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袭别墅

夜深了,街头的人群如潮退去,高楼里的灯光也渐次稀落,街边的路灯因此透出几分莫名地清冷。

酒店的房间里,一个面如古铜的男子正叼着一支烟立于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偶尔路过的行人或车辆。

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左腕上的手表,已经夜里十点了。他将还剩好长一截的香烟硬生生地用手指掐灭,转身从房间的一个包里拿出一个单筒望远镜来。

他走到窗边,先将窗子关上,不过没有关严,留了点空隙。他拉上窗帘,再将望远镜伸向窗帘的缝隙中,看向远处的一幢别墅。

那是一幢欧式建筑,有花园,有假山,有喷泉,有泳池,有保安,有狗。别墅大门上有三个字:南山墅。

男子将镜头聚焦在别墅的第三层,那里的灯光还亮着。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又把望远镜垂下,回转身来,坐到一台打开的笔记本前。

笔记本的侧边插着一个U盘。U盘里的文件已经被打开了,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文字,一个部分是录音。文字部分的文档名为“黎东南罪证1”,录音部分的文件名为“黎东南罪证2”。

男子点开了“黎东南罪证1”的文档,开始第一句就是“东海被杀了,我知道是黎东南干的”。

男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里面的一段话上——

从冲突的开始,我就知道东海可能会出事,但我觉得黎东南顶多要他一只手或一只脚,给他点教训。没承想,黎东南会直接要他的命,更没想到的是,会灭他的门。黎东南真是一点不讲兄弟情义,不讲江湖规矩,连女人、孩子都一起杀了。

失神良久,男子将文档关上,笔记本关上,拔下U盘,再次拿起望远镜来到窗边,窥探别墅那边。别墅三楼的灯终于灭了,男子一下子振奋起来,当即转身出了屋子。

楼下停着一辆路虎车,男子上车之后启动车子,转过了两条街道,将车停在一处河边的大树下,然后从车里拿出一把有绑带的匕首,绑在了右小腿上,再从车里拿起一个背包背上,下了车。

他沿着河边一直走,走了大约三百米,来到了一片绿化地,远远地可以看见一栋独立别墅。他没有急着走向那处别墅,而是来到一棵树下,从身上取下背包,从背包里拿出一件雨衣穿上,再戴上雨衣的帽子和一个大号的黑色口罩,还有手套和鞋套。

准备好一切,他沿着绿化地往别墅后方而来,其间能看见别墅大门的岗亭里有保安在值班。

男子到了别墅后方,侧耳听了下里边的动静。里面似乎很安静。他后退数步,然后猛然冲刺,脚踩在围墙上一借力,弹身而起,抓到了围墙上方。他借力翻上围墙,接着下到了里面。

“嗷,嗷嗷!”突然传来几声凶恶的吼叫,一条黑影带起疾风往男子扑来。

光线太暗,男子看不清具体情况,但他知道是一条狗,而且不是一般的狗。那狗的叫声有如狮吼,而且扑过来的速度也奇快,眨眼间就来到了他跟前。

来不及多想,他一记低鞭腿重击而出。踢是踢中了,可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仅仅将狗踢了个趔趄。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一种特别可怕的东西——藏獒!

眨眼间,受到阻击的藏獒再度向他扑来。他赶紧翻身滚开,顺手从右小腿拔出了匕首。藏獒对他仍旧气势汹汹、锲而不舍。他想拿着匕首上前击杀藏獒,却听见别墅前方有人在喊:“后面有情况!”

没有多想,他脚下一蹬,身子蹿起,直接翻上了别墅围墙。藏獒往围墙上的他扑来,爪子抓在围墙上,刮擦出一阵尖刺的声音。

别墅里的灯瞬间亮起,前面的保安大呼小叫地往后面跑来。此时,三楼的一间卧室里也迅速亮起了灯,但黎东南并没有即刻循着动静下楼来,而是迅速奔向了侧边的一间屋子。

那间屋子里有两台台式电脑,电脑上显示着数处监控画面。他在别墅后方的监控画面里,看到一个黑影正穿过绿化地往远处飞奔。

黎东南当即抓起电脑旁边的一部对讲机,喊道:“在后面的绿化地上,往河边逃了,赶紧追!”

然后,他就看见好几个保安骑着摩托车往绿化地那边追去。而那个黑影已经消失在了监控范围外。

黎东南来到别墅的阳台上,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狞笑,自言自语道:“老子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夏东海死后,吴国晋又被杀,黎东南总有某种预感,这种血光之灾很快就会落到他头上。这种关键的时刻,他的保镖董十八又被抓,阎老三又不方便露面,于是他增加了别墅的安保力量,但没有完全显露出来。白天的时候,只有两个保安在岗亭值班。到了晚上,除了在岗亭值班的两个保安,还有两个保安在别墅里来回巡逻。而且,他还在屋里藏着至少六个人的保安团队。

除此之外,他还将两条由他驯养的藏獒放在别墅后方,故意关了别墅后方的灯。他知道如果有人要来杀他,看见前面有保安,必走后方,人在黑夜里看不见东西,狗却可以,因此,只要有人从后面来,必定会惊动藏獒。不过,这次对方虽然中了圈套,却能从藏獒口中逃掉,显然不是省油的灯。

这家伙到底是谁呢?应该很快就会有答案了吧,黎东南心想。

李八斗正骑着共享单车穿梭在大湾片区的朱家巷附近,也许是为了寻找当年那个变态,也许是想找到一些跟凶马案有关的蛛丝马迹。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魏大勇打来的,当即就接了,问:“什么情况?”

魏大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人潜入黎东南的别墅被发现了,他的保安已经追出去了。”

“你也在追吗?”

“是的。”

“此人可能跟凶马案有重大关联,一定要抓住他。你先看着那边,我马上过去!”

李八斗说完,当即挂掉电话。他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给冷笑,让他马上从路面监控中心查看黎东南别墅周边的动静,看能否找到可疑的人物和车辆。

打完电话,他甚至来不及回警队开车,随即将单车停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往黎东南的南山墅而去。

“跳河里去了,跳河里去了。”

一个保安骑着摩托车紧追不舍,忽听得河水“轰”地响了一声。他将摩托车车灯照过去,只见河中**漾着圈圈涟漪。他谨慎地将摩托车车灯照向四周,没有见到男子的身影。

“跳河里了?没见人啊?”紧随而来的一个保安说。

“你傻啊,他肯定是憋气潜游的。他想从河对岸跑,赶紧追!”先前那个保安下了摩托车,跳进了河里。另一个保安也当即下了摩托车,跳进了河里。

附近一株巨大的黄桷树上,男子见追在最前面的两个保安果然上当了,当即迅速下树,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后续到来的保安全都聚集在河岸,他们都认为逃跑的男子跳河逃跑了,有的说下河去追,有的说开车去河对岸堵。

魏大勇比他们来得都慢。他本来开了一辆轿车在黎东南别墅外监视动静,但他没法把轿车开进绿化地,只能徒步追来。

“跳河里去了?”魏大勇将手电筒光照向河面,看见几条黑影在拼命地往前面游,总共有两拨儿人。前面一拨儿有两个人影,两人几乎是并排的,没有追逐之相,其中显然没有疑犯,跟在后面的三个人影,显然更不是。

魏大勇站在那里看了十来秒,这种情形都并未改变。疑犯不在河里!他立马得出这个结论。因为没有人在潜游了这么远之后还不冒头。

魏大勇看出来了,那几个保安只是在盲目地往前游,根本没有目标。他转身在附近寻找起线索来,手电筒光落在了黄桷树下一株被踩坏的观赏菊上,他再走近些仔细瞧了瞧,确实是刚才被踩坏的。他再将手电筒光照向黄桷树上,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被踩坏的这株观赏菊被黄桷树正面挡住,从那边追过来的保安由于骑着摩托车,都得绕开黄桷树,所以他们不可能踩到,更没有发现这个线索。

魏大勇猜测可能是有人借黄桷树的树干遮挡身子,或者藏到了枝繁叶茂的黄桷树上,再从上面跳下来。他再往观赏菊地里搜寻,果然发现有好几处被踩坏的菊株,而且两两之间的距离将近一米。这说明对方是在跑,步子迈得较大,而且落脚也重。

魏大勇没有多想,打着手电筒就往脚印的方向追去,然而一直追到大马路上,也不见有可疑的人影。

李八斗打电话来,说马上到黎东南的别墅,问他在哪里,情况怎么样。魏大勇便把大致情况说了下。

李八斗说:“还是回黎东南的别墅找黎东南吧。我让冷笑从路面监控找了,既没有发现有人逃跑,也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和车辆。黎东南的别墅有监控,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些线索。”

魏大勇说:“行,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魏大勇就往回赶,赶到黎东南别墅的时候,李八斗刚好也从出租车上下来。

黎东南别墅的岗亭仍留有保安看门,李八斗上前亮了证件,说要见黎东南。保安说要打个电话问一下。

李八斗说:“刑警办案,难道还要经过允许才能进入吗?带路!”

保安愣了愣,视线对上李八斗威严的目光,也没说什么,随即带着两人进了别墅。

黎东南站在楼上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还真是阴魂不散!”

手机响了起来,黎东南接起电话,慢吞吞地说:“谁啊?这大半夜的,什么事啊?”

“黎东南,别装了。”李八斗说,“我是从你别墅大门进来的,你应该看见我了。是你下楼来,还是我上楼去啊?”

“我下楼来吧。”黎东南说,“不是朋友,我不欢迎上楼的。”说着,就挂了电话。

很快,李八斗就看见黎东南一脸傲慢地从别墅里出来了。第一次去黎东南公司的时候,见到的那张看起来平易近人的脸,果然只是一副面具。

“什么事,说吧?”黎东南板着脸,语气很生硬。

“刚才的事,说说吧。”

“刚才有什么事了?”黎东南明知故问。

“少给我装糊涂了。”李八斗说,“不是有人潜入你的别墅被发现了,然后逃跑了吗?”

“你既然知道,还问我干什么,是吃饱了撑的吗?”

“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来找你干什么?”

“废话!”黎东南说,“一个大半夜跑来的不速之客,我能知道他是谁?我怎么会知道他要干什么?”

“看来我们聊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走吧,带我去看监控吧!”

黎东南也没说什么,带着两人来到了监控主机所在的房间。他知道李八斗在办什么样的案子,也知道不管自己有什么样的身份,都无从拒绝。

“你看下时间段吧,动静什么时候起来的?”李八斗盯着监控屏幕对魏大勇说。

魏大勇想了想,把监控时间倒回半个小时前。

黎东南别墅的监控比夏东海家还要齐全,共有两台电脑八处监控设备,除了正门之外,楼顶以及别墅的东西南北都有监控。

在别墅后方的监控里,能看到一个黑影。那人穿着长衣,戴着长衣的帽子,还戴了口罩,根本看不清脸。而且,别墅后面没有开灯,监控画面有些模糊不清。只能大致判断出那人的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五以上一米八以下,动作非常麻利,不算低的围墙,他随便一个冲刺就翻了进来。

别墅后方监控的范围还包括墙内的一部分,所以可以看到藏獒扑过去时,那人的表现并不慌乱,而是迅速做出了反击,一伸手就从右小腿上拔出了匕首,不过准备迎击藏獒时,那人大概是听见了别墅前面的喊声,迅速爬出围墙逃跑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扑咬的家伙是藏獒吧?”李八斗看着黎东南,问。

“是。”黎东南应了声,一脸凝重的样子。

他之前并没有往前翻看这段视频,以为对方潜入时惊动了藏獒,就立马逃跑了。清清楚楚地看完这个视频,他才发现对方竟然和藏獒过招了,并且打算击杀藏獒。看到对方的反应和动作,他就知道对方是老手、高手,比他想象的要可怕。

“藏獒?”魏大勇顿时惊讶不已,“不会吧,那人好像迎着扑来的藏獒踢了一脚,差点把藏獒给踢倒了?”

李八斗说:“你没有看错,千真万确,如果不是有其他动静,估计藏獒会死在他手里。”

“不至于吧。”魏大勇说。

“你没看见他从小腿上拔匕首的那个动作吗?”李八斗说,“常人喜欢把匕首插在腰间,藏在裤兜,只有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才会把匕首藏在衣袖里或者小腿上。而且,他的动作非常麻利,一看就是久经训练。”

“看来,这不只是一个想来偷东西的贼。”李八斗把目光看向黎东南。

“你想说什么?”黎东南问。

“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

“有什么奇怪了?”

“其一,为何你的别墅前面到处开着灯,而别墅后面没开灯?其二,藏獒这种凶猛之物你为何不锁着,而要放置在别墅后面的漆黑之处?其三,为何你的别墅原本看起来平平常常的,可动静一起来,屋里立马跑出来那么多保安?那些保安不在屋外巡逻,藏在屋里干什么?”

“看来,你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能看到这么多细节。”

“不需要恭维我,直接回答问题吧。”

“如果我说我预感到有人要杀我,所以做了这些安排自保,你信吗?”

“什么人会杀你?”

“你觉得我要是知道的话,会这么被动吗?”

“要杀你的人当然是和你有深仇大恨的人。你跟谁有深仇大恨,你会不清楚吗?”

“有些人即便你跟他有深仇大恨,可他知道自己实力不行,也会选择忍气吞声。可有的人也许只因为一些小口角,就选择杀人,这谁说得准呢。”

“那你为什么预感到会有人杀你?”

“这还用说吗?”黎东南说,“东海被杀了,才不过十来天,国晋又出事了。我们可是手足般的交情,我总感觉这个人是在针对我们,所以就做了防范。幸好做了防范,不然我可能也成一具尸体了。”

“你是说,有人针对你们这一伙人?”

“老夏和老吴相继身亡,今晚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不是已经很显然了吗?”

“什么很显然。”李八斗说,“夏东海的死是凶马作案。吴国晋的死也是凶马作案。你这里来的是一个人,马影子都没有,显然各是一码事。你想洗脱凶马案的嫌疑,可没那么容易!”

“你这是认定凶马案是我做的了?”

“还说不上认定,只能说嫌疑最大。”

“我知道你是出于职责想找出凶手,破了凶马案,我的想法其实跟你一样,因为死的是我兄弟,丢的是我的面子。最近有很多对我不利的流言蜚语,说什么我的报应来了,说我要日薄西山了之类的。所以,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让平静了这么多年的白山县城突然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夏东海和吴国晋就像两条恶犬,随便哪个在白山县都让人谈之色变。而这两条恶犬在你面前不过是傀儡而已。你告诉我,除了你,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置他们于死地?”

“这我怎么知道。”黎东南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把我说得都神乎其神了,刚才不照样有人带着匕首来杀我吗?”

“那人不是才进你别墅就跑了?”李八斗说,“他纵有杀你之心,还是敌不过你的老谋深算啊。”

“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一次,凶马案绝非我所为,而是另有其人。这个人受过特殊训练,有着深不可测的本事。”

“让我相信你?”李八斗冷笑道,“我都跟你说了,吴国晋明说了你和夏东海有矛盾,并且他还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也有些堪忧,才匿名举报了你。你却告诉我,你跟他们情同手足,甚至说派董十八是为了暗中保护吴国晋。你这谎言太拙劣了,董十八是保你命的人,你要是知道有人要杀你,还会把他派去保护别人吗?这世上可能真有人如此重情重义,但绝不会是你。所以,董十八跟踪监视吴国晋的目的极有可能就是要杀他!”

黎东南显得很无奈:“好吧,我跟你说不明白。你若认定这一切是我干的,就拿证据出来抓我,我等你。”

三个人离开了监控主机所在的房间,来到外面。没过多久,那些保安都回来了,好几个人身上都湿透了,像落汤鸡一样。

“怎么,没抓到人?”黎东南黑着一张脸。

其中一个保安说:“我觉得他可能已经淹死了。”

“可能已经淹死了?”黎东南问,“为什么?”

保安说:“我当时追得最近,不仅听到了跳河入水的声音,还看到河水在**漾。然后我就跳下水去追,可一直游到河对岸,也没有看见人。河对岸是一片地,他如果跑上去我们就看得见,但就是不见人影。所以我觉得他肯定是不识水性,淹死在河里了。”

“胡说八道!”黎东南怒从心起,“你觉得他是白痴吗,不识水性还往河里跳?”

“这……也……也许是被追急了吧。”保安说,“他是徒步,我骑着摩托,总归会追上的。”

“别想好事了,他根本就没跳河,而是从另一边跑了。”魏大勇忍不住接话。

“不可能!”保安言之凿凿地说,“我明明听到了跳水声,还看见河水**开了。”

魏大勇说:“你骑着摩托车追他,他在绿化地里绕,你的灯光没法一直照着他。当车灯离开他时,他将身子随便藏在一棵大树后面,丢一块石头在河里。你听到水响,车灯和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本能地以为他跳了河。而他借此机会藏到树上,你们一群人只知道往河里找,他就算大摇大摆地走掉,也不会有人知道。”

“都是些废物!”黎东南忍不住骂道。

“看来,这个想杀你的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李八斗看着黎东南,“怎么样,要说出实情,让我帮你一把吗?”

黎东南说:“别想套我话了。最近这些事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一点头绪也没有。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行,你就慢慢装吧。”李八斗说罢,让魏大勇去拷贝了一份监控视频回来,然后就离开了。

回到刑警队,李八斗和魏大勇一起反复观看了那段视频,他总觉得那个身影有些似曾相识。可到底是谁呢?他想了很久,把认识的人都想了个遍,也没想起来是谁。

时间不知不觉已是凌晨两点,李八斗让魏大勇先回去休息。

魏大勇问:“还需不需要继续监视黎东南?”

李八斗想了想,说:“继续监视吧,黎东南身上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必须得盯着他。不过,发生了今晚这样的事,他会更小心谨慎的,你要盯得更隐蔽点,不要被他察觉,也不要被他的对手察觉。”

魏大勇说了声“收到”就离开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李八斗一个人。夜特别安静,安静得让他有种错觉,这世界恍若不存在了,他一个人漂浮在大海中间,感到孤寂又茫然。

第二天早上,姜初雪走进办公室,目光第一眼就看向李八斗的位置。李八斗也正把目光看过来。

姜初雪走过去问道:“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李八斗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在来的路上想了,吴国晋的死很可能不是黎东南派人干的。”

“是吗?理由呢?”

姜初雪说:“有一个细节啊,就是董十八一直奉命跟着吴国晋,我们认为这是为了杀吴国晋。但是以董十八的身手,要杀吴国晋,根本用不着凶马或其他人出手。而且,假如是黎东南安排了凶马去杀吴国晋,既然凶马已经事先潜入吴国晋的情人家里,董十八也确认吴国晋进到了朱家巷去找他的情人,那他实在没必要跟进巷子,也没必要找到楼上去,你觉得呢?”

“有点意思。”李八斗看着她,“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些道理。若凶马为黎东南所有,它对付夏东海那样的高手都能做得干净利落,对付吴国晋是手到擒来。既然如此,黎东南就没必要白白地让董十八参与进来。毕竟董十八是他身边隐藏的高手,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亮出这张底牌来。可是,如果凶马不是黎东南所有,‘铁将军’为何会在这个时间点上离奇失踪,又是什么人先杀夏东海,再杀吴国晋的呢?从作案动机和查到的证据来看,黎东南都是不二人选。”

“只能说这个案子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对手也比我们想象的高明。”

“走吧,我们再去现场看看吧,看还能不能看出点什么。”

“要我去吗?”

“去吧。你是法医,有时候可以看出我看不见的细节。反正现在缺少证据,只能靠我们去找。”

于是两人又重回了朱家巷吴国晋的情人家里。地上的血迹已经干了,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李八斗站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当时的现场。

当时因为天气热,屋子里开了空调,门窗都是关着的,而且装了防盗网,凶手和马都不可能从窗子进来。那么是马扬起蹄子敲门进来,还是另有人开门进来的?冷笑已经通过监控找到了马来的时间和路线,可一路上都只看到了马,却不见人。如果真的另有其人,那个人是先到了,藏在某个地方吗?又是藏在哪里呢?马又是如何准确地穿过那么多巷子,到了一幢楼上的房间的?

包古调查到的吴国晋情人的资料显示,吴国晋的情人是他公司新来的一个会计,叫于秀丽。入职才三个月,十天前就买了辆新车,半个月前吴国晋跟部门经理打过招呼,说于秀丽不用打卡。所以吴国晋和于秀丽建立情人关系大概才半个月,不会超过二十天。

房子本来就是于秀丽住的,所以吴国晋到这里来的时间也是半个月,不超过二十天。也就是说,凶马是在这二十天内知道这里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马或者说很多动物的认路本领都比人强,但马毕竟受人驾驭,第一次的时候,不可能自己找来这里,肯定有人带它来过这里,而且可能不止一次,因而它才熟悉这些错综复杂的街道。也就是说,只要找到马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时间,就可能找到利用马做掩护的真凶!

想到这里,李八斗当即给冷笑打电话,让他查看二十天之内朱家巷附近几条道路的监控,尤其是从杨槐路方向来朱家巷的监控。一旦找到那匹凶马第一次出现的时间,马上告诉他。

打完电话,李八斗回头看了看,见姜初雪站在双开门的冰箱前,正在用一把水果刀撬着什么,就走了过去,问道:“什么情况?”

“里面有一些肉和一条动物的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麂子腿。”

“麂子腿怎么了?”

“本来也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到了夏东海的死。”姜初雪说,“当时我不是怀疑有可能是食物的原因导致他丧失抵抗能力而被杀的吗?我还特别对他的消化物成分进行了细致的分析。”

“是,我记得,不过,当时的分析结果不是正常的吗?”

“当时的正常只是说那些东西不会对他身体的功能造成影响。不过,夏东海肚子里已经消化的肉不是寻常的猪牛羊肉或鸡鸭鱼肉。”

“那是什么肉?”

“一种野生动物,麂子的肉。”

“麂子肉?”李八斗愣了愣。

“是的。”姜初雪指着冰箱里被层层寒冰包裹着的那条腿,“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这条腿就是麂子的腿。我没有见过真正的麂子,但在修生物学的时候,麂子的外形,以及它的肉质成分这些,我还是很熟悉的。”

“不过,夏东海吃了麂子肉,于秀丽的冰箱里也有麂子肉,这也没什么问题吧。于秀丽的麂子肉肯定是吴国晋送的,而吴国晋和夏东海是要好的兄弟,麂子肉是好东西,无论是夏东海有,还是吴国晋有,他们送给对方也都正常。”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姜初雪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你发现什么了吗?”

“得等冷笑查了监控才知道,先走吧。”

“嗯。”姜初雪应了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冰箱,最后还是走了。

走到巷子里的时候,李八斗停住了脚步。他的脑子里又本能地重现那天晚上的情节。凶马看见他,停了下来,彼此之间有短暂的对峙。他反应过来,喊了声“凶马”。凶马迟疑了下,然后转身飞逃。

是的,凶马应该是认识我的,不然看见我,不会停下来。而且,不但认识我,还不想伤害我,所以才会转身飞逃。若不然,以凶马的本事,应该直接冲过来杀我才是。

可是,凶马为何会认识我?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姜初雪见李八斗停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很古怪,忍不住问道。

李八斗当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让她也来分析下,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这么说的话,里面确实有疑点啊。”姜初雪说,“不管是马还是其他动物,都认人,但认人的前提是许多次的见面或长时间的相处。而且,凶马不但认识你,还没有杀你灭口,说明你们之间应该有某些感情的,否则说不通了。”

“一匹马认识我,还跟我有感情?”李八斗忍不住自嘲,“要不是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还真会怀疑是不是我健忘了。我这一生跟马打的交道都屈指可数,不可能有哪匹马对我很熟悉,而且还熟悉到有感情。”

“可事实如此啊。一匹杀人如麻的马,见到你停了下来,而且避免与你冲突,转身跑掉了。”

“呵呵,有意思。绕来绕去,凶马还和我有关联了?”

“你真的看清楚了,那是匹马吗?”

“什么意思?”

“我跟动物学家了解过,马是被动型的动物,受人驾驭,往往与主人有比较高的默契,不至于有如此强大的思维能力。不管是杀人,还是见了你,因为某些原因而转身逃跑,都不应该是一匹马能做到的。”

“吴国晋的死,我基本上可以肯定是人为的,马只是一种用来故弄玄虚的假象。可在巷子里遇到的,我也可以肯定那是一匹真真正正的马。这案子真是奇了怪了。”

“如果解不开这个谜的话,凶马案会成为悬案吗?”

“不可能!”李八斗喉咙里发出坚定的声音,“破不了这个案子,我绝不接手其他案子!”

“好!”姜初雪仿佛被鼓舞了,也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跟你共同进退!”

李八斗看着她,心里有种莫名的东西在涌动:“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有吗?”姜初雪问,“哪里变了?”

“你一直觉得我无耻下流,很厌恶我的,最近好像……变温和了?”

“那天晚上多亏了你,我才幸免于难。”姜初雪感激地说,接着又补充道,“而且有红姐帮你说话,所以我相信那次只是一个误会。”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姜初雪害羞地低下了头,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我苦口婆心地解释,你都不相信我,我很好奇红姐都跟你说了什么呀?”

“你为什么做警察,为什么每天晚上在白山县城和石笋镇的大街小巷游**。所以,我觉得你值得信赖。”

一种无形而锋利的东西狠狠地刺进胸口,李八斗瞬间沉默了。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一起查这个案子,把那个凶手找出来!”姜初雪目光炙热地看着他。

对着她的目光,李八斗心里莫名地动摇了下。

“红姐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件事的?”

“因为……因为……”姜初雪纠结再三,还是打算坦诚相对,“你那天晚上鬼鬼祟祟的,我以为你又要做猥琐的事,就跟踪了你,想抓住你的把柄……然后把柄没抓到,自己却身陷险境,还好你及时出现。我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对不起。”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人没事就好,只可惜让那家伙跑掉了,而且也没有什么线索。”李八斗见姜初雪态度诚恳,也就顺坡下驴,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对了,我有线索。我当时觉得你在巷子里四处张望有问题,就打算用手机偷拍你留证,结果一打开相机,却是自拍的状态,然后我就在屏幕上看到了一个人影,再然后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控制住了。”说着,姜初雪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到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应该是我被迷晕之前无意间拍下来的。我在红姐家醒来时,才知道手机屏幕碎了,而且手机当时没电了,开不了机。第二天,我也没充电,就直接送去维修了,直到今天给修好的手机充上电,开机一看,在相册里发现了这张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除了姜初雪的脸外,能隐约看到一个不完整的人影。那人戴着一顶草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脸,像一个幽灵一样。

看着照片里的人影,李八斗的神情突然有些激动起来:“这个人有可能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变态杀手!”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八斗的眼神里透露着一股杀气。

“杀害诗佳的那个变态杀手?还真有可能!”姜初雪也一下子如梦初醒。

“晚上,巷子,幽灵一样的男子,尾随漂亮女孩。”李八斗的神情格外激动,“已经很多特征相似了,走,我们去石笋镇!”

一路上,李八斗简直把警车开出了飞机的感觉。姜初雪发现,任何时候都神情淡然、稳重如山的李八斗,此时整个人的状态都亢奋起来,亢奋中又带着一种少见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