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麻烦路边找条狗

他们最后也没有登上金顶,严锐实在是不放心她的身体,后半段有一节路,他都是背着她走的,许沅也不敢说硬要登顶的事,一来她确实爬不动,二来也怕如果她坚持严锐会背她上去,那也太累了。

他们走到可以坐缆车的地方,就直接下山了。回到沅南时时间也还早,不到五点。

到了家附近后,许沅神秘兮兮地带着严锐来到一家宠物店,领了一只小橘猫。

严锐抱着小猫咪,神情发懵,他问:“这是什么?”

许沅笑吟吟道:“送你的生日礼物。”

送严锐什么成人礼这个问题,着实困扰了她很久,毕竟他好像没什么世俗的愿望,思来想去,她觉得他的人生可能缺点热闹和陪伴,所以她决定送他一只猫,其实也是送自己一只猫,这样他不在的时候,家里就不会太过冷清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什么都没准备吧?”许沅戏谑道。

严锐专注地看着小猫,不怎么在意地笑笑,“你准不准备都行。”

“那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小猫安分地待在严锐怀里,拿头亲昵地蹭他的手臂,看上去很喜欢他。

严锐的神情逐渐变得很温柔,“喜欢。”

许沅咧开嘴笑,“那取个名字吧,今天开始它就是我们的家庭成员了!”

严锐挠了挠猫猫的头,不假思索道,“就叫元宝好了。”

“嗯?”许沅惊讶地看着他。

严锐睨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取笑道:“金元宝的元宝,你想什么呢?”

许沅眨眨眼,“我知道啊,不是金元宝的元宝,还能是什么元宝?严锐,你在想什么呢?”

严锐:“……”

他抱着猫大步往前走去,许沅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严锐,你在想什么啊?还能是什么元宝?”

严锐实在受不了了,只能伸手去捂许沅的嘴,两人一路打打闹闹走到了小区。

严锐突然想到什么,问:“我过两天就走了,你一个人能养得过来吗?”

许沅点点头,“我已经查过养猫攻略了,没问题的。”

他又问,“猫笼猫砂这些买好了吗?”

许沅拍拍胸脯,“放心吧,都在快递点,待会儿去拿就行。”

他们一边走一边聊,快到楼下时,许沅远远地看见楼下站着个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就有些在意,男人很高,但可能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背有些驼,他穿着一件格子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休闲裤,看得出有精心打理过,他似乎站了许久了,地上丢了很多烟头。

大约是许沅的目光太直白的缘故,男人也朝着两人看过来,准确地说,他只扫了许沅一眼,然后目光就直勾勾地黏在了严锐身上,许沅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严锐却似乎并不在意,他低头逗着猫,就像浑然不察一样。

两人绕过他上楼,但还没走几个台阶,便听见男人在身后开口道:“小锐。”

许沅站定,疑惑地回过头去,小锐?他在叫严锐?

严锐却没有停下,他抱着猫往上走,就好像没听见一样,于是男人更大声道:“小锐,是爸爸回来了,你不认识爸爸了吗?”

爸爸?!严锐那个欠钱跑路的爸爸?许沅神情震惊,她看看男人,又看看严锐,终于找到了自己那么在意的源头,他们眉眼间是有些相似的,她几乎在一瞬间就确定这真的是严锐他爸。

顿时她心情变得很复杂,她下意识叫道:“严锐……”

听到她的声音,严锐终于回过头来,但他只看着她,半个眼神都没分给男人,他语气平淡地问:“怎么还不上来?”

仿佛他爸是个透明人一样。

“哦……”许沅边走边犹豫地回头看,男人也没跟上来,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严锐。

严锐朝她伸出手,许沅搭上去的一瞬间,他便用力收紧了手指,捏得她发疼。许沅忍不住看向他的脸,严锐表情平静,但脸部线条却因为紧绷而变得锋利,暴露出他的内心并非表面表现出来这般平和,相反,他体内仿佛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消失那么久的爸爸突然回来了,任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许沅有点担心他的状态。

进了屋以后,严锐也没从这种糟糕的情绪里出来,许沅感觉自己的手骨都要被他给捏碎了,她挣了挣,小声说道:“严锐,疼……”

她疼得眼泪都挤出来了。

严锐终于回过神来,他急忙松手,举起她的手看,关节都被捏红了,他把小猫放下,猫咪到了新环境,好奇地走来走去,他们现在谁都没心思去顾小猫,严锐紧抿着唇帮她揉手指,低声愧疚道:“抱歉。”

“没事”许沅忍不住道,“下面……”

“你刚刚说猫笼猫砂都在快递点?”

“嗯……”

“我去帮你拿。”严锐一边认真帮她按手指一边说。

许沅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又什么都没说,她点点头,“好。”

“那你在家陪猫玩会儿。”严锐看上去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交代她,“我等会就回来。”

他总是这样,心里就算有天大的事也打算自己扛。

许沅心情复杂,“好。”

严锐下了楼梯,严立民立马迎上去,试图和他搭话,“小锐,是我,我……”

严锐冷冷看他,语气毫无起伏,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知道是你,有什么话,不要在这里说。”

“好……那我们去你以前最喜欢的那家湘菜店吃点东西?”严立民亦步亦趋地跟上他,小心地讨好道。

严锐面露嘲讽,“那家店去年就倒闭了。”

严立民被他的冷漠刺得说不出话来,他讪讪地闭了嘴,跟着严锐往前走。

最后严锐带着他进了一家奶茶店,摆明了不想和他一起吃饭,让他有话快说,说完快滚。

严立民给他点了一杯奶茶,两人对向而坐,严锐拖开椅子往后靠,满脸厌恶。

他问:“你回来干什么?”

严立民沉默了一会,答非所问道,“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关你屁事啊?”严锐从下往上看他,十分不耐烦。

店里其他顾客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

严立民也没生气,反而态度更加卑微,他道:“我这几年在外地做生意,赚了点钱,所以我就回来了。”

“哦。”严锐冷哼,不屑地垂眼,“那关我屁事?”

严立民终于受不了他这个态度了,他道:“严锐,你就是这样和爸爸说话的吗?”

严锐抬眼看他,“你没事是吧,那我就走了。”

他站起来拖开椅子,严立民立刻拽住他,“我有事!我有事!”

严锐坐下来,环抱着双手,等着他说。

严立民斟酌了一会,道:“爸爸这次回来,是想补偿你的,这几年爸爸一直都很想念你,也很担心你,现在我有能力了,我们再也不用过穷日子了。”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严锐的反应,但严锐始终面无表情,不吭声,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严立民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严锐从小就冷漠孤僻,但对他这个相依为命的爸爸,还是很亲近的,他从小刻苦用功,从来没让他操过心,他记忆中的严锐,还是那个不怎么爱说话但非常懂事的孩子,可相比他离开时,严锐改变了不止一点半点,他长大了,性格更冷,现在他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心思深沉的成年人。

然后严立民又想起来,他的确已经成年了,他是特意挑这样一天回来的,他笑道:“儿子,生日快乐,爸爸是特地回来给你过生日的。”

严锐嘲讽地翘起嘴角,眼神冷漠,“就这些吗?”

严立民犹豫片刻,问:“刚刚和你在一起的女孩是谁啊?她——”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牵扯到她,她是谁和你没有关系。”严锐不耐地打断他,“如果你就是想说这些,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你是发财了还是欠钱了都和我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严立民急了,语气变得有些冲,“我是你爸。”

严锐冷冷道:“你当年跑路的时候,就不是我爸了。”

“当年我要带你一起走的,是你不走!”

严锐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他讥讽道:“我跟你走,然后呢?不上学了?就跟着你躲着?你想像个垃圾一样活着,我不想。”

严立民呆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严锐道:“没你,我一个人也过得挺好的,我不管你是要回来,还是要走,都和我没关系,我也不想干涉,但麻烦你以后,也别出现在我面前,我们之间从你没担当的跑路开始,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严立民怔怔地看着严锐,有些难以置信,也有些悲伤,他喃喃道:“怎么能没关系呢?”

他怎么能这么冷漠无情,这还是他儿子吗?

严立民道:“你真的不能原谅爸爸吗?爸爸知道错了,我现在已经不赌了,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之前那样的事!”

严锐无动于衷地垂下眼睛,“别再说这些废话了,你赌不赌和我也没关系,因为你欠的钱是我还的,所以现在那套房子是我的,请你以后不要再过去,我学业很忙,没空和你掰扯以前的事,如果你实在想要表现你那一文不值的父爱,麻烦街边找条狗,狗会对你感激涕零,我不会。”

说完他站起来离开,这次严立民没有留他。

许沅在家抱着元宝给它介绍家里,各个地方都介绍一遍后,严锐就回来了,带着快递。

他一言不发地拆了东西,开始给元宝组装笼子。

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孤独。

许沅已经很久没有在严锐身上感受到过孤独感了,她格外心疼。想也想得到他们肯定谈崩了,严锐不是那么宽容的人,可他在刺向自己爸爸的同时,也在伤害自己。

她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帮忙,严锐身体紧绷,仿佛一折就会断裂。

我们将自己锻造成钢铁,却又会因为一些人而轻易地支离破碎。

她道:“等考上大学后,我们也在那个城市租个房子住吧,这样可以把元宝带过去。”

“不过那边租房很贵,我们考完那个暑假,就得很用功打工了。”

许沅絮絮叨叨讲着她对将来的一些设想,严锐慢慢松懈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道:“好,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