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隐安溪月谷(二)
墩子结实,补足了两觉,几个大馒头下肚,就又满血复活了。但紫归病重,她本身就先天不足,身子向来羸弱,再加上在山上淋了那么长时间的冰雨,断断续续高烧三天,依然浑浑噩噩,躺在**,时醒时睡,但睡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胃口也不好,日日都少许地进点稀米粥。
紫归的闺房,墩子不方便随意进出,他静坐在屋外的窗檐下,就一直这样担心着,也是三天了……
“这都三天了,烧也退了,这为什么就是不醒呢,你这个当爹的本就是大夫,快给再看看啊……”刘婶坐在床边,握着紫归的手,着急地向王夫子嚷嚷着。
“闺女身子太弱,风寒倒是退下了,但是……但是……”王夫子一时语迟。
“倒是什么,你快说呀……”急性子的刘婶逼问道。
“归儿初来月事,就在外淋了那么长时间的大雨,受了恶寒,虽表面上风寒已解,小女儿家的,最怕这个,这次着实是伤了内体,这孩子本来身子就弱,我只能给她慢慢地调理着,温补着,不怕的,会醒的,别担心。”王夫子缓缓地说。
“嗯……嗯”刘婶点了点头又道,
“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墩子都守在门口三天了,他也是担心得紧。这几年来,来咱家向墩子提亲的人可不少,都看上了咱家的墩子长得俊俏又老实,但墩子都不乐意,他对归儿的心,你我心里都是明了的。
今年墩子也二十了,老大的咧,归儿如今也算是成人了,此次待归儿醒来把身子养好,我看啊,就把俩人的事给办了吧,你说可好?”刘婶问到。
王夫子撵着胡须,点了点头道:“这事,你就自己操持着,看着办吧……”
……
虽然墩子是王夫子的养子,王夫子对他却视如己出。但王夫子总觉得墩子这孩子就像一块铁疙瘩一样,捂不暖,敲不痛,少言语,每天只知道吃饭和干活,眼睛里从来都是一片死灰,自从来到家里就没怎么说过话。
但王夫子明白乱世里能活下来的孩子都不容易,还是多给予他充分的理解和宽容吧……回想起当初这个17岁的半大小子,满身伤痕血污泥垢地倒在自己家门口,也实属缘分,能在乱世死里逃生,天知道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墩子从未讲起自己的过往,似乎对任何人都拉个老长白板一般的脸,但唯独对紫归,却是个特例。兄妹俩感情十分要好,虽然两人整整相差了个五岁,但紫归自见到墩子那天起,就十分欢喜家中来了这样一位大哥哥,天天粘着他,要他带自己出去玩……
每天紫归都像小尾巴一样,跟随着墩子,在这纯净的山野间嬉戏,释放完全身的精力后,墩子和紫归就躺在草上,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到他们的脸上、身上,树影斑驳摇曳,此刻身心无比地放松又是如此的满足,墩子觉得再也没有看不完的诗书,再也没有那种看不见,但却切实压在肩头的国家重任,压得自己内心每天、每天都沉沉的,喘不过气……
墩子看着静静躺在身旁一侧的紫归,脸上露出了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微笑,总能陷入沉思……紫归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美好。她似小兔子一样总围绕着我在身旁一蹦一跳;她银铃般的笑声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她密密的睫毛噗哧噗哧总是在带着各种疑问的脸上闪动,如翻飞的蝴蝶……
紫归是我妹妹,不?什么时候我多了这个妹妹?想想也是造化弄人。
紫归不是我妹妹,是我未来的媳妇。王夫子说以后要把紫归嫁给我!我能给紫归一辈子的幸福吗?在山间嬉戏,在灯下依偎,一辈子相守?
我想我应该是愿意的。
抛却前尘往事,忘记国仇家恨,换得此时此刻这样的幸福与满足也是值得的。哪怕我要以 这个“墩子”的身份却和她在一起。
其实,在墩子心里前尘往事都已成空,心如死水,眼界所及之处也都是死灰……唯有紫归,是他眼里唯一的色彩。
……
谷中的生活与世隔绝,简单而美好……
一次紫归掉到深处的溪水潭里,墩子不管自己会不会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想救紫归,可自己也差点被淹死,幸得周围的村民相救,看着墩子把晕厥的紫归捧在胸口,捂在怀里的模样……还有每每紫归病倒,数数墩子守在紫归屋外寸步不离的那些个日子,是人都会动容的……墩子对紫归这个妹妹却是捧在手里,疼在心里,大家都看得真真的……
王夫子说,山野人家不讲究什么太多世俗规矩,看墩子这般疼爱紫归,虽名义上是兄妹俩,索性以后就把紫归给了墩子当媳妇,就是日后自己闭眼了,紫归一生有人这般疼爱,也能合目了。
……
时光静好,岁月悠悠,王夫子看着墩子和紫归粘腻在一块,孩子们的脸上挂满了笑容,他那褶皱的脸也在微笑中舒坦开来……
王夫子原名王舒。谁能想到这个饱经人世沧桑的老人,出生贵胄,享过荣华,厉过乱世。
王舒心里明白墩子和紫归之间的感情,他不求墩子日后能文达于天下,不求他能给紫归带来什么荣华富贵,只要两人都诚心相爱,实意相守,于这谷中过着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日子,静默地相守百年,就是一件好事。
只是胡姬?胡姬她于泉下有知,会同意把紫归交到墩子手中吗?
王舒站在门槛,倚门而望,看着两人嬉笑的身影,和地上被拉长的一双璧影,心中一次又一次陷入了回忆,回忆起自己与胡姬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