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特招生

让阮眠眠在家休息了两天,莫听澜开车送她去学校。

一路上,她望着窗外,不怎么说话。

莫听澜侧头看了她两眼,假装随口一提:“对了,我听强子说,你本名不叫阮眠眠啊?”

阮眠眠回过头,脸上有些疑惑。

莫听澜解释:“强子,就那个许柔儿,他现在叫许文强了,回头让他跟你一块儿去上学,你罩罩他,但说好,不许再打同学了啊。”

阮眠眠又看风景去了。

莫听澜“啧”了一声,不满道:“你还没跟我解释假名的事儿呢。我说殿下,咱俩也算有点儿交情了,你这么防着我,不够意思吧?”

“有区别吗?”阮眠眠忽然说。

莫听澜一愣:“什么?”

“真名假名,有区别吗?许文强来之前,你不也不知道我用的假名?”

她降下一半车窗,风漏进来吹动了她的一头长发,有一缕发梢刚好扫到莫听澜的手臂,挠得人心痒痒。

还是有区别的,莫听澜心想,至少对于他来说。

“把车窗关上,你想吹感冒吗?”

阮眠眠也不反抗,合上窗户,漫不经心地说:“不是假名。”

“嗯?”

“阮是我母亲的姓,眠眠,是我的小字。”

小字?

莫听澜险些一脚踩下刹车。

如果他古代知识过关的话,小字这个东西,在古代不是只有亲近的人才可以念吗?而且女性的小字捂得更严实,基本只有家人和以后的夫君知道。

莫听澜想着自己叫了她名字多少次,脸突然就有点热,可这名字别人也已经叫过了……要不她干脆还是改名吧?

可他转念一想,大晁是另一个次元的啊,说不定风俗习惯跟历史不一样,据阮眠眠说,那是个男女平等的朝代,女人跟男人一样享有平等的继承权,可能对女子小字的把控也没有那么严格。

这么一想,莫听澜就释然了,但心底深处,又有点别扭,只是他说不出其中的原因。

就这么纠结着,学校到了。

上学时车不能开进学校,于是莫听澜在校门口把人放了下来,同时递给她一只纸袋,里面是他早上做的三明治和牛奶。

他从车窗里伸出只手,把阮眠眠的头发揉得稀乱。

“好好上课啊,哥哥走了。”

阮眠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莫听澜笑了笑,戴上墨镜,开车走了。

正是上学高峰时段,校门口停了不少车,大部分是国际部的,因为他们很少寄宿。

学生们背着书包,从车上下来,慢吞吞地往里走。

阮眠眠汇入人流,一边走,一边用手扒拉头发,有些打了结,扯得她头皮一阵痛。

该把头发剪掉了,她心想。

刚进校门,她肩膀突然一沉,一道声音在耳边炸开。

“早啊,同桌。”

阮眠眠惊愕地转过头,正好撞进一双笑眼。

周漾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搭着她的肩膀,冲她挤了挤眼睛。

“同桌,听说你昨天晚上打了温雅?”

不等阮眠眠说话,他自己先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想的啊?小不点一个,还敢打温雅那个刁妇,是几打几啊?唔,看你这脸,不会一个宿舍的全上了吧?”

阮眠眠拍掉他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

周漾跟上去,笑道:“我看你连弓步、跳跃都练不好,老泰还老跟我吐槽,说你四肢不协调,没想到胆子还是挺大啊?”

他是真的觉得有趣,温雅在10班横行霸道惯了,就喜欢搞些拉帮结派的幼稚事,不过因为是从国际部转来的,她还是一直很受同学们的追捧。且因为他原来也是国际部的学生,有些无聊的人会把他和温雅联系在一起,说些温雅是思源大姐,他是思源大佬.

对此,周漾从来嗤之以鼻。

而阮眠眠呢,她这个人就跟她的名字似的,看着软绵绵的,个头又矮,似乎自己一个指头就能把她掀倒。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居然敢去打温雅,就好像兔子居然会咬人似的。

周漾觉得既惊奇又有趣,并且十分遗憾自己没在现场。

“哎,同桌,你跟我回忆回忆那天的战况呗?”

阮眠眠头也不回地走。

周漾摸了摸鼻子,又说:“同桌,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温雅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你的入学登记表,昨天还发在班群里了,我看她是要对付你,软绵绵,你要倒霉了。”

阮眠眠这下终于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不解。

“你的登记表上,不是填了特招生吗?”

听到“特招生”三个字,阮眠眠皱了皱眉,更加困惑了。

周漾有些意外:“怎么,你不知道特招生吗?”

阮眠眠摇了下头。

“特招生就是你这种啊,学费全免进来的,不过往年都是招些成绩好的,比如中考前十名。你成绩也不好呀,是不是你走了后门?”

见阮眠眠看过来,周漾立即举起手,以证清白。

“别误会啊,我不是歧视走后门,只是在思源,有些人瞧不起特招生,比如温雅。”

所谓特招生,全称是“特殊人才招揽”,是思源为了提高重本上线率,特意在每年中考过后用学费全免这种优惠政策吸引过来的成绩优异的学生。

思源国内部的学生,大部分是从校本部直升上来的,这些孩子家境良好,虽然和国际部那些真正的富家子还有些差距,但也已经排在了许多普通人之上。

如果用一根钉着三颗钉子的木桩来做比较,那么在思源,国际部的学生就是最上面的那颗钉子,国内部直升的学生次之,最底下的,是特招生。

虽然直升生与国际生之间客观存在着差距,可在主观上,直升的孩子们内心并不这么觉得。

他们从幼儿园起,就一直跟国际部的学生一起上课、赛马、击剑、游泳、参加社区活动,在思想上已经自动把自己和他们归为了一类,这其中又有一小撮激进分子,2014年,一部电视剧《继承者们》在华国大火,而思源就像现实版的“帝国高中”,学生中的激进派,他们也自称为“继承者”。

因为和国际部的学生关系不错,继承者派便自恃出身优渥,看不起家境贫寒的特招生。在他们看来,思源就像垠国的伊顿公学,只面向贵族开放,是精英的摇篮,是绅士文化的孵化床,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出身高贵,他们就是优雅、风范、杰出的代名词。而特招生,就像是一锅好汤里混入的老鼠屎,他们大多头发油腻,戴着啤酒瓶底厚的黑框眼镜,还有驼背的毛病,再体面昂贵的校服到了他们身上都跟披了口麻袋似的,档次直接从“伊顿公学”拉低到“菜市场学校”(思源部分学生和家长对于公立学校的蔑称)。

而且,特招生们因为成绩优异,学费、生活费全免,各种服装置办费、每年的国外游学、冬夏令营、徒步旅行等诸多费用,也是部分甚至全部减免的,这些费用七七八八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这一笔钱,当然是由交钱的学生们共同分摊的。

虽然按人头分摊下来,这一点钱并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但心理上的优越感却难以避免,以继承者派的学生为代表,他们就认为特招生之所以能在思源接受教育,完全是因为他们的施舍,既然有这么一份“恩情”在,那么特招生就理所应当地应该为他们做一些事,比如去小卖部跑腿,替自己做值日,考试时帮忙做个弊,衣服袜子什么的也帮忙洗一下……

特招生们对此的反应也各有不同,大部分人是“逃跑派”,他们会坚定地选择退学,哪怕思源给出的条件再优厚,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回到普通高中。

第二种是“接受派”,他们有着“逃跑”的强烈愿望,但由于现实的束缚不得不继续留在思源,比如家庭经济困难,或者对于教育资源的渴求。因为从思源退学后的学生已经错过了中考招生,是进不了市重点高中的,只能花钱去普高,或者干脆重读一年初三,这是不被大部分家长允许的,所以他们只能继续在继承者派的奴役之下,一边痛苦地求学,一边希冀着高考的到来,从此摆脱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第三种,则是“反抗派”,他们也是特招生中的“激进派”,拒绝接受继承者派各种侮辱性的要求,冲突时常爆发,最后甚至会演变成被全班孤立的情况。

由于思源屡次曝出特招生进了学校被同学欺负的新闻,还有些本来成绩优异的孩子到了思源后成绩直线下降,因此近些年来,即使有优惠招生政策,特招生却还是招不满。

阮眠眠便是因此,轻松获得了特招生的名额,入了学。

入学登记表在班群泄露后,她也成了同学们眼中新一任的“特招生”,前一任是宋一兮。

宋一兮是个“接受派”,可能跟她性格有关系,即使是再过分的要求她也会唯唯诺诺地答应,因此班上的气氛也一直挺好,直到高二下学期温雅从国际部转过来。

温雅是个疯子,或者像周漾所说,是个刁妇,总之这个称得上漂亮的女孩子,似乎有着严重的阶级偏见,是她一举把大家对特招生的歧视挑到了明面上,成了继承者派的头头。

阮眠眠打了温雅,又是个特招生,周漾可以料见,她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要么退学,要么反抗。

总之,周漾知道,她绝对不会是个“接受派”。

“咳!”想到这儿周漾清了清嗓,“看在你是我同桌的份儿上,你要是找我帮忙我可能不会拒绝,但这也只是可能啊,你也不要太抱希望,毕竟我这个人翻脸无情……不过,你首先要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走在前面的阮眠眠干脆堵上了耳朵。

周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