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有你就够了

辞职带来的后果,远比莫听澜想象的更严重。

红磨坊娱乐公司很快就发布了官方微博,宣布和旗下艺人莫听澜再无关系,并决定以违约为由起诉莫听澜,公司选择在这种关键时刻发博,无疑是对莫听澜事业的又一次打击。

在公司专业公关团队的故意引战之下,莫听澜很快变成为了出名不择手段,抛弃老东家另攀高枝的白眼狼,还有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的“知情人”,说自己本来才是当年仙侠剧《青鸾》既定的男二人选,结果被莫听澜截了和,理由是他“有人罩”,话语里还透露出,罩他的人是公司某位老总,圈子里著名的“黑山老妖”。

虽然说这话的人没凭没据,但因为故事猎奇,很快就被大多数人相信,莫听澜又从白眼狼变成了吃软饭的小白脸,骂他的人只多不少,那一小撮维护他的真爱粉很快坚守不住阵地,回复一沉到底,还有少数人宣布脱粉。

但比起在网络上被人黑,莫听澜更担心的其实是违约金。

要偿付的违约金比他想象的要多,高达三千万,他查了下自己的积蓄,只有四百万不到,这还是当年他爸妈把买房的钱退给他之后留下来的,其中也有一些是他近几年不要命地赶场子存下来的。可即使是这样,离三千万的巨款,差了也不止一星半点儿。

下晚自习后,他接了家里三个孩子,把他们集中到客厅开家庭会议。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他自己站着,先背着手走了几个来回。

许文强被这氛围吓得够呛,主动询问:“哥,你要说什么事儿啊?”

莫听澜觉得有些难开口,刚想说话,看到三个孩子天真无邪的表情,话又堵了回去,自己坐在茶几上撑着膝盖不言不语。

有人说,可怕的不是暴风雨,而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比如被老爸老妈混合双打时,其实没有多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打之前,还要问你知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多少硬骨头的孩子都栽在了这一招儿上。

许文强作为一个只屈不伸的汉子,一秒不到就投降了。他举起手说:“哥,我坦白从宽,今天殿下又打架了。”

“什么?”

莫听澜猛地站起身,觉得自己的头发像刺猬般根根竖了起来,他叉着腰,瞪向阮眠眠:“你又打架了?”

阮眠眠避开他的视线,狠狠瞪了许文强一眼。她旁边的宋一兮有样学样儿,也瞪着许文强。

这样子,不是打了还能是怎样?

莫听澜火更大了:“你瞪他干什么?他脸上有答案?”

阮眠眠被他吼得缩了下肩膀,但她脾气比他还大,只冷声顶撞:“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就是打了,怎么着?”

说完她还抱着胳膊往沙发里一靠,跷着二郎腿,比大佬还大佬。

莫听澜只觉得两眼一黑。

完了,一代公主,还是被他养成了校园女混混。

宋一兮看到他一脸绝望,阮眠眠又冷着脸不说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澜……澜哥,殿下她不是……是温雅,课间的时候她故意念你的热搜,还有那些骂你的话,殿下生气,所以就……”

这位属鸵鸟的姑娘好不容易说句话,说得颠三倒四就算了,关键语句还用次声波交流,莫听澜听了个囫囵,大体搞明白原委之后,自己好像也被宋一兮传染了,开始结巴起来。

“殿……殿下……”

阮眠眠偏过头去,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莫听澜挠挠头,最后问出一句很没立场的话。

“没……没吃亏吧?”

许文强摆摆手,自豪道:“放心,哥,我看情况不对,就赶紧跑到高一高二楼喊人去了,温雅她们看着咱们人多,也没敢打起来,就互相推搡了几把,看到教导主任来,都赶紧跑了。”

说完,他还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莫听澜,仿佛在等着他的夸奖。

“不错,”莫听澜干巴巴地说,“你很机智。”

机智的许文强心满意足,抱着枕头自己去乐了。

莫听澜咳了一声,说:“既然你们都知道我的事了,那我就直说吧,最近我经济出了点问题,咱们家的开支也要削减一点,从明天开始,强子,你少买点衣服鞋子,穿校服就行了,每个月的零花限制在五百。”

“啊?” 许文强立即笑不出来了,“我可是要当时尚icon的啊!”

“真要时尚,你披个麻袋都时尚。”

许文强郁闷不已,抱着枕头,开始生起闷气。

莫听澜的视线转移到阮眠眠身上。

“你的话,嗯,少喝几杯奶茶吧。”

出乎意料的是,阮眠眠配合地点了点头。

轮到宋一兮,莫听澜只说:“你爸爸给了我生活费,还有多的,你就……晚上早点睡吧,少用点灯,省电。”

宋一兮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都吩咐得差不多了,莫听澜站起身,做最后的总结:

“行,那就散会,都洗洗去睡吧!哦对了,我打算换辆车,那车不仅价格便宜,还能载不少人,四朵金花和刘敏他们不老是周末来蹭饭吗?”

三个孩子点了点头。

他挥挥手:“散会散会。”

散了会,莫听澜进了房间。

房门不是很隔音,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客厅有人在争吵。

许文强的声音很大,莫听澜依稀听到一句“凭什么”,后面的声音就变小了,似乎是被人为地捂住了嘴巴。

接着,阮眠眠淡淡的声音响起:“别多话,到底拿不拿?”

然后是“砰”的一声响,不知道是摔了什么东西,许文强大声吼了一句:“给你。”

细碎的哭声传了进来。

莫听澜知道自己应该去劝架,两个人也许又是为了抢什么东西吵了起来。

据说,就算是再亲密的人,黏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要超过三天,因为之后他们一定会吵架,不管是因为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许文强作为一个古代人,在社会主义春风的熏陶下,思想改造算是特别成功,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已经掌握了“人民当家做主”的真谛,阮眠眠到他这儿只能算是“封建余孽”,叫一声“殿下”都只是个象征意义,一言不合的时候,他也敢于和阮眠眠作斗争,他管自己叫“真正的勇士”。

至于阮眠眠,就没那么好适应。

这其实很好理解,要劳动人民拿起武器反抗暴政是很容易的,但要统治阶级放弃权柄,融入到劳苦大众的队伍中去,那就不简单了。

这两个人阶级立场不同,不对付的时候总容易吵架,尤其是当看电视时,阮眠眠要看《千家讲坛》,许文强要看女团选秀,每次为了争遥控器的归属权他们都能上演一场大战,最后还要莫听澜出来调停。

但今天晚上,莫听澜懒得管了。

他坐在飘窗上,自顾自点了支烟,吸了一口才发现没有烟灰缸。

阮眠眠来后,他已经无意识地戒掉了烟,烟灰缸在上次大扫除的时候就被他扔掉了,这包烟都还是临时买的。

他想了一会,干脆拿过床头柜上的花瓶,把里面的干花丢了,花瓶用来盛烟灰。

从窗外看去,这里可以俯瞰b市的江景,霓虹闪烁,万家灯火,还有两艘邮轮,闪着暖黄的光。

当初,他就是因为这片景色才买了这幢房子,临江的房子都不会太便宜,更别提b市的房价,五年过去,只会涨得更高。

莫听澜有些拿不准,是不是该把房子卖掉?

卖了之后,他、阮眠眠,再加一个许文强,他们该去哪里呢?他和强子两个男人倒是不要紧,但阮眠眠……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希望给殿下提供最好的生活环境。

正发着愁,房门却突然被推开了,莫听澜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阮眠眠。

他连忙把烟头按熄,又手忙脚乱地打开窗户通风。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阮眠眠听了,很敷衍地敲了两下房门,走了进来。

莫听澜清了下嗓子,才问:“找我做什么?你又和强子吵架了?”

阮眠眠没有回答,走到他身边,出其不意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莫听澜像触了电,下意识地想抽手。

“干、干什么?抽支烟而已,没、没必要打手板心吧?”

阮眠眠却不让他抽走,固执地抓住他的手,往上面放了一个东西。

莫听澜低头看去,是个像印章,但又比印章要大一点儿的四方物件,沉甸甸的,好像是玉做的,上面刻着蟠龙还是蛟,他说不清。

“这是什么?”他问阮眠眠。

“玉玺。”

“玉玺!”

莫听澜瞪大眼睛,人直接傻了。

“是那个传国玉玺?就是皇帝宝贝的不得了,亡国了都得带着,然后新皇帝发动一大批小弟去搞暗杀,拼了命也要抢到的传国玉玺?”

阮眠眠听得直皱眉,他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姑且算是吧,拿稳点,别摔了。”

她拉过莫听澜另一只手,让他好好捧着,他却一个劲儿地把玉玺往她手里推。

“不不不,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是自己收着吧,我不能替你保管,丢了算谁的?”

“没让你替我保管。”

“那你给我干什么?”

“当了。”

莫听澜一愣:“当了?”

阮眠眠却误会了:“怎么,这个时代,没有当铺吗?”

莫听澜呆呆地问:“殿下,你缺钱吗?”

阮眠眠淡淡地“嗯”了一声,话却说的是:“给你的。”

然后她往睡裙的口袋里掏了掏,又掏出个金光灿灿的镯子放在了莫听澜另一只手心里。

“这个是许文强的,也当了。”

她又往另一侧口袋里掏了掏,是一沓钱,整的零的都有,还有几个钢镚儿。

莫听澜没有手接,她就塞进了他的裤兜里。

“这是小结巴的,没几个钱,她说她爹给的银子有限,这是她全部的了。”她皱了皱眉,“要是我那匕首没被扣就好了,刀柄上还刻着宝石,挖下来也能当……不知道能不能偷出来?”

“不准!你想都别想!”莫听澜额角的神经又跳了起来,“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我不想再被叫家长了!”

“嗯,”阮眠眠点点头,难得与他达成共识,“我也不想。”

“……”

莫听澜简直哭笑不得,又觉得有些感动。

殿下还真是没白养啊,连传家宝都给他了……

他的心现在软得一塌糊涂,要是谁来按一下,一定跟蛋糕上糊的那一层奶油似的,很快就塌了。

莫听澜咳了一声,假装随口一提:“殿下,你这随随便便就把传国玉玺给了我,会不会不太好啊?就跟被那什么迷惑的昏君一样,我看贵国要亡啊。”

阮眠眠眼神一黯,垂下眼皮,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嗯,没关系。”

莫听澜没发现她情绪的转变,他举起那个金镯子,在眼前转了转。

“这个,是你从强子那儿抢来的吧,我都听见他哭了。”

“随他。”阮眠眠露出个嫌弃的眼神,“他不就爱哭嘛。”

莫听澜被她逗笑,忍不住揉了把她的短发,头发刚刚洗过了,还有些湿润,和掌心相触时,像是划过了一片沾着露珠的草地。

“别欺负人家,还回去吧。”

阮眠眠很不赞同:“你都这么穷了……”

“……”

说话要这么直接吗?

“我有你的玉玺就够了。”莫听澜拍了下她的额头,把镯子塞给她,“还给他吧,你一定要把他弄哭吗?还有宋一兮的钱。”

他把裤兜里的钱掏出来,塞回了阮眠眠的睡裙口袋。

“这点儿零花钱,让她自己留着买五三吧,就别上供了。”

阮眠眠只好拿着。

“去睡吧,明天不是就要运动会了?”

阮眠眠点点头,捡起地上的干花,出去了。

莫听澜看着她出去,笑意一直在眼底蔓延,直到他看见飘窗——

阮眠眠把他的一整盒烟都给顺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