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大哥
处理完这件闹心事,燕明回过头去。
父子二人视线交汇,镇北侯淡淡道:“老二,你如今不同以往了……空有其谋,只可争一时口舌之快,绝不可能凭此在军中立信!”
燕明被他的语气激了一下,这便宜爹怎么说话这么不客气!!
连带着语气也沉了些:“父亲不考证儿子所学,就先出言敲打儿子,这难道是一位主帅、一位父亲所应该做的吗?!”
镇北侯一怔,这还是燕明第一次顶撞他!
他冷哼一声,道:“那我便考评考评你!且随我来书房!”
燕明也不甘示弱:“但听尊便!”
父子二人刚到书房门口,便有仆人来报:大公子醒了!
镇北侯听了,便要拔步去看,他突然硬生生收回脚,督了燕明一眼。
朝仆从吩咐道:“告诉他,本侯正在书房考评明儿,他若身体尚可,就来书房一趟!”
说罢,他便拎着燕明提步踏进书房。
便宜爹对燕明的态度,不能说不关切,可同对燕清相较,简直是判若两人!
燕明的心往下一沉,想到仆从说的话,燕清醒了……
书房正中央,有一巨大的玄铁长案,长五人展臂,宽三人相牵,上头布置着沙子和大小建筑模型,插着许多颜色的小旗。
镇北侯径直走到长案边,双手撑在案上。
燕明便走到镇北侯的对面站住。
“为父先给你讲基础的行军用兵之道,再进行军事对弈!这就是考评内容!”镇北侯沉声道。
他对这二儿子全不抱任何希望!
但如今镇北侯府长子坠马,侯府几乎是遭遇了断崖式的打击,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岂料燕明傲然道:“不必浪费功夫!直接开始推演吧!”
他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匈奴旗,道:“父亲,我来操纵胡马。”
镇北侯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他想问,你上过战场吗?打过胡人吗?
除了小时候被胡人掳过,你还知道什么?
他咬着后槽牙,冷哼道:“来吧!”
燕明抢下胡兵,这其中有个非常重要的因素——这个世界没有出现成吉思汗那样的用兵奇才!
世间最大快人心之一,就是你没有我有、你不知我知!
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能让镇北侯刮目相看的机会!
宁军驻点和胡人驻扎的地方隔湖相望,燕明思索片刻,将军队分散驻扎在扎陵湖和鄂陵湖前。
这里毗邻两山,既是优越的射击点,又可以方便军队撤入两山中。
凭借着优势,燕明操纵的胡兵隔湖来回射击对岸的宁军,打完就跑!
宁军重型武器储备充盈,但耐不住乱窜的胡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挑衅!
镇北侯被这打法恶心住了,这样迟早会被胡骑耗死!
他当即决定,过湖!
为了避免绕湖的重型兵被当成靶子,只能让骑兵和步兵们当牺牲品,冲进湖中淌渡,用以混淆视听,吸引胡兵的注意!
燕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径直面对重型兵对他也是个巨大的风险,他当即朝淌水的宁军乱射!
场面何其之惨烈!!
而这时,镇北侯的重型兵渡来了!
宁军以战车打头,火铳开路,重弩兵藏在战车后,张弓待发!
待上岸的骑兵将胡兵驱使聚拢到一起,再用重弩射杀之!
但燕明岂能轻易如他所愿!
胡兵一面打一面退,如鱼儿一般,时而借助地势优势,藏匿在山崖间,用暗箭射杀车兵。
然而重型兵在宽广平坦的草原上,就如虎添翼,后面的宁兵便能轻松无忧地渡过来!
眼见宁军步兵已经探入山谷!
风起云涌间,局势骤变!
燕明一咬牙,这样不行!
他估算了一下自己手上还有多少人马,决定拼死一搏!
一部分胡骑分散开来在山腰间射杀扰乱宁军,一些则悄悄绕后!
镇北侯也不是善茬,火铳兵立刻点燃火铳朝山腰上射击!
山腰上的胡骑杀了车兵,却因太过醒目,被火铳兵当成靶子轰死!
这时绕后的胡骑已至,前方的宁骑也已发觉,立刻聚拢过来!
宁骑不如胡骑轻便,慢了一步,胡骑已经杀掉了几十重型兵。
剩下的胡骑被宁骑团团包围,只能眼睁睁地接受审判。
燕明叹了口气,看着镇北侯将自己的最后一支旗子拔掉。
“是儿子输了。”他认道。
镇北侯虽胜,可赢得也十分惨烈,折损了近六队精锐,损失超过四成。
他被这场对弈震撼,许久不能自拔。
直到二人被一道咳嗽声惊醒。
“清儿?什么时候来的?”镇北侯惊喜道,当目光落在燕清盖着小毯的双腿上,笑容又落下去了。
“这局对弈开始不久。”
“你认为如何?”
燕清的目光遥遥落在沙台上,眸光微闪,沉思半晌,从容笑道:
“这局,明弟想到利用宁军体量庞大的劣势,这是优点;却未给宁军营造更大的困境,反而被自己军队零散、后给不足的缺陷拖垮,这是明弟兵败的原因。”
“若能分兵阻拦重型兵渡湖,同时妙用诱敌之术,在两侧山谷处将父亲绕进去,利用山地崎岖限制父亲的兵车重弩,至少能和父亲打平。”
在燕清分析得头头是道时,燕明也正悄悄打量这位兄长。
这个青年年不过十九,俊美异常,体型匀称,平和内敛,如同话本传说中的谪仙。
他不过用了短短几句话,就将燕明溃败的原因阐明!
燕清总结完,补充了一句:“天色不早了,父亲,我该回去喝药了。”
打得上头的二人这才意识到外头天色已昏晦。
他这么一说,燕明也感觉到被对弈激起的兴奋劲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疲倦,还有……饿。
他听见肚子“咕叽”叫了一阵,脸上不禁一烫。
并且敢肯定燕清一定是听见了,所以才会突然朝他瞟了一眼!
便听燕清接着道:“二弟,能不能送我回院?我的木车就在门外,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燕明一愣,他同燕清能说的除了世子之位还有什么?难道要上演兄弟阋墙的戏码?!
但还是应道,“好。”
他带着打量的意味,同燕清相视,然后搀起他,半抱半扛着将这位天才放上木车,随后抓过木车的车辕。
燕清突然掀起燕明的衣袖,督了一眼,尔后吩咐道:“走吧。”
燕明一路推着燕清,可谓是胆战心惊,但燕清倒是坐得四平八稳:“瞧你这病恹恹的细胳膊细腿,想不到还有勇气和朝臣顶嘴呢?”
燕明一怔:“你知道了?”
“你闹得这样大,我一醒就听说了。”燕清嗤笑一声,“脾气不小,谋力不足,兵法的实施你是一窍不通,打得稀烂,纯靠路数新颖占便宜。”
这你也看得出来?!
燕明一面心惊,一面又不免满头黑线:“你嘴巴这么毒,信不信我给你掀池子里去?”
燕明微微一笑:“你这样威胁我,不怕我自己跳进池子里去,然后栽赃给你?你看府中上下,是信你还是信我?”
燕明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干嘛?”
“你今日用来震慑宵小之权,实际上是祖辈父辈积攒的荣光。它源于当朝天子虽忌惮,但不得不倚重镇北侯府而做出的妥协。”
“天子如果不再恐惧,侯府还能安身多久呢?”
燕明被这几句猛地敲醒!
对啊!他们可以做一辈子忠臣,但却不能让天子不怕他们!一旦天子认为他们已经没有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为了侯府,也为了他自己,他必须成为和父亲一样……不,是超越父亲!
他要成为天下第一兵马将军!!
燕明对燕清的防备有所消减,但又不免怀疑:“你叫我是为了这个?分明世子之位……”
燕清避重就轻:“我听见你的肚子叫唤了。”
被他一挑明,燕明顿感窘迫,愠怒道:“你……”
“我还未说完:现已过了饭点,府中上下不备饭食,但我院中单配了厨子,你去吃是不吃?”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