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在温暖舒适的环境下看大段的文字很容易犯困。

林隽知道会引起这样的结果,在四点的时候出来,付连歧果然睡着了。拿走她抱着的那个本子、笔掉在地上也没醒,林隽翻了她的笔记,又欣赏了近半小时她的睡颜。

她在前半段做着笔记,应该是已经看完一遍了,估计今晚,最迟明天中午前能结束。

她翻了个身,但林隽有一种她明明睡得不舒服硬睡的感觉。

“起来了,再睡下去晚上不要睡觉了。”林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付连歧虽然睁开了眼,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点不满。

“干嘛?”林隽这时坐的位置离她并没有很近,应该不足以让她这样。

“脑子浆糊了。”

“我也没让你马上就解出来,用不着总想着。”

“不至于。而且这也不是我哥写的。”她揉着右边眉毛那里的位置,然后坐起来。

“不是你哥写的你就不想解了?双标啊。我写的。”

“我要是不想解我还写那么多字。”她拿起茶几上的水一下子喝完。“你都看出来了宁可自己写一篇也不让我看原剧本?”

“因为原剧本内容很多,还有很多表演和场景建议,你可能一时半会儿看不完。而且我也想试试看,你能不能看出来不是他写的。”

付连歧懒得反驳,耷拉着脑袋。

“那……等会儿,吃完饭,泡个澡,早点睡吧。”林隽试图给出夹带私心但有用的建议。

“泡个澡?”

“泡澡让你神经轻松一点,不好吗?还是你觉得泡澡这件事更让你紧张?”

付连歧没有单独泡过澡,只有去浴室泡过大池子,还有同学请过一次泡温泉。这次听到这个词,有一点激动。

“不是,哪里泡?”

“卧室里的卫生间。”他指了一下,他似乎看出了付连歧的雀跃,“够大的浴缸。”

又开始犹豫了。泡澡必定会经过他的卧室,他如果不动手动脚,就像是她在侵犯隐私,如果他有那方面想法……“这不是某种意义上的试探吧?”

林隽愣了一下,“不是。你就是想太多,你要是不放心,你泡澡的时候我不在卧室,总可以了吧?”

她微微撅着嘴,“不用,说不定我泡澡的时候,就正好把那个解出来,直接跟你对答案了。”

“行。”林隽挑开她掉进领子里的头发,“我反正还要买个手套,晚饭想吃什么,有什么想让我带的,我一起买了。”

付连歧挑衅似的问,“即便是贴身的东西?”

他嘲讽似的回答,“不就是贴身的那几样东西?”

付连歧没有客气,将需要的全部写了出来,林隽只是表示了他能买到的都买,买不到也是没办法的。

在他出门的时候,付连歧看到了他还需要输入出门的密码,三位数,她没看到具体的数字。

还在给那叠纸写笔记的时候,她收到了一条来自林隽的短信,上面写着“出门密码:120”。

付连歧“啧”了一声,将手机扔到了沙发的缝里。

还在试探她会不会从这里走出去,搞什么“以后再也不见”那种事情。这种测试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那些零碎的东西和晚饭买回来之后,付连歧没有问为什么要给她发出门密码,而是说起另外一件相关的事。

“我第一次做的那个,好多嫌疑人的那次,地下室开门也要密码,是你的主意吗?”

林隽埋头吃了几口,“对。”

“那他开始写的时候你就参与进去了?不只是他单方面的对你提要求。”

“嗯。”

付连歧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开始吃起来。

“你是在想我当初那么早就知道他有问题,还是没阻拦他,是吧。”林隽吃得差不多了,放下了筷子。

付连歧没有管他的节奏,仍旧细嚼慢咽。吃到盒中一点菜都没有的时候,她才又问,“那你后悔了没有?”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要是再选一次,还是这样。”

“是出自当时的形势,还是出自当时你自己的认知?”她头也没抬地问。

“以我对他的了解……这应该算我自己的认知吧。”他不太确定付连歧的意思,这样回答。

付连歧吃完嘴里最后一点米粒,筷子往盒子上一放,“吃饱了。”坐了一会儿后,主动收拾起来,再水池边洗了洗手。

她在水池边站了会儿,林隽原以为她是抽抽搭搭开始要哭,但其实没有,而是“啧”了一声。“算了,我继续想这个吧。”她转身回沙发,拿起了那叠纸,又突然想看看他买了些什么,翻着购物袋里的东西。

“都买到了。”林隽说。

“哦。”她象征性回答一下。确实是齐全的,怪不得出去时间有点长,而且好像有些比付连歧随便用的还高级那么一点。他的诚意还是够的。而且这个袋子里还有两个她没见过的球状体。

一个很少见到的球状体,还有甜甜的香气。薄膜上贴的标签写着沐浴气泡弹。

“我都分不清楚,你是为了让我觉得这里特别舒服心甘情愿留下,还是让我有一生仅此一次的回忆。”付连歧把袋子放在一边后,假装严肃地说。

“一生仅有一次?不至于不至于。不过是3、40的东西……”林隽说出后觉得她指的不是这个。

“你都要把我腌入味了……还不是为了符合自己喜好?”

“喜好?”

“……的时候更愉快。”她两根食指勾在一起。

他白了一眼,拿走了这两个球往卧室走。“你哥不同意的。你不用我自己用。”

“要的!”她叫住了他,“我要的……还没玩过这个……”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林隽“呵”地笑出声,“知道了。水放好了叫你。”他继续走进房间。

在被告知可以进去之前,付连歧想了许多关于这次案子可能性,但都没有定论。直到她把那叠纸留在客厅里,一脚踏进蓝紫色还有银色闪粉的水里时,她觉得刚才可能思考的方向错了。

这个甜香味真是太小女生了。付连歧简直怀疑他是嫌弃自己与他玩的来的女孩子比较相去甚远,靠这个弥补一下。

但真的好舒服。

“你在外面吗?”付连歧整个人都舒服躺下去了几分钟后问。

“在啊。”

“我好像有点想出来了。”付连歧这个方向即使扭头也只能看到非常模糊的,细长条毛玻璃透出的房间光,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嗯,你说呢。哦,对,你为什么认为这个是我写的?”

付连歧本来准备好了开始说已经准备好的内容了,但被他打断,略微不爽。

“你的取名啊,也太随意了。付延契写的案子中,三个案子都像是外文的发音,第二个案子,即使恒豫不像是外文名,不过艾格娜,维纱,还是非常接近外文名字的。到了第三个案子,艾珀,apple,佩尔,pear,老板是turner,勉强可以算成扭转者,艾许更绝了,就是ash,炮灰。在之后第四个,虽然第一个字算是姓的话,不是很奇怪,但是也非常像外文发音。大概是为了避免玩家会重名。”

“但他第一个案子都是很中式的名字啊。”林隽似乎心不在焉地反驳。

“那是因为第一个案子的亲缘关系太多了。这是方便给人物分组的一种方式,不然外国名还想着姓太麻烦了。反正我不会给自己增加那种麻烦。但是你的那个取名啊!”她用手拍了下水面,“你那个也故意得太明显了。用着一二三四,但是全篇看下来,没有用一二三四分先后的必要,而且宵六是老大的小孩这个设定让他的‘六’字可真更别扭了。哪怕是为了体现出主持当时情况的人辈分比较大,但又不尊重辈分更大的那个……你也没写那些人的年龄差啊。”

“啧。懒是懒了点,我用个一二三四你至于这样么。”林隽在自己房间里终于稍微激动了点。

“还有那个重点描写的‘珠云坑’,是你去过的什么地方吗?”她又语气奇怪地问。

“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去过的地方呢?你把他排除了又是什么心思?”林隽顺势与她怼起来。

“我哥去之前会做攻略的。人造假坑有什么好去的?他应该会排除的。但是特意写那么大个篇幅,还挺详细的,我猜是因为现实中有参照。所以就是你现实中去过的地方。”虽然付连歧心里明白地很,她这是有点上头了。不可能保证付延契每次出去玩都做好了攻略之类的。

但是外面的人回复没有那么快,用的是正常的语速和语气。“我没去过类似的地方。只是想要写一个会自发光的洞,又想写个小瀑布,结果查了一下,如果是萤石的话,因为是火山岩,总觉得跟小瀑布不太配套,所以才写成了假矿。”

付连歧突然被杀了锐气,翻了个身,手臂撑在浴缸壁上,扁着嘴不想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只是让你先说了个分辨理由,主要内容就解不出来了?”

他的声音距离听起来变近了。

付连歧故意清了下嗓子,“想还是想出来了些的。就是不完全确定而已。”

“写的本人就在这里,怕什么说错。”

就是因为写的本人在这里,有一点错都能被马上指出,就像在老师边上看他批改作业一样。

付连歧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水不怎么热了,但浴室温度够高,有一点闷。“换气在哪里开?”

她直接听到了林隽走过来的声音,有一点被吓到,她以为林隽要直接进来,随后听到了他在门外按下开关之后离开的声音。

果然舒服了些。

“首先那个用第一人称写的人,我认为是鸠四。这个写法本来也有暗示可能是才二。这个人明确去了珠云坑,才二去的是名塘村。文中又明确表示了名塘村其实离珠云坑不远。不过这个不远是多远,哪个方向,没有写出来。可能与去珠云坑是一个方向的,可能是根本不同方向的。这不能说明去名塘村的就会路过另一个露西亚酒店。那些人都讨论到了去珠云坑会路过路西亚,但没怀疑名塘村会不会路过,所以很大概率就是去名塘村不会路过路西亚。再牵强一点说,鸠四和才二说话的时候没有标明是谁说的,但是有一句是看不起闻三比起才二更想要领导其他人,基本可以认为这是比他下属的人说的话,一直懒洋洋说话的才二看起来没什么争斗的意思,而且要是才二想领导,也用不着这样酸闻三。”

门外的人似乎是消化了一下她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嗯,然后呢?”

“描写的天气和案发当天的天气确实不一样,这是你在文中直接指出的。所以大致可以假定,才二那天没有去珠云坑,或者是说没有经过另一个路西亚酒店。”

“说不定是才二提前去的呢?”林隽提问。

“提前去需要有提前去的意义。根据第三人称的对话,提前去的意义是‘被怀疑’。从那个泰五被说是他告诉的鸠四珠云坑的时候开始。而且吧……”付连歧觉得泡得差不多了,在犹豫要不要起来。转头看到他的身体乳,竟然还是有香味的。“而且吧,这个案子是鸠四还是才二做的,其实不重要吧。”

“不重要吗?”

付连歧有一点被他说得不确定了。“已经没有下一个案子了,没有必要输密码了吧。”

“嗯。”他的声音很确定。

“那不是只要把手法推出来就可以了。”付连歧略带怀疑地回答。

“我倒要看你是推了个什么手法可以说是鸠四还是才二不重要的。”

被他这么一说,付连歧想出去说明了。“你等会儿。”

她大致抹了一下身体乳,穿上了林隽给她的衣服,头上包着刚才在另一个卫生间挂着的干发帽。

说起来,他应该不需要干发帽吧,这个又是谁的呢。她有点好奇,但又觉得现在没什么必要问。虽然他嘴上说着不留宿别人,但只在这里呆几个小时很正常。

大概收拾了一下以后出来,林隽正一脸严肃地在**看电脑。这床真的很硬,他是坐在被子上的,看样子,睡觉时一半的被子用来垫,一半的被子盖身上。

“为了不让别人住这里你可真够拼的。”她拍拍着床面。“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时不时要住这里的,有个床垫也不过分吧。”

“又没让你躺这里,别嫌弃了。”

付连歧偷看一眼他的电脑屏幕,他好像在看其他地方类似店面的装饰陈设。对她来说没什么用。

“哦,哪有嫌弃,这不是感觉有些人办某些公的时候硌得慌么。”她伸手正了正干发帽。

“醋了。”林隽意味深长地瞟了她一眼。“你放心,干发帽的主人不会再来了。这个只是真的和我毛巾颜色一样我没注意。我要是真对你动什么了,晚上睡觉我就能看见你哥站我床头了。”他无奈地回答。“还没说完呢,其实是没想完吗?”

“什么就醋了……想完了。”付连歧取下干发帽,出去挂回原来的位置,也不着急吹头发,这里的温度让她睡前自然干也不是没可能。

她走到客厅的时候林隽从他的房间里出来,坐上了沙发凳。付连歧也就坐到沙发上,不准备碰那叠纸。

“说吧,推了个什么手法,可以说才二和鸠四不重要的。”

“我不是说实施手法的人中,是不是这两人的某个人不重要,我是说,这个‘我’是哪个人,不是很重要。不要偷换概念。”她略有不满地说,事实上,这个怼回的内容,是她擦好头发之后才想出来的。“你要硬说这个‘我’其实是两个人轮流写,我也没过硬的证据能指明。”

“嗯,然后呢?”

“重点还是谁能做到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盒子被证实了有许多防范的方法,导致它不能轻易打开。一是宵六经常换位置,二是打开盒子需要把盒盖和柱子上的花纹贴合,三是打开之后会有报警声。一直在说这个盒子是没有什么可以一下子认出特殊之处,然后是路西亚酒店不止一个,但不被注意带出去太困难,所以基本可以认定这个盒子它不是那天带出去的。比如什么照光显型的东西,找起来是要时间的。既然这样,那可能就不能纠结怎么才可以从已经换了位置的盒子中把它拿出来。怎么拿出的方法我一直没想出来。不过联想到你特意用了类似叙述性诡计的写法……那你的案子可能也是有这样写的必要性。”

“我用这个写法是为了好玩。”林隽打断她。

“啊?”

“你继续,这不重要。”

又一次被否认,付连歧好不容易燃起的兴致又下降了。

“所以我的意思就是,真实的手法就像你写的那种感觉一样……隐藏于没说的部分。把这个关于盒子的设置仔细想一想,其实没有说,这个盒子是每次打开都需要去柱子那里嵌一下,打开盒子就会报警也是提供这个装置的本人鸠四说的。”她懒洋洋说完这些,再观察林隽的表情,他竟然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其实这个盒子可能只需要嵌着柱子一次,就能一直轻松打开,但是那个报警装置,是会出现打开时间的。但是如果设置的时间和打开的时间是同一天的话,只是小时提前了,那么报警也很正常。演示的时候鸠四是这么做的话,是可以解释演示的报警,和最后盒子打开的时候没有报警。因为最终盒子打开只是定时器时间到了,装置上显示的时间是鸠四演示完了之后改的时间。”付连歧继续猜测。

林隽又点了点头。“地图又是什么时候取的呢?”

“开完会之后。就在那些吵吵嚷嚷的旅行团来登记的时候。如果是其他时候,你也没写。完会之后是一个一个出去的。所以鸠四出来的时候非常有可能没人看见他去哪了。迅速拿走地图,然后就等着日期到了盒子自己弹开。”

“那这个盒子,鸠四也没想到是怎么去外面的。谁拿出去的?”林隽提问。

付连歧抖了抖贴在脖子上的湿头发,“嗯…宵六吧。他一直都不原因去拿监控录像,可能他发现了盒子就在柜子上弹开之后,怕显得责任太重,一紧张就扔到外面了,这样可以造成是别人取走了盒子后打开的假象。”

林隽收起这几张纸,“嗯,全对。那你现在分出来这篇里要用到的手法是什么了吗?”

“这个我还没想出来啊。你直接告诉我不行吗?”付连歧假装撒娇似的拉了拉他的衣服下摆。

被拉了衣服的林隽表情惊诧地看向她,又马上恢复了正常。“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他写的本子截取出来,再改的。他的本子中这个只是一部分,后面还有个杀人案的。这个开盒子的手法我是严格按照他写的没有动过。”

“那你怎么知道截这一段而不是截杀人案那段的呢?”付连歧突然转头问。

“后面杀人案的手法太简单了,明显无法套用那个事情。”他给了一个无可反驳的理由。

但物品和人是不一样的。物品自己不会动,任人摆布。把它换成人,不知道需要多少改动,应该比凶器那个改得更多。

尴尬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我去吹头发。”她先行起身。

等她吹完头发之后,听到了他房间里的水声。水声停了一会儿,几分钟后,他从房间里出来了,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出来喝了两口。

“我也要喝。”她确实刚才说了那么久口干舌燥。

林隽把这瓶他刚才直接喝的水瓶朝向她。付连歧没接,等他发现问题。

他果然很快收回了手,“你喝开水吧。这个就一瓶了。”

“没有其他饮料吗?”

“其他,啤酒?”

“算了算了。”付连歧自己接水去烧。

等水开的时候,付连歧突然问出了一个几乎没进大脑思考的问题:“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早点知道真相?”

说完意识到这个时候是背对着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

林隽慢慢走近,“这个烧水壶开关不是很灵敏,它一直不跳你自己拨一下。”说完这句话,他坐到餐桌椅上。“为什么?”

刚被他突然靠近略微吓到的付连歧突然回过神来。“你都可以重新写一篇,在这期间会想不出转换成那个案子的一点线索吗?”

“付延契让我尽量拖延你。为了避免你一时冲动去江括。不过现在是最后一个案子了,你想出来是没两天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一点我的思考,但是不知道对不对。”

付连歧给自己倒了半杯水,坐到沙发上,杯子搁上茶几。

“但是有一个问题。”林隽没等付连歧开口问,他自己说:“我不想说的原因是,我不希望我把这最后的所需的推断都得出了之后,你觉得我再也没有用处了。所以我希望你晚一点得到答案。”

“你这是……表白?”付连歧疑惑的问。

“如果只是‘表达目前想法’的话,这当然是。但……我自己也不是很能分清楚。都到这个时候了,明知有些事情不可以,我还是不想与你断了联系。”

付连歧抱着抱枕,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你不是早就想让我来这里了吗?我不理你发出门密码那个,是因为觉得没意思,现在还来说这种话……简直是迷惑行为。”

林隽虽然知道他刚才的发言有卖惨嫌疑,但真的没想到付连歧是这样回答。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你跟人家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在林隽印象中,付连歧在场的,和“别人”说过这事的,只有夜宿他车里之后那次。他以为距离够远了。

“所以你这确实是自愿的。”

“不然呢?”

林隽看出了她隐隐藏着的小得意。“哪天?哪天听到的?我都不记得了。”他面不改色地问。

付连歧微微偏过头,“本人都不记得,我凭什么记得?”

她听见林隽偷偷笑了两声,但是笑得很短暂,“付延契真的对我说过,‘不可以泡我妹妹’。”

“这句话什么时候说的?”付连歧当然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泡”可不是什么好词。

“去年年初。阳历的那个去年。”

就是差不多一年前的时候。那个时候已经快要跟前男友分手了,付延契大概不知道这件事。其实谈恋爱他应该一直都不知道的,都没说过。

那可能是别的意思。

“这也不妨碍你说出你的那一点思考啊。”如果再不说,付连歧觉得不如睡觉算了。但是她还想趁热打铁看看,这个人是不是能得出应该正确的结果。

“那你过来。”林隽还对她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你怎么不过来?”付连歧拍拍自己身边的坐垫。

“因为你连我喝过的水都不肯喝。我怎么知道你叫我到你旁边来,是不是为了故意测试我的定力呢?”

付连歧“啧”了一声,“那是因为暂时不想喝冰水。”她解释完后不情不愿地到餐桌边,撑着脑袋坐他对面。

林隽对于她的这个解释,眨眨眼,本想说什么的,还是咽了回去,开始了正题,“物品的移动是靠人移动的,活人的移动是活人本身决定的,死人的移动靠其他人,这个基本没问题。但活人也有例外,就是活人的移动也可能靠其他人。这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靠人移动的可能是半死不活的人,但归类为活人。哦对,说起移动,为什么要多一句那个盒子在外面发现的?”付连歧抬头问他。

餐桌顶上的灯没开,现在两人看对方都昏昏暗暗的。

“不知道,你哥就是这么写的,我就这样搬运了。虽然那个案子警方没说具体尸体在哪个位置被发现的,所以可能,尸体与那个盒子一样,是在室外发现的。”

这个可能信似乎不小。

林隽见她没有反驳,接着说:“现在这个案子里,占了很大篇幅的一点是,鸠四被‘冤枉’这件事。他让别人的矛头一时指向泰五。指向泰五的原因是,鸠四去的地方是泰五提过的。但是一个有自己生活的大活人,哪天去是不一定的。泰五认为鸠四是案发当天的理由是,他经常在周末的时候出去拍摄,那天他的搭档确定也去了,并且手机拍摄很容易改时间。”

“换成那个案子……泰五是应该是严某吧?”付连歧问。

“对,从人物关系上看应该是的。覃山海的下属是那个鸠四。覃山海的下属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假定为X。”

“X什么时候去严某指定的地方,也是那个问题,严某说了,X就会去么,可能性也不是很大。”付连歧思考后提出。“所以X和鸠四一样,都不是另外的人预计当天出的门。”

“对,但是要被人‘一开始’认为,他就是严某预计的时候去的,或者说,是案发当天去的。”林隽说。

付连歧觉得他的这句话似乎在暗示什么一样,“也可能,严某就没暗示过那个X去什么特定的地方?”

“可能的。警方可以认为,严某说自己没有提出过,是为了撇清嫌疑。所以这个X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林隽说。

“最好是证明案发当天去的……按照这次的手法……鸠四必须是能看到灯展的日子去的。这个X又是靠什么证明的?”付连歧回忆了一下之前剧本的内容,现在想不起来。

“不知道。他也没给我一个具体的。”林隽回答得很干脆。“假定,有那么一样东西,是能像鸠四的灯展一样,确认了X当天去了哪里……”

“那个服务区?”付连歧想起来了。“和剧本非常没有关系的地址,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吧?服务区的特产。”

“但是不能认定那个服务区的,场景设置中只要求了能看出是服务区特产的食物空盒。没有指定具体哪一个。”

林隽又从冰箱里取出那瓶水喝了两口,盖好之后放在桌上。付连歧看看自己手边还很烫的水,于是拿起瓶子兑了一点。

“不是具体哪个……”付连歧凑近感受一下水温,没有马上喝。“但我记得,有些案件相关的推测,或者小道消息,是提出了两三个服务区的。”

“但这不准确。不过这个服务区的某个特殊性,是也许能证明X在案发当天出现过,但实际早两天也是可以得到这个符合特殊性的东西的。先不说服务区到底是哪个,盒子带出去另一个路西亚酒店这件事里没有提到路过的监控,但是现实中,开到高速都是有监控的。所以说,警方真的调查监控的话,还是能得出那个人出没出高速。除非藏在后备箱或者是横卧在车底。”

“他没有指定哪个服务区,可能是指明不太好操作,又或者不指明也不影响……”付连歧似乎陷在这一点里了。

“也可能他本人也不知道。警方通报没写,他就算是初写故事的人,可能是随便写的一个地方。暂且不管。鸠四有一个搭档,这一点现实可用,鸠四的搭档运鸠四与盒子,现实中X的搭档运X和尸体。当然这都是X制造出的假象。介于死者毕竟是个人,也可能是X与死者约在某处见,杀了她之后,再由那个所谓的搭档运回案发出处……”林隽停顿了一会儿,又喝了一口水。“不过这都是我想象的X要制造的效果。实际上凶器是那个双层的盒子,所以凶手在哪里,都没有关系。我记得,警方通报中明确写过,严某在案发前到达过自家小区,可以解释为,为了找合适的时间、位置,确定下手的时机。”

林隽大概是说完了,他把水瓶放回冰箱,付连歧终于觉得水杯温度可以了。

付连歧喝完捧着水杯,眼神失焦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面就是你自己把它串起来了。”林隽试图把她从走神中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