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隐藏关系
回到病房，我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苏晟的警告已经让我感到恐惧不安，现在连陆教授也开始质疑叶队的清白。我越来越搞不懂，自己在这起案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到底是加害者？还是被人陷害、嫁祸的受害者？
事到如今，我只能跟叶队摊牌，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习惯性地翻开笔记，明明知道那上面不可能有新的回复，却还是把笔记本翻到了苏晟给我写留言的那一页。
不要相信叶青诚，他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每次看到这句扎眼的话，我的心脏都会忍不住颤抖一下。怀疑叶队对我来说就等同于怀疑人生，怀疑世界。我无法想象他用任何卑劣的手段把罪行嫁祸给我，再若无其事地来到我身边，假装关心我，帮助我。如果事情的真相是那样，我倒宁愿自己真的患有失忆症，把我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全部忘掉。
就在我盯着笔记本上的文字发呆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我猛地抬起头来，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苏晟警告我要提防的叶队。我不知道自己看着叶队的时候，脸上带着什么样的表情，但是叶队显然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叶队缓缓地向我走近。我赶紧合上笔记本，把它藏在自己的身后，假装没事地摇摇头说：“我没怎么，挺好的……”
“哪里好了，你的脸白得像纸一样。”叶队不相信我真的没事，连忙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看我有没有发烧。
我下意识地躲开了，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说：“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我看你的样子有点儿反常，不会是刚刚发生了人格转换吧？”叶队半开玩笑地对我说道，随后将目光落在了我藏在身后的笔记本上，感慨地说，“你还在写小说吗？真难得啊。”
“写点东西打发时间，要不然日子太难熬了。”
“也是，每天待在这里跟坐牢似的。”叶队一边说一边环视着我的“VIP病房”，我则紧张地盯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钟就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该死，我怎么这么没用。我忍不住在心里鄙视自己。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叶队摊牌，现在这样的机会就摆在我的面前，我却怂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叶队发现我一直盯着他看，疑惑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叶队……”我用力握紧了拳头，鼓足勇气对他说道，“唐医生死了，你真的感到伤心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叶队诧异地皱起了眉头，一时没理解我的意思。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的难过？是因为你顾及我的感受，刻意在我面前隐藏了你的真实情感？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那么伤心难过？”
“唐芯是我的朋友，她被人杀害，我当然感到伤心难过，但我也不能把一直把难过挂在脸上吧？”
“朋友？”叶队的回答让我很意外，“你们的关系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吧？你们不是准备要复合，甚至有更进一步的打算吗？”
“谁跟你说的？”叶队的反应更加意外，像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似的，“我什么时候要跟她复合了？我们俩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怎么会，唐医生明明跟我说过，你们的关系比之前亲近了很多，有希望重新在一起。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事实上……”叶队悠悠地叹了口气，坦白地对我解释道，“可能有些事让你误会了，我跟唐芯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多年前，我们曾经交往过一段时间，分手以后一直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平时不怎么联系。直到今年五月份……”
叶队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在我看来是真正悲伤难过的表情，“直到婉灵在家中被人残忍杀害，专案组要求我回避调查，不给我亲手替婉灵报仇雪恨的机会。我很悲痛，很无奈，很愤怒，觉得自己再不看心理医生可能真的熬不住了，所以才跑到唐芯的诊所向她求助。在唐芯的帮助下，我总算是度过了那段煎熬的日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俩的关系变得有些暧昧不清。但我事先跟她讲明了，我们俩不会复合，不会在一起，让她不要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同意了。所以，我们只是偶尔……”
“偶尔什么？”我已经猜到了叶队跟唐医生的关系，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叶队苦笑了一声，颇有些尴尬地回答我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用把话讲得那么明白吧。”
果然，唐医生把叶队当成全世界最爱的人，而叶队只把唐医生当情人。“为什么不给唐医生机会？你明明知道她一直放不下你，一直在默默地等你，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年的青春，你为什么要用如此坚决的态度让她对你死心呢？”
“因为你不了解她，不了解我们当初为什么会分手。”
“难道不是因为你整天忙工作，没有时间陪她，照顾她吗？”
“不是这样的。”叶队无奈地摇摇头，看起来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少顷，他下定决心似的对我说道，“本来有些话我这辈子都不打算跟别人讲的，毕竟唐芯已经去世了，现在说她的坏话是对死者的不敬。但我觉得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会，好像把我当成了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所以我现在就告诉你，唐芯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还有我们分手的真正原因。”
我惊讶地看着叶队，急切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叶队继续说道：“不可否认，唐芯是一名认真负责任的好医生，对待患者有耐心，有爱心，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你跟她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肯定对她的这些优点深有体会。但你毕竟没有跟她交往过，不知道她对男朋友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有多强，有多可怕。
“我跟唐芯在一起的时候，她必须得时时刻刻知道我在哪里，在干什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完全不给我自由的空间。我的手机信息和私人信件常常被她偷看，一旦发现我跟女性私下有来往，她就会吃醋，不高兴，哪怕对方是我曾经帮助过的受害者，私下跟我联系只是为了向我表示感谢。
“我受不了她什么事情都想管着我，控制我，所以跟她提出分手。她坚决不同意，并发誓会改掉她的坏毛病。我给过她几次机会，但她坚持不了几天就会变成跟之前一样的控制狂。后来，为了彻底摆脱她的控制，我用工作当借口，常常不回家，不回她的信息，用非常冷淡的态度对待她。时间久了，她自己也觉得没趣，这才主动要求跟我分手。
“分手的时候，她哭得梨花带雨，问我能不能继续跟她做朋友。我这个人心软，好说话，看她哭得那么难过就答应她了。所以这么多年，我跟唐芯一直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逢年过节的时候打打电话，聊聊彼此的近况，其他的就没什么了。我知道，她这么多年一直没找男朋友是因为心里放不下我，但我对她早就没感情了，所以不可能跟她复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你面前说那些话，让你误以为我们会重新在一起，但我不想因为她的一面之词而影响了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渣，也没有对不起唐芯。”
叶队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我忽然明白了，对于唐医生的死，叶队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我所期待的难过和愤怒，是因为他的心里已经对唐医生没有爱了。
这不禁让我想到了张婉灵遇害的时候，原本就得过PTSD，至今都没有痊愈的叶队险些情绪崩溃。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
可是，为什么这些悲惨的事情总是会发生在叶队的身上呢？为什么他的前女友和现女友全都难逃厄运？我不相信巧合，并越来越不相信，唐医生的死跟叶队毫无关系。
叶队当了那么多年的警察，当然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问他这些问题。稍稍缓了口气，他直截了当地对我说道：“苏茗，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好，那我问了。”我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8月19号那天晚上，你去唐医生家里干什么？”
“唐芯叫我去吃饭，正好我想找她聊聊你的事情，下班以后就直接过去了。我也不瞒你，那天晚上，我本来打算在唐芯家里过夜的，但是晚上八点多，你给唐芯发信息，说有急事要找她商量。她看到信息以后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让我离开她家，单独一个人见你。那个时候我还以为，她让我离开她家是为了保护患者的隐私。现在想来，她应该是害怕苏晟出现在我面前，把她不想告诉我的秘密抖落出来吧。毕竟隔着手机，唐芯无法判断发信息的人究竟是你还是苏晟。”
“既然唐医生害怕见到苏晟，为什么还约他在家里见面？”
“这个很好解释，因为发信息的人也有可能是你，是你有急事要找她商量。我说过了，唐芯是一名非常负责任的医生，她真的会把患者的需求放在第一位，所以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要见你。”
“原来是这样……”我再次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唐医生。要不是为了我，唐医生便不会跟苏晟接触，那她也不会……等等，我连忙止住了自己的想法。我明明是在确认叶队是否有作案嫌疑，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责怪起我自己来了。我问叶队，“案发那天晚上，你九点左右就从唐医生家离开了，后来再也没回去过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叶队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说，“你怀疑我回到家以后又重新返回了案发现场？”
“难道没有这个可能吗？躲避几个监控摄像头对你来说不是太难的事情吧？”
“那犯罪动机呢？我有什么理由杀害唐芯？”
我认真地想了想了说：“也许是唐医生执意要跟你复合，并且用什么事情威胁了你。你受不了她的纠缠，所以就……杀害了她。”
“嗯，这个推测倒也合情合理。”叶队没有表现得特别生气，而是理智地跟着我一起分析案情，好像我们俩以前在一起工作的时候一样。“虽说我有返回现场的可能性，犯罪动机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我是没有办法在你身上做那么多文章的。犯罪现场的指纹和足迹怎么解释？你身上的搏斗痕迹怎么解释？凶器上的指纹怎么解释？还有那件带血的T恤，我是如何让你把它穿回家，又如何让你把它放在衣柜里，等着警察把它搜出来的？”
“我不知道，毕竟去案发现场的人不是我，我不知道苏晟那天晚上经历了什么。但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些问题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解决。假如唐医生遇害的时候，我正好处于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你应该可以在我身上做一些文章，让那起案件看起来像是我做的一样。”
“意识不清醒？你的想法倒是很有意思啊。但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叶队用无比困惑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为什么非得认为那起案子跟我有关系呢？连警方都已经排除了我的作案嫌疑，你怎么会突然怀疑到我的头上呢？”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这一句质问几乎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说完这句话，我便再也不想听到叶队的回答。万一他不承认怎么办？我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万一他承认了怎么办？我该如何承受他对我的欺骗和伤害。
我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跟叶队摊牌，不该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
哥哥去世的这么多年，叶队拼了命地对我好，把我放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位置，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保护我的安全。就算叶队是杀害唐医生的凶手怎么样，就算他真的把罪行嫁祸给我又怎么样。我欠他一条命，替他坐牢或替他受死，难道不是应该的事情吗？
“苏茗……”叶队正要开口对我说什么，我却胆小地捂住了耳朵，拼命摇着头说：“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想听。”
叶队走过来拽开我的手，有些悲伤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怀疑我，但我确实不是杀害唐芯的凶手。我不会欺骗你，更不会伤害你，因为我永远都记得自己在苏艺的墓碑前说过什么。”
是的，我也记得，所以我才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我缓缓地拿出藏在身后的笔记本，翻到苏晟给我留言的那一页，指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文字对叶队说：“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