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我是说你下面的技术不行

到家时已经快4点了,严锐打开门,屋内突然亮起1盏暖黄的小灯,声控的,挂在客厅的墙壁上,开门就能看见,灯下放了个高脚凳,上面用一个玻璃瓶插着两只大向日葵。

严锐堵在门口没动弹,视线牢牢地黏在小灯上。

带着暖意的灯光垂直照耀在向日葵上,像神明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向了凡世中的生命,看他如何执着地活着,如何肆意地盛放,严锐眸色深了深。

记不清多久了,打开门就是死寂一片,半点活人气都没有。

许沅气喘吁吁地爬上楼,被堵在门口进不去,她推了推严锐,“怎么不进去?”

严锐让开了一点,于是她也看见了那盏小灯,许沅乐了,“是不是还不错,挂那个灯我都挂了一下午。”

严锐垂着眼,没说话。

许沅疑惑地看过去,只能看见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和他紧抿的唇线,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良久,严锐沙哑着声音道:“还行。”

说完,他打开了客厅的大灯,大步往卧室走去,像是逃走一样。

许沅一头雾水。

“莫名其妙。”她慢悠悠地走进卧室,见严锐又跟根棒槌一样站在了床前,她纳闷道:“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堵路——”

许沅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顺着严锐的目光看见了床!

床单没换的!

她猛地一拍脑袋。

完了,现在说她睡地上的还来不来得及。

可能来不及,**有褶皱,一看就是睡过。

严锐看过来,许沅脸发烧,她张了张嘴,一个字没说出来,又闭上,装死好了,解释不清。

空气越来越燥热,许沅忍受不了了,她率先挪开目光,“我去拿扫把把玻璃扫了。”

说完落荒而逃。

严锐看着她的背影,翘起嘴角笑了笑。

窗户没有整块碎掉,只是中间多了拳头大的两个孔,周围布满了裂纹,许沅小心翼翼地用手掰了掰,好像还能撑着。

严锐道:“明天你找人把玻璃换了,缺钱了告诉我。”

换什么换,换玻璃不要钱?拿块胶布贴着得了。

她顺从地点头,“好。”

等她收拾完碎玻璃,严锐还在卧室的椅子上坐着,视线跟着她走,像个监工的大爷一样,许沅纳闷道:“你还不走吗?”

“这我家,我走什么走?”

许沅愣住了,“你不回别墅区啊?”

严锐扯了个哈欠,“这个点回去,谁给我开门,等七点了再打车回吧。”

哦,那你住哪儿啊?你家就一张床。

许沅拄着扫把晃了晃,客气道:“那你睡**,我打个地铺。”

“好。”严锐道。

“好?”许沅惊愕地看着他,我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

“有什么问题吗?”严锐理所当然问。

没有!什么问题都没有!

许沅深吸一口,微笑,“没有问题,您睡吧。”

严锐看了她一会,突然低下头埋进臂弯里笑得颤抖起来,许沅一阵无语,又被耍了。

笑完了,严锐道:“开玩笑的,你睡床,我打地铺。”

他站起来,从柜子顶部拿出一床棉被,铺在靠窗那边的空地上,又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洗澡。许沅把玻璃丢进客厅的垃圾桶,又回了房间,她看了看和床铺紧紧相靠的地铺,后知后觉地想到,这算同居吗?

算吧?算啊!意识到这一点,许沅的心脏猛地跳起来。

她脸又开始发热了,许沅走到床边坐下,心里在胡思乱想,她用力抱着抱枕,耳边是浴室的流水声,严锐就在隔壁,她不可遏制地胡思乱想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话说严锐这地铺完全可以打到客房去吧,又不是只有一间卧室。

许沅脸红心跳,心绪不宁。

她猛地竖起来,走到窗边吹凉风,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许沅默念了几个数学公式,感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少了点,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刚刚镇定的心再次狂跳。

自制力喂了狗,许沅捂着脸,干脆杀了她吧。

许沅无意识地摸着窗框,绷紧全身的神经听身后的动静,没多久,脚步声响起,他在门口顿了几秒,才走进房间。

她心烦意乱,感觉自己身上长出了无数看不见的触角,每一根触角都在拼命靠近严锐,贴在他身上,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汇报他近了,远了,或者在干别的什么事。

比如他在擦头发。

比如他越来越近,最终距离许沅不过两米。

她听见了他的呼吸,有和平时不同吗?好像重一些。

“你很热吗?”严锐问。

“啊……”许沅抬起双手假意扇了扇,“有点。”

她回过头,严锐的头发湿漉漉的,宽大的白色T恤罩在他身上,下身是一条灰色的休闲裤,发梢滴下的水浸湿了肩头,大半的刘海被他向后梳去,零星的一点散落在额间,露出优越的眉骨,和狭长的眼睛,一张脸黑白分明,格外醒目。

严锐的视线落点很低,她顺着看过去。

脚下是他铺好的被子,因为房间空间不大,所以被子抵着墙壁放着,她现在踩在上面,严锐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

顿时,许沅觉得自己的脚仿佛被架在了火堆上。

她飞快地跳上床,盘腿坐下,把自己的脚藏起来,尽可能坦然地和严锐对视道:“很晚了,睡吧,不然没时间睡了。”

严锐没做声,他偏了偏头,看向许沅的脖子。

“怎么了吗?”许沅低下头。

还没等她看见什么,严锐便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撩起了她颈边的头发,“别动。”

湿润的手指贴在她的后颈上,让许沅激灵了一下。

他神情格外认真,微皱着眉头,语气严肃,“怎么弄的?”

许沅想起来,自己脖子上有道伤口,她皱了皱眉,想摸一摸,“之前被玻璃划了一下,怎么了?变严重了吗?”

严锐握住她的手腕,“别摸,有点发红,我去拿碘酒给你消一下毒。”

他起身在柜子里找了找,找出一瓶碘酒,严锐坐在床边,一边用棉签沾湿碘酒,一边交代道:“自己把头发撩一下。”

许沅把头发抓起来,露出修长的脖子。

“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许沅点点头,于是严锐轻轻地用棉签擦拭她的伤口,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能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一转移,她又发现严锐离她很近,她都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这人是真的好看啊……许沅的心跳又加速了,她急忙别过头去。

“好了,你把头发扎一下,别沾到伤口感染了。”

许沅微微瞪眼,怎么扎,她没有头绳。

严锐一脸无语,从抽屉里找出一根绳子,又坐回床边,指挥道:“头转过来。”

许沅转过头,将后脑勺对准他,严锐撩起许沅的头发,用绳子扎了几圈,打了个结,许沅甩了甩,发现还挺牢固的,她感觉有点神奇,道:“严锐你扎头发的手艺真的很娴熟啊。”

上次他用一根笔芯帮她挽好头发的时候她就很好奇了。

难道是练过?

严锐轻笑,“我干什么的手艺不娴熟?”

许沅不假思索,“你不行。”

这话一出,空气静默了一瞬,在沉默中,许沅面容扭曲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话好像有歧义……

气氛突然就变得很尴尬。

严锐安静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声音瘆人,“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许沅的脑子瞬间宕机,她咽了口口水,她错了,她不敢。她干巴巴地笑了笑,按着额头装蒜,“哎呀,我头疼……”

严锐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他把碘酒放回去,倚在门口,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点了支烟,许沅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中,不敢看他,严锐无声地笑了,一根烟过半,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许沅,你什么时候生日?”

“11月28日。”许沅抬起头来回答,然后又很快补了一句,“怎么了?”

“那差不多是竞赛考试的时候。”严锐道。

“可能吧。”许沅问:“老林有说竞赛初试的时间吗?”

“没有,但往年都是月底。”

“哦。”许沅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这让她有种两人之前是在讨论学术问题的错觉。她有些心痒,想问问严锐是什么意思,但又不好表现得太急切,所以她只能沉默。

她看了下时间,这么折腾一回,已经快六点了,又困又累。

严锐沉默着把烟抽完了,也没走进来,良久,他才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走了。”

“哦。”许沅有些怔。

严锐走得丝毫不拖泥带水,许沅还没反应过来,外面就已经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他走前留给了她一个疑问,所以七点许沅都没睡着,直到严锐给她发了消息说自己到了,她才感觉到困意姗姗来迟,她一觉睡到下午两点,才终于清醒过来。

许沅起了床,把严锐没用上的地铺收回去,正打算认认真真学习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她妈打来的电话。

说是进了医院。

电话里她语焉不详,许沅只得收拾了一下,出门赶去医院。

到了才知道是因为她妈妈高龄怀孕,胎儿有点不稳,所以到医院来保胎了,在病房里,许沅见到了叔叔和奶奶,她礼貌地打了招呼,叔叔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奶奶则是理都没理她。

她妈妈一看见她就开始抹泪水,许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这不是没事吗?”

“嗯。”妈妈擦了擦眼泪,“医生也说没事,就是要在医院住几天。”

许沅看了看在场诸人的神色,反应过来,“那我晚上在医院陪你。”

“好。”妈妈握着她的手,笑起来。

叔叔的脸色也缓和了些,“沅沅,奶奶年纪大了陪不了,我白天还要工作,只能辛苦一下你了。”

许沅笑了笑,“应该的。”

她回严锐家收了几本书,又用胶带把玻璃上的洞补了一下,做完这些事,她看着到了六点多,想了想还是给严锐发了条信息,说她晚上要到医院陪几天床。

严锐立马一个电话就回过来了。

许沅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地接通。

严锐问:“怎么了?”

许沅拿上书,边打电话边出门,避重就轻地解释,“没事,就是我妈身体有点小毛病,家里没人陪护,所以晚上我去陪陪她。”

“要几天?”

“还不知道,应该不用几天吧。”

“嗯。”

两人沉默下来,许沅想了想问道:“上课上得顺利吗?”

“挺顺利的。”

许沅觉得很惊奇,“我以为你第一天就能把人家小孩给骂自闭。”

那边沉默了一会,严锐语气森然道:“你觉得我是个傻子吗?”

许沅:“……”

严锐又道:“我未必会和钱过不去?”

许沅:“……”

不知道为什么,严锐用这种口吻说话,她居然觉得心里更舒坦点了,可能真是被虐习惯了,她小声嘀咕,“你未必只和我过不去?”

严锐没听清,他问:“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严锐在那边打了个哈欠,许沅想到他几乎一宿没睡,问道:“你要睡会儿吗?”

“嗯,给你打完就睡了。”

许沅刚想说挂了,却听见严锐那边传来敲门声,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问严锐在不在。

是个女生,许沅立刻就想到了刘佳,于是她到了嘴边的“好好休息”硬生生变成了鞭策,“严锐你知道吗?离考试不到六十天了,睡一个小时就少一个小时。”

这话一说完,她感觉那边的呼吸声都停止了,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她心中一悸,赶在严锐说话前把电话掐了。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许沅惊魂未定地抚摸着胸口,幸好她手脚麻利,只要挂得快,严锐的讽刺就赶不上她。

然而下一秒,严锐的消息就过来了,【许沅你知道吗?离开学还剩下六天】

像是在说,你的命还剩下六天,活一天就少一天。

许沅顿时就有种接下来每一分钟都要及时行乐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