到了转警。

有人报案称,在西郊东方城高级公寓12栋3单元1201室内发现一具奇怪尸体,一听到诡异尸体,我真心崩溃了。

为什么美好的一天总要从命案开始!

但我们还是遵循着“有警必接,接警必出,出警神速”的准则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老迟和李小瑶还有技术中队负责现场勘查的同事和我们一起坐车过去的,大龙和陈刚不在组里,三天前,他们去省厅培训了。

他们俩一走,我的世界就只剩下黑夜了。

通哥是甩手掌柜的,什么也不管,整个组里的接处警记录,还有所有执法办案系统上的笔录上传及回执信息表都由我负责。

我们过去的时候,巡警大哥们已经拉好了警戒带,出警的依旧是和我们对班的唐文龙一组,他让通哥在转警单上签了字,老迟和李小瑶等技术人员先进了现场,通哥和我戴着脚套跟在后面。

客厅不大,装修一般,但因为家具不多,显得挺空的,我刚进门,一眼就搭上了坐在沙发上的尸体。

窗外阳光明媚,我却感觉脖颈子里吹进了一股阴风。

准确来说,那不是一具完整尸体。

死者脑袋卡在绳环里,表情扭曲,眼珠子瞪得老大,仿佛随时都能从眼眶里掉出来。他的脸好像被什么咬了,缺了几块皮肉,但还能清晰分辨出五官。

诡异的是死者从脖子到脚,所有皮肉和器官都不见了,只留下了空****的骨架子,上面粘连着星星点点的血肉和内脏组织。

自从经历了半年前那起碎尸案后,我开始强迫自己看一些恶心视频,虽然这种做法挺变态的,但确实提高了我对恶心尸体的抗压力,再见到尸体尸块甚至是组织器官,不管是腐烂的,还是生蛆的,我都可以轻松应对了。

老迟靠到尸体旁边,通哥一并蹲了下来,在近距离仔细看了尸体之后,他问老迟:“死者身上的皮肉是怎么没的,被剃走或割走了吗?”

老迟摇摇头,没说话。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从工具箱内取出镊子,然后从骨头和残留的血肉上取了下来,我们发现那是一些毛发。

通哥问:“是什么?”

老迟皱了皱皱眉,说:“好像是动物的毛发。”

通哥问:“动物的毛发,他家没有养狗养猫啊?”

老迟解释说:“这毛发纤细,且短而软,应该不是宠物的毛发。”

老迟让李小瑶取来证物袋,将那些毛发装了进去,接着贴好标签。

通哥用随身携带的铅字笔指着受害者的脸,说:“你看他脸上的伤口是怎么造成的,看上去像咬伤。”

老迟用带着塑胶手套的手检查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没错,是咬伤,但从伤口创缘和撕咬程度来看,却很奇怪。”

通哥问:“怎么奇怪了?”

老迟说:“这很可能是某种啮齿类动物咬伤的。”

通哥问:“啮齿类动物?”

老迟说:“啮齿类属哺乳纲啮齿目,上下颌只有一对门齿,门齿无根,能终生生长,比较常见的就是老鼠了。”

通哥问:“老鼠?”

老迟说:“看来他很可能是被某种啮齿类动物袭击了,然后被吃光了身体,看他死时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有意识的情况被吃光身体的,最后疼痛惊恐而死。”

通哥问:“真的是老鼠吗?”

老迟说:“这个还不能确定,我得做细致检验才能给出确定答案,说真的,这种现场我之前没见过。”

通哥说:“我也一样。”

报案人是住在死者家对面的邻居,叫邵宝子,男,二十一岁,无业,和爸妈同住。

他向我们描述了事情经过。当时他脸色很难看,看到这种诡异的尸体,谁的脸色也不会好看。

以下为笔录内容:

我问:你是什么时间发现死者尸体的?

邵宝子答:今天早上七点多吧,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

我问:你今天早上出门了吗?

邵宝子答:我是刚好回家,昨晚和几个朋友一起打游戏去了。我上楼的时候看到他家门敞着,一时好奇,就想进去看看。

我问:你和死者很熟吗?

邵宝子答:不熟。

我问:那你为什么想进去看看?

邵宝子答:那人搬来一年多了吧,我们都没碰过几次面,他不爱说话,也挺怪的,他家大门永远都紧闭着。有一次,我妈让我去他家借钳子,敲了半天,他才开门,问我,你干什么,那语气跟杀人犯似的,我吓坏了,直接就回家了。我和几个朋友说起这事,他们都说这家伙肯定有问题,我觉得有道理,所以一直找机会进他家。这次见到他家门开了,就想进去看看,打个招呼,结果看到他的尸体,还是那个鬼样子……我吓死了,然后就报警了。

我们随即联系到了房子的房东,房东听说他的房子里死了人,第一时间赶过来了。

以下为笔录内容:

我问:租你房子的人叫什么?

房东答:他说他叫李冬。

我问:他多大年纪?

房东答:四十多岁吧。

我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房东答:好像是保安。

我问:你们之间签订租房合同了吗?

房东答:没有。

我问:为什么?

房东答:半年前,他看到我发布的租房信息联系我租了房子,我们谈好价钱,然后我跟他要身份证复印件什么的,他说没有,我说没有就不能租,他说可以多给我钱。我看他样子挺老实的,又愿意多给租金,就租给他了,也没有签合同。

我问:之后你们有联系吗?

房东答:没有。

当天下午,老迟就把简单的尸检报告送过来了。

他说虽然尸体残缺不全,只留下一颗完整的头颅,但经过检验后,确定李冬是被某种啮齿类动物撕咬至死。在询问了生物专家的意见后,根据撕咬后的尸体状况还有毛发判断,咬死李冬的就是老鼠。

一听这个信息,我就懵了:“老鼠吃人?”

老迟点了一根烟,说:“准确的说,是鼠群。”

通哥表示不可思议:“老鼠成群袭人,我还是头回听到啊,是闹灾吗?”

老迟也是连连点头,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被老鼠咬烂啃光的尸体,确实触目惊心。”

我感叹道:“之前只是在变异生物类型的恐怖电影中见过,什么老鼠啊,苍蝇啊,蚊子啊之类的,这回见到真实的了。”

老迟说:“不过老鼠应该是怕人的吧,怎么会组群咬死人呢。”

通哥说:“最关键的是这些老鼠是从哪来的,是普通老鼠还是变异鼠,它们是如何避过周围人的视线,这么有秩序地爬上12楼的,还进了李冬家,最后把他咬死后,悄无声息跑掉了?”

虽然确定了真凶,但我们却无法实施抓捕,看来要解开鼠群袭人的真相,关键还在死者李冬身上。

在李冬家中,我们没有找到他的身份证、户口本,银行卡,会员卡,或者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全国与李冬同名的人数以万计,想要在全国人口信息库将他准确地揪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关键是他究竟是不是叫做李冬都无法确定。

我们国家还没有发达到有美剧里FBI拥有的面部识别系统,就算真的有,我们这种三线城市的公安局也不会拥有权限,所以我们希望可以找到联系到他家人的方式,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或许他有没有家人都不确定。

在他手机中,我们找到了唯一一个号码,这个号码的主人叫曲国增,东闽市荣添大厦保安队长的队长,而死者李冬就是荣添大厦的保安。

据曲国增说,李冬是半年前来这里应聘做了保安,他话不多,很少和其他同事聊天,和他说话最多的就是曲国增了。虽然不爱说话,但上班期间从未出过差错,曲国增也挺待见他的,李冬一直都是值晚班,时段是下午五点至次日早上五点,这是他主动要求的,他说自己经常晚上失眠,本来就没人喜欢值晚班,对此,曲国增求之不得。

我和通哥在对李冬家里进行搜查的时候,在主卧室床下发现了一个木质箱子,但箱子上了锁。在技术人员的帮助下,我们打开锁,本以为箱子里会有什么惊天猛料,没想到却是一些奇怪器具,有镰刀,有粗绳,还有防毒面具以及很多包奇奇怪怪的药粉。

我问:“这李冬不是保安吗,一个保安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通哥说:“或许他还有其他职业。”

我问:“什么职业会同时用上这几样东西?”

通哥说:“你没发现吗,这个李冬做保安,每月收入只有一千八,这个高档社区的房租每月就要三千多。”

我说:“或许他有钱呢!”

通哥说:“如果他真有钱也不会去做保安了。”

我问:“你什么意思?”

通哥说:“一个有钱人去做一个和他身份不相称的工作,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他脑子被门挤了,一种就是他另有目的。”

我问:“什么目的?”

通哥顺势踢了我一脚,说:“你小子不能少问几个为什么吗?”

我说:“你说的,不懂就要问!”

通哥说:“警察是干什么的,不是让你来问为什么的,而是让你来解释为什么的!”

东方城高级公寓住户李某被鼠群袭击致死的消息不胫而走,这迅速成了各大报纸和网站的头条,也引起了很多市民的恐慌,甚至有专家介入,分析这会不会是某种灾难的前兆。

当我看到这种报道的时候,真有一种想揪出那个专家臭骂一顿的冲动,但紧接着,这案子就朝着一个更加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老迟的完整尸检报告出来了!

尸检信息和第一次提供给我们的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是更加详细了些,在当时我还想,一个带脑袋的骨头架子有什么好检查的。

不过这次老迟有了一个惊人发现,他在将李冬的尸体,就是那具骨架子上的残肉清除干净并清洗后,惊奇的发现骨头上浮现出了一种奇异的图案。

说真的,见到那图案的时候,我也看傻眼了。

在李冬的尸骨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一种类似于§形的黑色图案,不规则地分布着,在乳白色的骨头上显得很扎眼。

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好像我身体里的骨头上也长满这种古怪的§形图案。

通哥看了一眼,也是冷不丁地一激灵,问:“这东西怎么来的?”

老迟说:“在最初尸检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这种图案,昨天晚上,我让小瑶把骨头上的残肉清理干净,结果大半夜的接到她的电话,她说骨头上出现了这种图案。”

通哥问李小瑶:“昨晚你清理尸骨残肉时,有没有什么异常?”

李小瑶显然还没有从那突现的文身中回过神来:“我就是按照师父交给我的方法清理,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我问:“这是文身吗?”

通哥又狠拍我脑袋:“你眼睛长脚心了吗,这明明是在骨头上!”

我嘟囔道:“那就是文骨了。”

通哥转头问老迟:“这图案到底是怎么生成的?”

老迟说:“我已经检验过了,这图案并非后天加上去的,再说这尸体带回来了后一直在解剖室里,除了我和小瑶,没人接触过他,不存有人将图案加上去的可能,就算真的有人想在骨头上动手脚,也不会做到这种近乎逼真的程度。”

通哥一脸惊讶,问:“也就是说是从骨头深处生发出来的?”

老迟点点头,说:“理论上是这样的。”

骨头自己生发图案?

我怎么感觉这案子越来越魔幻了,我瞄了通哥一眼,通哥也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