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京
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积水在满是尸体的大地上流淌,从无色变得浑浊,最后归于鲜红。
不知从哪一刻起,雨声停下后就再没响起过。
就如战场上的厮杀,从声势冲天,到现在的微不可闻。
厚厚的云层下,一缕金色的光束照射了下来。
在雨水氤氲的天空上,形成了一道七彩的虹桥。
从第一天夜里,到此刻破晓。
厮杀大概是持续了三天三夜。
蛮族大军虽然遇伏,但兵力依旧超过姜国太多。
一方的身后是家国,另一方是北狄王带兵亲征,双方没有任何一个人后退,自短兵相接的那一刻起,战场就注定沦为了一片绞肉机。
堆叠的尸体中,似乎是感受到了阳光的暖意。
一个失去了左臂,浑身血污的人爬了出来。
姜国将士满脸茫然地向四周看去。
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插满了箭矢、折断的兵刃,血水在坑洞里汇聚成了血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腐烂、潮湿、血腥交织在了一起,令人作呕。
漫漫暴雨倾轧而下,混着猩红的鲜血涂满了这将士的身躯,“大丈夫何惧生死,我为姜国脊梁,我为姜国而战!”
“我为姜国百万黎民而战!”
“扬我铁矛,披我战甲,为国、为家,为我家乡的小翠啊……哈哈哈!”
将士引吭高歌,他持矛怒吼,顾不得血泪纵横,顾不得伤口崩裂,冲进了前方残破的南蛮大军,溅起了滚滚鲜血。
......
翌日。
待到清晨丝丝缕缕地阳光照耀在这充满肃杀气息的战场上,一杆折断的长枪屹立在青门关外,鲜血殷红,染红枪尖。
失去主人的战马哀嚎戾泣,眼看着层层乌鸦盘旋在天地之间,女帝云霓立在城墙之上,身上的红袍如火,“破晓了……”
林甫颔首,“是啊,破晓了,不知萧将军如今怎么样了?”
高高屹立的酒楼上,兰曦俏脸憔悴,她手握木簪,咬着干裂的红唇,“公子,曦儿愿你平安。”
轰隆隆!
待到朝阳高高挂起,染血的羽骑贯穿街道,那姜国将士战甲崩碎,全身淌血,但依旧大喊道:“青门关大捷!青门关大捷!”
“白衣儒屠不负皇恩,于雨夜奇袭蛮族军营,萧将军剑斩北狄王,大获全胜!”
“可我姜国十万将士浴血而战,纷纷阵亡,无一生还!”
“萧将军更是血战沙场,只留一杆残枪立在青门关下!”
.......
“萧逸!”
云霓望着染血的捷报,她美眸轻垂,可这宛如针扎般的刺痛让这位姜国女帝的眼眶泛红,终究身影踉跄,落下了一行行泪水。
犹记得那年白衣少年策马扬鞭,为她征战天下,犹记得城墙之下,云霓静等三天三夜,只待那少年归来。
可如今一杆残枪、一席破甲,还有那伤痕累累的战马,为何唯独少了他?
“萧逸!”
云霓再也控制不住内心压抑的剧痛,顾不得这俯瞰天下的九五之位,她立在城墙之上,哭喊道:“你说过!你会回来的,你骗我!”
“你这个骗子!”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林甫热泪盈眶。
姜国儒屠风华绝代,一席白衣胜雪,名扬天下,震**诸国,可堪堪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着实可悲可叹!
“公子。”
兰曦紧握木簪。
她泪眼婆娑,失魂落魄的穿梭在与萧逸曾经走过的每一条巷道,最后咬破了红唇,“公子,曦儿不信,曦儿不信你阵亡了。”
“我要去找你!”
“哪怕就是天涯海角,曦儿也要找到你!”
看着手掌心中的木簪,兰曦扬起玉手插进那如瀑的秀发之中,而后徒步离开京都。
这一天,世上多了一个心碎的人。
也在这一天,茫茫江湖中,多了一个身穿素衣的苦命人。
朝阳掠过朝堂,掠过姜国的万里山河,留在坐在龙椅上云霓的脸廓上,她的眼眶还在泛红,沉声道:“南蛮虽退矣,可十万将士为国捐躯而死,萧将军更是尸骨无存,乃我姜国之痛!”
“朕决议,建英烈阁,祭奠我姜国将士,祭奠我……”
云霓声音略有嘶哑,她抬眸看了眼大殿之外,多么希望就在这一刻能够看到那意气风发的白衣儒屠,看到那从未与自己折腰的萧逸。
可惜,那里空****,并未出现一人一影。
云霓微微闭眼,“祭奠我姜国的白衣儒屠,萧将军!”
林甫仰天长叹。
可许奇致却环顾四周,见文武大臣神色各异,他上前踏出半步,叹息道:“陛下,姜国十万将士为国捐躯,余下遗孀妇孺,还需要生济,臣认为该发抚恤,安抚人心!另,所有参战将士,升官进爵,继续为我姜国效力!”
“济世宁人平天下, 众多将士为国捐躯,理应得此抚恤!臣附议!”
“臣附议!”
许奇致此言一出,背后众多文臣武将纷纷向前附和,让林甫微微蹙眉,女帝云霓望着许奇致那别有深意的目光,也是黛眉紧蹙。
可如今诸事皆定,云霓为安抚人心,只能微微颔首,“许将军此言深得朕心,传朕旨意!”
“建英烈阁,所有将士亲属每月可得三两白银,此事全权交与许将军负责!”
听此一言,许奇致当即欣喜向前,“臣必当不负圣恩!”
云霓深深地看了眼欣喜万分的许奇致,她紧紧握了握玉手,待到朝堂落幕,这一身如火的身影立在那画卷之下,再也压不住内心的委屈。
“萧逸!你一走了之,放下这烂摊子让我收拾!”
“你知不知道,这才不过一天,许奇致就已经威胁于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咔嚓!
数不尽的玉器瓷瓶纷纷摔碎,只听隐隐约约只听见啜泣声弥漫在宫女耳边,而在那宫门之外的许奇致,他却抿嘴嘲笑,“每月每人三两白银,我这十万多人,那就是白赚三十万!”
“萧逸啊萧逸,这一切还都是你的功劳啊!”
许奇致双眼放光,“白衣儒屠,屁的儒屠,死了之后,还不是留下了一柄破枪!”
又三月。
姜国盛世平安,唯有那陈旧破碎的巷道中,在数不尽的姜国将士的牌位下,有白骨累累。
后有人探查,那是无数为国捐躯将士妻儿的尸骨,尽被人屠戮所害。
这三月,许奇致步步青云,官拜大将军之位,风光显赫,在京都掀起一片风云,也在此时,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官道,“公子,京城已经到了。”
车夫把马车停在了一座府邸的门口,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这马车里坐着的,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纨绔。
据说在南边,这位将军府的大少爷,动不动就要拿鞭子出来抽人。
这种传闻听得多了,车夫也难免小心谨慎。
“嗯。”车帘被缓缓拉开,一位长相温润,如同江南贵公子的男子走了出来。
男子的相貌虽然俊美,但却没有多少血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车夫赔笑着,在心里却是暗自嘀咕:“果真是一个纨绔,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多少银两?”男子下了马车,开口问道。
“不敢不敢,公子能坐我的马车,就是小的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哪里还能收公子的钱?”车夫连连摆手,也不等男子说话,逃似的离开了这里。
男子愣了一下,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来老张的儿子,在江南的纨绔名声,深入人心啊。
不过这样也好,能更好的帮我隐瞒下身份。
男子看着府邸的牌匾,思绪却回到了三个月前,青门关外那一场惨烈的战场上。
那一战,自己手握龙腾直接找上了北狄王。
虽然最后成功将北狄王斩落马下。
可也引发了体内的隐疾。
双腿剧痛,从白马上坠落而下。
在那样的战场上,跌落马下,几乎等同于丧命。
而事实也同样如此,无数的蛮族士兵冲了上来,不过几息时间,自己就已遍体鳞伤,白袍被鲜血所染红。
在危机关头,薛坚挥舞着巨剑杀了过来,冒死将自己拖了出来......
就算如此,身受重伤的自己,也已是气若游丝,濒临死亡。
好在等大战结束后,幸存下来的薛坚等人把自己送到了江南。
那边,有着自己的一位老部下张常清,也是为数不多还留在姜国军中,位列大将军职位的人。
张常清请来了江南神医,把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但由于受伤太重,那位神医只能施以神乎其技的换皮之法,将自己身上满是创伤的皮换下,这才堪堪保住一条性命。
只不过......容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是自己不说,谁又能认得出来,这位江南公子就是曾经的白衣儒屠萧逸呢?
而自己之所以用纨绔的身份再次回到京城......萧逸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原因有三!
其一,三月前的战场,姜国内部有着幕后黑手的推动!他要追查出那幕后的势力,为死在战场上的兄弟们报仇!
其二,云霓并未遵守与自己的约定,取得大胜的薛坚等人,没有妥善的安置!
至于最后的原因......萧逸看向兰府的方向,目光变得柔软下来,自己不能负她。
“公子?!诶哟,公子你既然过来了,怎么还在外头站着!”
张府,一位年老的管家匆匆走了出来,一脸惶恐地说道:“您快快进来,老仆已经备好酒菜,为公子您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