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地下规则

回到城里,李八斗当即去查了悍马和丰田霸道的车主信息,悍马的车主叫龙大江,丰田霸道的车主叫朱鹏程。不过从证件照及资料判断,那个老头儿叫朱鹏程,年轻人叫龙大江。

李八斗在驾驶证登记处记下了两人的身份证住址和居住地址,对姜初雪说:“我们兵分两路吧,你去找谁?”

“都可以。”

“你去找这个老的吧。”

“你的意思是抓回去吗?似乎还不构成抓捕条件吧?”

“不是抓,是请,请回去协助调查。当然,如果请不动,那就是抓了。”

“行,交给我吧。”

“记住,叮嘱其家人,不要走漏任何风声。不然被幕后老板知道了消息,我们又得大费周章。”

“知道了。”姜初雪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李八斗突然想起什么,喊住她,“算了,你开我这辆警车去,我回去另外开一辆吧。”

说完,他把钥匙递给了姜初雪。姜初雪看着钥匙,莫名感到暖心。

姜初雪开车离去后,李八斗拦了辆出租车回刑警队,然后开了辆警车直奔龙大江的居住地址而来。

此时天色已暗,城市的霓虹已经亮起,有些人还在晚归的路上,有些人已经吃过晚饭,来闲庭散步了。

当敲开龙大江家的门时,李八斗一眼就认出开门人正是他要找的那个年轻人。

“你叫龙大江,是吧?”李八斗问。

“是的,有什么事吗?”

李八斗出示了证件:“白山刑警队的,找你了解点事。”

“什么事?”龙大江神色镇定。

“这里说恐怕不行,跟我回刑警队再说吧。”

“我犯什么法了吗?”

“没说你犯法,只是有点事找你了解一下,让你家里人放心,而且不要声张。”

龙大江跟一个女的交代了下,李八斗也叮嘱那个女的不要乱说话,然后带着龙大江回了刑警队办公室,还让他先交出了自己的手机。

“坐着说吧。”李八斗客气地说。龙大江应声坐下。

“昨天下午,你是不是去响马村的一户篾匠家里拿走了一部手机?”李八斗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手机?”龙大江一愣,“什么手机?”

“不要给我装糊涂,否则我就直接带你去审讯室了。也不用脑子想想,如果没有证据,我会找到你吗?”

龙大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李八斗。李八斗见他还想抵赖,当即拿出手机,翻出照片:“这是你吧?”

龙大江探头看了眼,脸皮颤动了下,点头说:“嗯,是我。”

“我问那个篾匠了,他说那个留下五千块钱拿走手机的人就是你。需要我喊他来跟你对质吗?需要的话,我就先把你关起来,再去找他来辨认!”

“不需要,不需要。”龙大江忙说,“确实是我拿的手机,但是我留了五千块钱作为押金,不算偷、不算抢,也不算骗吧?”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这……”龙大江反应挺快,“你当时说我拿了别人一部手机,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偷抢,原来说的是留钱这事,我这算借嘛。”

“你现在承认是你留的钱拿的手机了?”

“嗯,认。”

“那好,手机呢?”

“手机?”龙大江一愣,旋即说,“我也不知道,丢了。”

“丢了?怎么丢的?”

“不知道啊。我要知道怎么丢的,不就捡起来了嘛。”

“不要跟我玩这套。”李八斗厉声说,“我知道是有人让你去拿的这部手机。这部手机在另一个人手上,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否则……”

“有人让我去拿的手机?”龙大江装糊涂说,“谁啊?为什么要让我去拿别人的手机,那手机里有什么秘密吗?”

“那好吧。你现在告诉我,昨天你开车去响马村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又为什么非要留五千块钱借走那部手机。为什么你去借手机的时候开着悍马,回县城路过镇子监控时又开着丰田霸道?”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啊。城里待得闷了,就想去个远点的乡下散散心。以前我去过响马村,觉得那地方山清水秀,所以就去了啊。至于借手机的事,我自己手机没电了,就找别人借,借手机留了钱,没毛病吧?还有换车的事,我刚好遇见了一个朋友,就跟他换车开怎么了,犯法吗?难道不是只要有驾驶证谁的车都可以开吗?”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开车。”

“在哪儿开车?”

“煤炭公司。”

“拉煤吗?”

“不是。在公司里面接送一下人。”

“知道昨天周几吗?”

“周几?”龙大江摇了摇头,“不记得,除了周末,其他时间我都不记得。”

“也就是说昨天不是周末,不该你放假了,那你如何有时间自由地跑那么远去散心呢?我大概算了下,去响马村的时间要三到四个小时,来回的话得七八个小时,早上走傍晚才能回来。你这一整天的时间都得耗在路上,也叫散心?”

“我觉得开车就是散心啊。”

“我不管你散不散心,你告诉我,你为何在上班时间不上班,开着自己的车去那么远,你跟公司请假了吗,又跟谁请的假?”

“难道我工作的事你们警察也要管了?”龙大江语气颇带讽刺。

“如果我告诉你,你拿走的手机跟人命案有关,你会不会老实一点?你再胡说八道,就是干扰执法,后果自负哦。”

龙大江不说话了。显然,李八斗的话震住了他。

此时,姜初雪也将另一个司机朱鹏程带了回来。朱鹏程看见龙大江的时候,颇为意外地愣了下。

“你,你过来。”李八斗向朱鹏程招了招手。

朱鹏程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警官,什么事?”

“初雪,先把这家伙带去审讯室关起来。”李八斗指着龙大江说。

姜初雪应声,将龙大江带走了。

“我问你,进了这里,还想回去吗?”李八斗问朱鹏程。

“啊?”朱鹏程一愣,赶紧说,“我没犯法啊警官,我是老实人。”

“老实就好。老实就有出去的机会。现在我问你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不老实回答的话,就跟刚才那个人一样去审讯室。”

“嗯,肯定老实回答,肯定老实回答。”朱鹏程连忙说。

“那行,说说刚才那个人是谁,做什么工作,昨天你们去哪里干什么了?”

“他叫龙大江,是个司机,昨天我们去了平山镇,至于干什么,我不知道,就是去了一趟。”

“细节,我想知道细节。去的时候,他跟你说了为什么去吗?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譬如,换车开之类的。”

“去的时候,他也没说什么,就说让我跟他去办点事,只不过他让我开他的车,他开我的车。然后我们去了平山镇的一个山村,他让我把车子停下,又和我换了车开,说去办点事。我在路上等他,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开车回来,又把车子换给我。我们就回来了,真的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他让你跟着去你就跟着去,他让你换车你就换车?你们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他是老板面前的红人,很多时候能够代替老板发号施令。反正他有权力喊下面的人做事,他喊人做事,不管旷工还是怎么都不会记过。”

“是吗?你们老板谁啊?”

此时,姜初雪回来了,正好听到了“吴国晋”三个字。

姜初雪心想,吴国晋?不是跟唐白发生过冲突的那个煤老板吗?

李八斗对朱鹏程说:“你可以先下去待一下,一会儿就放你走。”

姜初雪将朱鹏程带下去,又把龙大江带了过来。

“是你的老板吴国晋让你去找一部没有实名登记的手机,然后你找到之后就拿给他了吧?”李八斗单刀直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知道夏东海一家三口的命案吗?”

“知道啊,怎么了?”龙大江一脸傲慢,“你怀疑是我干的?”

“是不是你干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拿走的这部手机关系到夏东海一家三口命案的真相,所以你要是不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耽误了破案进度,后果自负。”

“你是说,这部手机跟海哥一家三口的命案有关?”龙大江意外了下。

“海哥?你跟夏东海很熟吗?”

“那当然。他跟我老板是拜过把子的兄弟。”

“夏东海和吴国晋是拜过把子的兄弟?”李八斗大感意外。

“对,所以我和我老板不可能是杀害海哥一家三口的凶手。”

“我现在不跟你扯其他的,就说手机的事,那部手机你是不是给了吴国晋!”李八斗的声音几乎吼起来,并用手指着他,“你想好了,我马上就会去吴国晋家或者他的办公室搜查那部手机,并且说你已经老实交代了一切,我想他应该会相信是你出卖的他。至于你,不配合办案、干扰执法,就等着坐牢吧。我现在最后问你一句,手机是不是给吴国晋的!”

“嗯——是。”经过一番艰难的抉择后,龙大江的心理防线终于被攻破了。

见龙大江承认,李八斗拿出了录音设备,让他讲了吴国晋吩咐他去做这些事的细节。待他讲完,李八斗仍将他暂时关了起来,然后和姜初雪开车直奔吴国晋的住处。

吴国晋的家在白山西郊,背靠凤凰山,前临天鹅湖,也是一处比较老牌的独栋别墅区。比起夏东海所住的弯月湖半山别墅区,显然旧了许多。因此,白山很多有钱人后来都搬去了夏东海建的弯月湖半山别墅区,导致这里一副败落的景象。

吴国晋是个比较迷信的人,从住到这里后,做生意一帆风顺,家人也都平平安安,日子过得很好,而且前有水、后靠山,他就觉得这是块儿宝地。所以,即便他和夏东海是拜把子兄弟,夏东海建新别墅时愿意让他优先选一栋好的,他依旧拒绝了,仍住在这旧的别墅区。他也不怕别人笑话,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有钱。

白山人有句口头禅,说天下珍宝有三色,或黄或白或黑。这里的黄白黑分别指黄金、白粉和煤炭。作为白山县煤炭行业的龙头,他的公司赚钱的速度就像印钞一样。

此时,吴国晋正和老婆坐在沙发上看一档娱乐节目。

往常这个时候,他肯定是在某家养生馆或夜总会,最少也是和几个大佬约着打牌。可因为儿子吴敢被拘留的事,见面就有人问他怎么回事。以他在白山的实力和地位,他儿子打个人怎么就被拘留了,怎么摆不平,他实在懒得跟人解释。加上儿子出事后老婆心情不好,他就正好在家陪着。

别墅外,一辆警车缓缓停下。李八斗和姜初雪下车,到别墅门前给里面打了个可视电话。吴国晋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李八斗和姜初雪。见两人穿着警服,他不由得愣了下,但还是开了门。

就在李八斗和姜初雪进入吴国晋的别墅时,别墅东侧二十米绿化带树下停着的一辆车里,一个面相斯文、戴着金边眼镜的年轻人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拿起手机,翻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手机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两个字来:黎总。

正一个人在茶室里悠哉游哉地泡着茶的黎东南听见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拿起来一看,是司机小董打来的,就接了电话。

“有情况吗?”黎东南问。

“嗯。我看见上次来找您的那个警察了,那个李八斗。”

“他去了吴国晋家?”

“没错,开着警车,穿着制服,还有一个女警察跟着。”

“这么说来,是公事不是私事了?”

“我要继续盯着吗?”

“你先盯着吧,我打个电话再说。”黎东南说罢,就挂了电话,然后从桌子上拿起另一部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很快,传来一个比较恭敬的声音:“老板。”

“现在做事方便吗?”黎东南问。

“不大方便。警方一直盯着我,前天那个李八斗还跟踪了我,虽然被我发现了,但他把我身上的刀子搜走了。为了清除刀上的血迹,我用硫酸腐蚀过。他们应该也做了检验,知道那是一把杀人的刀子,但碍于没有证据,也没法抓我,不过他们肯定在找机会。”

“你现在做事都这么不小心了吗?居然被对方逮着这么重要的破绽?”黎东南语气颇有些责备。

“我已经做得很小心了,但这个李八斗是个非常难缠的角色。而且,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老是怀疑我,就会让我很被动。我在想,要不干脆找个机会弄死他得了。”

“还没到这个份儿上,别冲动!凶马案省里督办,李八斗是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他若出事,那是要起大地震的。他现在只是对你有所怀疑,况且凶马案也不是你干的,你不要心虚,暂时别犯案子就行了。他盯一段时间,找不出你的问题,自然就没事了。”

“老板,你是又要做了谁吗?那怎么办?”

“没事,我还有人。先这样吧,你好好杀你的猪、卖你的肉,不要出纰漏。有事和我联系,不要用原来的号码,就用我给你的这个新号码。还有这个新号码不要被别人知道,尤其是那个李八斗。他要是知道了,再一查通话记录,看见咱俩这个时候还有通话,又会加深怀疑。虽然他也拿不出什么证据,但总是不胜其烦。”

“嗯,老板放心吧,这些常识我都知道。”

“行,再联系吧。”黎东南说完挂掉了电话,又重新拨了小董的号码。

小董很快就接了电话,黎东南只简短地说了一句:“找个机会把他做了。”

“我做吗?”

“对,其他人现在不方便。”

“好的。”

“注意事项不用我说,你都知道吧?”

“嗯,黎总放心,我会做得干干净净的。”

“行,你忙吧,我先休息了。”

黎东南挂掉电话,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户,看着窗外沉思了很久。

吴国晋把李八斗和姜初雪让进了家里,甚至都没有寒暄让座,只是表情淡然地问了句:“这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吗?”

李八斗见吴国晋穿着睡衣,说:“不好意思,有点非常重要的事,想找你了解一下。”

“有什么事直说吧。”吴国晋的态度仍不友好。

前天李八斗为唐白的事去警告他,让他很不爽。而且他也知道,若非他邀请,警察自己登门,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你是匿名打的电话,所以是不是应该让旁人回避一下好些呢?”李八斗看了眼吴国晋的老婆。

“什么匿名电话,你什么意思?”吴国晋虽然心虚了,可还是装着糊涂。

“别装了,我来肯定是有证据的。多一个人,多一分泄露的危险,反正我是不介意的。”

“你先出去散个步吧。”吴国晋终于还是对老婆说了句。

他老婆也没有异议,“嗯”了声就出门去了。

李八斗到门口看了看,吴国晋老婆确实走开了,这才问道:“昨天晚上是你打的匿名电话吧,说夏东海一家三口之死是黎东南干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匿名电话?”吴国晋还是装糊涂。

“别装了。你的司机,那个龙大江现在还在刑警队扣着呢,他什么都说了,你可能还心存侥幸,那也无妨,让我放一段审讯录音给你听吧。”

当下,他拿出录音笔,播放了龙大江的口供。

“你挺厉害的啊,我做得这么隐蔽都能被你找出来。”吴国晋说。

李八斗说:“你再怎样都是个普通人,而我是刑警,我精于此道,要是我连你玩的这点小把戏都看不穿,还怎么破案?”

“我想问,你看穿了又怎样?我匿名举报犯法了吗?”

“有事实根据的举报不犯法,还值得嘉奖。但是……若是没有根据恶意举报,那还真是犯法。所以,说吧,你怎么就认为夏东海一家三口之死是黎东南干的?”

“我不是说了吗?东海在白山也是个人物了,除了黎东南,没人敢动他,也没人动得了他。”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跟我说得这么笼统。你要知道,你打的匿名电话,我也有录音,假如你真不配合,我拿着录音去找黎东南。你猜猜,他听到你没有任何根据地中伤他,会是什么心情?我和他谁才是你更想面对的?”

吴国晋抬起眼来:“你觉得你有本事扳倒黎东南吗?”

李八斗看出了他的顾虑,只说了一句:“凶马案轰动全国,省领导都盯着,你觉得黎东南的手能伸多远、遮多宽?”

“好吧,我信你,但我跟你说的,你还是得保密,不能对任何人说,包括你们警方的人。我知道你们警方有人跟他在一条船上,要是被他知道我出卖了他,我就死定了。”

“你放心好了,我经常得罪领导,就是因为我办案不接受任何人说情,只求事实和公正。”

“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吴国晋语气颇带怀疑和嘲讽。

“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价值观就不一样。我相信你打匿名电话给我,肯定是听说过我,对我有一些了解。如果我也是占着位置浑水摸鱼、徇私舞弊的那种人,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好吧,我确实听说你有能力,也还算正直。我就相信你一次吧,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可以跟你讲这些事,不过需要你自己去查,而且你得把录音笔、手机放在一边,否则打死我都不会说的,我不会给自己留下一颗定时炸弹。万一哪天被黎东南知道了口实,就不是你我能掌控的了。”

“看来你做事很谨慎啊。”

“没办法,我知道黎东南有多可怕。”

李八斗按照他说的,把录音笔和手机都拿出来,放到了一边。

“还有她的。”吴国晋指着姜初雪。

等姜初雪把手机拿出来放一边之后,李八斗看着吴国晋,说:“现在可以了吧,你为什么认为夏东海一家三口之死是黎东南干的?事实根据在哪里?”

“因为我知道不久之前,他们之间发生过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什么不愉快的事?”

“黎东南有一个兄弟叫赵飞虎,表面上开保安公司,实际上开赌场、放高利贷、卖白粉。因为今年的严打,他的毒品被扣,赌场被查,放出去的高利贷也跑了不少,生意一下子陷入了泥潭。黎东南就把东海喊去,让他把房地产利润再拿一成出来给赵飞虎,东海没同意,结果不欢而散。”

“黎东南凭什么让夏东海把他的房地产利润拿一成给赵飞虎呢?”

“因为……”吴国晋说,“一直以来,东海在白山的所有麻烦事,都是黎东南帮忙摆平的。”

“夏东海在白山的所有麻烦事都是黎东南帮忙摆平的?”李八斗颇感意外。

“当然了,也不能说所有麻烦事。如果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东海就自己解决了。如果是比较麻烦一点、难缠一点的,就由黎东南帮忙。”

“你昨天打电话说黎东南背后有杀人的高手,作案不留痕迹。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帮东海摆平的一些事,连警方都没找到线索啊。前几天不是死了个哑巴吗?那个哑巴原来不是哑巴……”

“你是想说,是黎东南找人帮夏东海割的那个人的舌头吗?”李八斗知道一些内情,确认似的抢先问道。

“是的。黎东南帮人平事有两种手法:一种是需要做场面的,要有足够的震慑力,就会让赵飞虎出面,动辄喊上百八十人,拖刀带棍。这种情况顶多把人打伤,让对方知难而退,点到为止。一种呢,就是对方不知好歹,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死不让步,谈不好也吓不退,非要杠到底。明的闹出人命不好收场,黎东南就会找杀人的高手,暗地里把对方或弄死或弄残。”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夏东海能把房地产生意做到这么大,尤其是在石笋镇的开发上,几近做到垄断,那些竞争对手莫名其妙地出事,都是黎东南在背后帮他的结果?”

“那是当然。无论是背后疏通关系,还是铲除竞争对手,黎东南都有他的一套办法。”

“这么说的话,黎东南让夏东海让一成利润出来,也不算过分吧?夏东海为什么不答应?”

“你以为前些年的忙黎东南都是白帮的吗?他们早有协议,东海不管是生意还是生活上的所有麻烦,都由黎东南帮忙摆平,代价就是东海每年房地产生意的纯收益拿三成出来,黎东南拿两成,赵飞虎拿一成。这是彼此已经达成多年的协议。而赵飞虎生意亏损,黎东南让东海再拿一成出来,是在破坏协议。这一成也不一定完全是为了帮赵飞虎,黎东南可能想以此为由多要一部分。黎东南这就是在抢钱,东海当然不会同意。”

“夏东海不同意,黎东南说什么了吗?”

“黎东南说都是兄弟,理应互相帮助,不要为了一点钱伤了和气。”

“他这话没问题吧?”

“呵呵。”吴国晋冷笑一声,“你是不了解黎东南其人,有什么事他都不会跟人拍着桌子、指着别人的鼻子大吼大骂的,他会微笑着跟你说你这样不好。如果你能马上认错并按照他说的做,就没什么事,否则他肯定会废了你的。他曾跟我们说过,你越是恨别人,想弄死别人,越是不能跟人红脸、争执或冲突,万一对方怎么样了,你就会成为警方的怀疑对象。相反,你越恨别人、越想弄死别人,就越要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包容大度,这样背后做起事来就越是神不知鬼不觉。万一警方调查,你也能有说辞,所有人都能给你做证,证明你没有杀人动机,因为你是个老实和气的人。”

“这黎东南还真是有心机。”

“但也没什么用。那些得罪过他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出事,一件两件的时候还能装成巧合,但这样的事多了,傻子也知道不会这么巧,他就是个笑面虎。不过知道也没什么用,他的手段就是高明,既能把事情做得干净,又能跟上面的人搞好关系。所以,全白山的人都知道他是地下世界的皇帝,他仍然能高枕无忧,该怎么露脸怎么露脸,该怎么杀人怎么杀人。”

“黎东南也让你多拿一成给赵飞虎了吧?”李八斗突然问。

吴国晋一脸愕然:“让我拿一成干什么?关我什么事?”

“显然嘛,你对黎东南的了解很深,心中对他又有不平。再一想,夏东海靠黎东南平事成了房地产龙头,你几乎垄断了白山的煤炭行业,又岂会跟黎东南无关呢?”

“乱说。”吴国晋一脸愤然,“我说的只是东海的事,我跟黎东南仅限于认识,别无关系,你别污蔑我。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只是夏东海的事,你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然是东海跟我说的,要不然呢?”

“夏东海会跟你说这么私密的事?包括黎东南帮他平事,连怎么分钱都跟你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和东海是喝过血酒、拜过把子的兄弟,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少给我扯这些喝血酒拜把子的事,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真当自己多讲义气呢?你们这种人有利益就扎堆,称兄道弟;有麻烦了呢,天王老子都不认,还认兄弟?要不是你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了,你会举报黎东南?”

“为什么不能?”吴国晋振振有词,“我拜把子的兄弟死了,一家三口死那么惨,我为他讨个公道,不应该吗?”

“嗯,你的意思是,你是为了给夏东海讨公道,才举报黎东南的?”

“当然!”吴国晋回答得掷地有声。

“好啊,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夏东海死了这么久你才站出来举报黎东南,而不是知道他的死讯时就站出来呢?”

“我……我心里害怕,有个挣扎和纠结的过程,不行吗?”

“你应该知道,在白山的民间传言里,有很多你与别人争煤矿、夺股权之类的恶劣行径吧?你就是煤矿行业的一霸,你这一霸怎么做上的,也是黎东南帮的你吧?”

“真有意思,你污蔑我,还要我赞成你吗?”

“说吧,你感受到来自黎东南的什么威胁了,让你抱着侥幸心理决定用举报的方式与他抗争一下?”

“鉴于你已经偏离了问话的初衷,而是在恶意针对我,我已经不想和你聊下去了。你走吧,黎东南的事我也不知道。”

“做了就是做了,逃不过的,自己说出来,帮我们破案,可以将功赎罪。否则以你现在的财富地位,做过的那些事一件件算起来,怕是没得救了。”

“呵呵,别吓我。我又不是被吓大的,有证据你就抓我,没证据别跟我玩心理战术,我不吃这套。”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及时提供黎东南的犯罪证据,让我们控制住他,而让我们自己去查,白白浪费时间,这期间他万一对你做点什么呢?凶马案,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证据抓捕黎东南,但我们可以从侧面找他的犯罪证据控制他。譬如他帮夏东海和你平的那些事,夏东海已经死了,没法指证他了,但你还可以。明白吗?只要他被抓,你就安全了。”

“我说了我跟他仅限于认识,别无关系,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你要不要把我抓回去,用点刑讯逼供,让我屈打成招?”

“你这么说的话,我就要提醒你一句了。在之前我们的问话中,你有过一段对黎东南的评价,你说黎东南曾跟你们说过,你越是恨别人,想弄死别人,越是不能跟人红脸、争执或冲突……这里你说的是黎东南跟你们说过,自然也包括了你,而不只是夏东海。黎东南都跟你如此掏心窝子地说话了,你还说你们仅限于认识,别无关系?”

“这只是有次东海的局,恰好我也在,黎东南也知道我跟东海是结拜兄弟,就没把我当外人。”吴国晋反应倒也快,马上就想到了说辞。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种人。”

“你别管我是什么人,我现在累了,想睡觉了,你可以走了吗?”

“事情还没弄清楚呢,走什么走。行了,现在我们不聊你跟黎东南有没有关系了,就聊黎东南和夏东海吧。你说过黎东南背后有杀人的高手,有什么线索吗?”

“这个东海可没有跟我说。而且,他也不可能知道,黎东南非常善于伪装,怎么可能让人知道他的秘密武器。我说你是怎么做警察的,想知道什么不能自己去查,全指望问别人吗?”

“看来你是不打算配合了?”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还要我怎么配合?总不至于要我捏造故事出来坑别人吧?”

“那行,先这样吧,保持电话畅通。”

言毕,李八斗就和姜初雪离开了。

出得吴家,姜初雪颇为不甘:“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不然呢?他只是举报人,又没犯法,我们还能抓他吗?”

姜初雪说:“他跟那个黎东南显然也是有勾结的。”

“这我知道,关键是要有证据。也正是因为如此,吴国晋知道他和黎东南之间的那些事足以置自己于死地,所以他打死都不敢说了,我们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调查黎东南吗?”

“不,调查吴国晋。”

“调查吴国晋?”姜初雪一愣,“为什么?”

“我们虽然知道了一些黎东南的事,可只是从吴国晋口中听说的,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我们需要证人,这个证人就是吴国晋。但吴国晋不可能无缘无故指证黎东南,因此我们可以去找那些跟吴国晋有矛盾、遭过报复的人,让他们指认吴国晋。等我们抓了吴国晋,他就没有选择了,只能指认黎东南。”

“嗯,这倒是个办法。”姜初雪也赞同。

“先找地方吃饭吧。明天集中警力搜查吴国晋的罪证,他垄断煤炭行业,恶行不会比夏东海少!”

“可是……他不是说了,很多报复行为都是黎东南解决的吗?而黎东南指使的人做事又很干净,连警方都没有线索。”

“但他也说了,黎东南背后的高手只做那些让人非死即残的事。有些动辄喊百八十人恐吓别人的一般伤害案件是一个叫赵飞虎的人干的,还有些更小的事是吴国晋他们自己摆平的,这些事都是有痕迹的。”

“嗯,也是,看来凶马案的侦破指日可待了。”姜初雪兴奋地说。

李八斗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唐白。

若凶马案是黎东南和夏东海之间的恩怨所致,那唐白在其中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他和黎东南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