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出命案

禾坪坝村的天是突然黑下来的。禾坪坝是一个城中村,四周林立的高楼像一群身形庞大的怪兽,对着低矮老旧的村庄虎视眈眈,好像随时会扑过来,一口将整个村子吞噬。每当傍晚来临,太阳落到高楼背后,别处还是夕阳斜照、满天霞光的时候,这里已经见不到任何阳光,所以禾坪坝村的天总是比别处黑得早些。

今天的太阳刚刚被西边的大楼挡住,邓瘸子就跑进厨房,开始烧菜做饭。如果是在平时,他总是要在太阳落下后,再等上两小时,直到看完《新闻联播》,才开始准备晚饭。反正他一个人独居,自己吃饱全家不饿,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一口饭去赶时间。不过今天嘛,情况有点特殊,所以他提前进了厨房,炒了两个小菜,一个是蘑菇炒肉,一个是清炒青菜,就着中午剩下的一碗饭,草草吃罢晚饭,把没吃完的菜放进冰箱,碗也懒得洗,扔在了厨房洗碗池里。

他走进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换上一件花短袖衬衣,然后往身上喷了点带香味儿的花露水,照照镜子,确认浑身上下收拾妥帖之后,才满意地吹起了口哨。他看看表,正是傍晚6点,时间好像有点早,他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搬来一把凳子,坐在自家大门口,对着外面的大路看着。一会儿看看表,一会儿看看路,急切的表情已经写在脸上。是的,他在等人,在等一个叫葛芸的女人。

邓瘸子本名叫邓坤,“邓瘸子”是他的外号,他年轻的时候,曾到山西挖煤,后来在矿上出了事故,左腿受了点伤,走路的时候稍微有点瘸,但如果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大的毛病。可是村里人嘴毒,就一直叫他邓瘸子。他今年已经五十八岁,是一个老鳏夫。他平时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喜欢往村头的小公园跑,那里经常聚集着一帮跳广场舞的中老年女人。他心里揣着一个小秘密,就是希望能在那些女人中找一个老婆,陪伴自己共度余生。你别说,还真让他逮着了机会。

一个多月前,当他又觍着脸往广场舞大妈中间凑的时候,有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主动跟他搭话。后来两人又坐在公园长凳上聊过几次,邓坤才知道这个女人姓葛,叫葛芸,今年四十八岁,正好比自己小十岁。葛芸跟她丈夫老贾住在附近的嘉和苑小区,女儿在外省工作。从她说话间无意中透露出的信息来看,她跟她老公关系并不好,她似乎有离婚再找一个男人的打算。邓坤觉得自己有机可乘,于是就在她面前跑动得更殷勤了。

有一天晚上,邓坤看见葛芸来到公园跳舞的时候,眼圈有些红肿,额角处还有一块青紫的痕迹,就问她怎么了。她一开始背过身不肯说,邓坤再三追问下,她才告诉他是被她老公打了。葛芸说他们家老贾脾气暴躁,长期对她有家暴行为,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嫌她把菜烧咸了,不但掀桌子砸碗,还打了她几巴掌。邓坤赶紧跑到附近的小药店买来红药水,心疼地帮她擦拭伤处。擦着擦着,葛芸突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抱住他,哽咽道:“老邓,这日子我没法过了,我一定要跟他离婚。假如我离婚了,你、你会娶我吗?”

邓坤听到这话,心里一激动,手里的红药水就掉落下来,染红了脚下一小片水泥地。他赶紧抱紧葛芸说:“会的会的,只要你跟老贾离婚,咱们立马就去办结婚手续!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女人,那是我的福气哩!”“真的吗?”葛芸脸上带着泪花,仰头看着他。邓坤马上举起一只手做对天发誓状:“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如果我有半句假话,叫我天打雷……”后面半句话还没说完,葛芸突然把嘴巴伸过来,用自己的双唇堵住了他的嘴。邓坤先是一愣,很快醒悟过来,立即将她搂在怀里,就在公园大树后面热烈亲吻起来。

从这以后,两人就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每天晚上都趁着跳广场舞的机会在公园黑暗处幽会。邓坤心里总是升腾着欲望的火苗,搂抱过葛芸,也亲吻过她,但一旦想要有更进一步的行动时,那双不老实的手总是会被葛芸挡开。葛芸总是娇羞地说:“别这么猴急嘛,等咱们结了婚,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也不希望我是一个这么随便的女人吧?”邓坤在心里越发敬重起这个女人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昨天晚上,葛芸告诉他:“老贾明天要出差,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在明天晚饭后,到你家里去看看。我女儿过段时间会回家一趟,到时我和她商量好,就去跟老贾把离婚证办了。”邓坤知道她这是要来看看他家庭情况的意思,马上点头说:“好好好,明天晚上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等你,咱们不见不散。”生怕她找错地方,邓坤还反复告诉她,自己家住在禾坪坝91号,是一幢平房,门口有一棵长得很茂盛的李子树。

早早吃罢晚饭,一直坐在家门口等待着的邓坤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看墙壁挂钟里的时间了,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借这个送上门的机会,把自己跟葛芸的关系往前更推进一步。

他焦灼地等待好久,也没看见葛芸到来,心里不禁忐忑起来,难道是她遇上了什么变故,不能准时赴约?又看看表,时间才6点半,距离两人约定的晚饭后7点,还有半小时呢。他只得一面在裤子上擦着手心里沁出的热汗,一面耐心地继续等待。但不知道为什么,随着约会时间越来越临近,他的心也跟着越跳越快,整颗心好像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他知道是自己太过紧张,急忙起身走动一下,喝了几口温水,这才略略放松下来。

晚上7点的时候,一辆红色出租车缓缓停在邓坤家的平房前。车门打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个身穿黑色V领连衣裙、露出半个雪白胸脯的漂亮女人。女人踩着高跟鞋,径直走到邓坤跟前。

邓坤站起身,奇怪地问:“请问你找谁?”“我就找你呀,傻瓜!”女人朝他抛了个媚眼。直到听见她的声音,邓坤才认出来,这个女人就是他苦苦等待的葛芸。葛芸今天换了一条新裙子,化着淡妆,显得年轻了十多岁,他居然没认出她来。

“快进来,快进来!”邓坤真是喜出望外,按捺住怦怦直跳的心,急忙把她让进屋来,“我给你倒杯水!”他手忙脚乱地去拿杯子,结果手一滑,杯子掉在桌上,幸好没有摔碎。

“傻帽儿!”葛芸用手轻点一下他的额头,“还是我自己来吧。”她倒也不见外,从他手里拿过杯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水,一边打量着他住的这座平房。房子面积不大,两房一厅的格局,样子看上去显得有些老旧,应该有些年头了。看得出他刚刚在屋里精心收拾过,里里外外倒也还干净。她抬起眼皮问:“这就是你家啊?”

邓坤以为她是嫌自己的房子旧,忙说:“是的是的,我一直住在这里,不过你可别看这房子老旧,咱们禾坪坝马上就要拆迁了,这房子的拆迁安置预付款我都已经收了,以后还会有新房子分给我们,只要你嫁过来,咱们就有新房子住了。”

葛芸温言道:“我倒不在乎新房旧房,只要住得舒服就行,最重要的是你对我好,不要像那个老贾,动不动就对我发脾气,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你放心吧,我只会对你好,怎么会舍得打你呢?”邓坤看着她婀娜的背影,用力吞下一口口水,忽然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葛芸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这无疑是对他最大的鼓励,他立即胆大起来,喘着粗气,把她推倒在旁边的沙发上。

“哎哟,你想干吗呀?”葛芸嗔怪地说着,在沙发上翻转身,面对着他。这时邓坤已经快速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着身子把她压在沙发上:“芸,对不起,我爱你,我受不了了,我一定会娶你的,今晚你就依了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不,老邓你放开我,你不能这样……”葛芸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但邓坤把她压得死死的,哪里推得开?邓坤一边像猪拱食一样亲着她的脸,一边把手伸进她裙底,扯住里面的**。

“不要……”葛芸想要挡开他的手,却已经迟了,只听“刺啦”的一声,**已经被他撕破,从裙子里扯出来。

邓坤欲火焚身,正要掀起她的裙子有进一步行动时,突然“砰”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秃头汉子一只手拿着网球拍,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猛地冲进屋来,只听得咔嚓几声响,手机已经对着他们拍下好几张照片。

邓坤吓得一哆嗦,正想问他是谁,葛芸却急忙推开邓坤站起身:“老、老贾,你不是出差了吗?怎么……”

邓坤脑袋“嗡”地一响,这才知道这个来者不善的家伙竟然是葛芸的丈夫老贾,顿时庙门上长草——慌(荒)了神:“老、老贾是吧?你听我说,咱们有事好商量……”

“商量个屁啊,我早就怀疑你们背着我搞破鞋,只是一直抓不到证据,这才假装出差引你们上钩,终于让你们这对狗男女露出马脚!”老贾怒目圆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指着赤身**的邓坤和衣衫不整的葛芸破口大骂,“狗男女,今天终于叫我捉奸在床了吧,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老贾抡起手里的球拍就要打人。

葛芸立即闪到一边,一边慌里慌张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一边带着哭腔道:“老公,你、你误会了,我、我跟这个男人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在跳广场舞的时候跟他说过几句话,他说他有一贴特效膏药,可以治好我的风湿病,叫我今晚过来拿,谁知我一到他家里,他就把我推倒在沙发上,对我动手动脚,想要强**。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说完她便掩面而泣,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芸,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咱们不是两情相悦,你主动提出要到我家里来的吗?”邓坤急忙辩解道。

葛芸立即变了脸色,朝他啐了一口:“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又瘸又老,老娘怎么可能会看上你呢?”

“你……”邓坤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肚子上好像被人打了一记重拳,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他弯下腰,捂着肚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倒也是。”老贾往邓坤手里边瞧了瞧,很快就点点头,相信了自己老婆的话。邓坤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攥着葛芸那条被撕破的**,不由得暗暗叫苦,葛芸的**都被他扯烂了,这不是强奸是什么?他心知不妙,自己这回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贾用网球拍指着他的鼻子:“你强**老婆,那可是要判刑十年的重罪。说吧,你是想公了,还是私了?”

邓坤问:“公了怎么说?私了又怎么说?”

“公了嘛,就是咱们去警察那里说,反正我刚才都已经拍下来了,我进来的时候你正光着身子趴在我老婆身上,有照片为证,你想赖也赖不掉,强奸罪名一旦成立,你就洗干净屁股等着在监狱里养老吧,就算是强奸未遂,那也还是得坐牢,只是少坐几年而已。”

“私了呢?”

老贾说:“私了嘛,你赔点钱,我们就不跟你计较这事了。”

“要、要赔多少钱?”

老贾手拿网球拍,在屋里走了几步:“这事给我老婆带来了巨大的身心伤害,就算你赔给她一个亿,也弥补不了她身体和精神方面受到的双重损害。我看这样吧,你拿十万块出来,咱们今天这事就算了了。”

“十万块?”邓坤吓得一缩脖子,“我哪儿有那么多钱?”

“怎么没有?”葛芸道,“你刚才还说拿了十几万块拆迁安置预付款呢。”

邓坤看了她一眼,真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早知道这个女人如此无情无义,翻脸比翻书还快,当初就不该在她面前炫富。他苦着脸说:“那些钱都已经存进银行了。”

“存进银行,也可以取出来啊。”

“可是这钱是我留着养老的,怎么能给你们……”邓坤的话还没说完,老贾就挥动球拍,在他身上连打了三四下,邓坤痛得连声惨叫。老贾骂道:“老畜生,不想赔钱是吧?那行,你也不用自己存钱养老了,我直接送你去监狱养老吧。我这就打电话报警,派出所程所长是我朋友,我保证他五分钟之内就能开着警车过来把你铐走。”

“别别别,”邓坤一着急,又感觉到肚子里像有一把钢刀在绞动似的,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来,他上前抓住老贾拿着手机的手,“老贾,你要是报警,我这下半辈子可就真的完了,临到老了还得在大牢里度过。”

“既然你不想坐牢,那就赶紧把存折拿出来,把密码告诉我们!”

“存折我可以给你们,但是密码我忘了。”

“去你妈的,你耍老子是吧?”老贾果然是个脾气火暴的人,一言不合就动起粗来,猛地一脚踹在邓坤的肚子上。邓坤“哎哟”一声,倒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实木茶几角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他嘴里不知道呻吟了一句什么,就弓着腰、捂着肚子不再动弹了。

“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靠躺在地上装死来蒙混过关啊?”老贾冷笑一声,用手里的网球拍戳了他两下,邓坤完全没有反应。老贾又踢他一脚,仍然连哼也不哼一声。

葛芸蹲下去推推邓坤的头,却在他脑袋后面摸到一手的鲜血。“啊!”她跳了起来,退后一步,差点一跤跌倒在地。

老贾这才觉出不对劲儿,伸手探探邓坤的鼻息,居然已经没有了呼吸,再摸摸他胸口,连心跳也没有了。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不会真的死了吧?”老贾看看葛芸,葛芸也在看他,两人眼睛里都露出惊慌之色。

“哎呀,不好了,打死人了,邓瘸子被人打死了!不好了,打死人了……”突然间从大门外的墙壁边跳出一个年轻人,一边大叫着,一边跑开了。

葛芸瞪了老贾一眼,责怪道:“钱都没到手,你怎么把人给踹死了?”老贾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我刚刚也没怎么用力啊,这老头也太不经踹了吧。”葛芸问:“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老贾探头朝门外看一眼:“还能怎么办,赶紧溜啊!”

两人也顾不了许多,赶紧从邓坤屋里跑出来。外面路灯昏暗,两人正想借着夜色的掩护离开现场,却看见刚才跑开的那个小伙子已经领着一帮村民往这边跑过来。两人脸色一变,四下里瞧瞧,看见从邓坤家走过去两户人家,旁边有一条窄巷,也不知道通往何处,来不及细想,匆匆忙忙一头钻了进去。

后面那个年轻小伙子倒是机灵,立即兵分两路,让一些人到屋里去查看邓坤的情况,自己则带着三个壮汉追进小巷。刚开始还能看见前面黑暗中跑动的两个人影,追出数百米远后,小巷直通向外面的街道,大街上灯火通明,人流如织,早已不知那两个人去向何方。

小伙子回到村里,事情早已在村子里闹开了,邓坤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村治保主任刘样也闻讯赶到,进屋查看一下邓坤的情况,确认其已经死亡之后,立即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在警察到来之前,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好现场。于是他一边挥手让门口围观的群众都退开去,一边拿起手机打电话报警。

辖区派出所民警率先出警,随后刑警大队重案中队的严政也带人赶到现场。法医老金先检查了死者尸体的情况,发现其后脑处有明显的凹痕,且有鲜血流出,旁边茶几角上有被磕碰过的新鲜印痕,并沾有少许带血的毛发,初步判断是因为被害人倒地时,后脑撞击到茶几,导致颅底骨折,引发脑损伤,在极短时间内引起呼吸和心搏骤停。其他警员陆续进场,现场勘查工作随即展开。

严政先是问了一下治保主任刘样,刘样对事发经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案情是被村里一个叫何小球的年轻人发现的,他当时在村里大喊大叫说有人把邓坤打死了,惊动了其他人。等到他这个治保主任赶到的时候,邓坤已经死了,而且当时屋里只有邓坤一个人,并没有看见凶手。

“这个叫何小球的人,现在在哪里?”

“就在这里,我知道你们会找他,所以一直让他在现场等着。”治保主任向着人群招招手,把最先发现案情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叫了过来。

小伙子走到严政面前,举起手朝她敬了个并不标准的军礼,笑嘻嘻地说:“警官好!”

严政点点头,上下打量他一眼,说:“是你最先发现邓坤死亡的吗?跟我们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小球说:“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晚上吃完晚饭,我闲着没事,就到村里闲逛,结果走到这里的时候,忽然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邓瘸子家门口,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打扮十分性感的四十来岁的女人,邓坤出门迎住她,两人看起来好像很亲密。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难道邓瘸子这么一个糟老头子,也会有艳遇?正想仔细看看,邓瘸子却把那个女人拉进屋,关上了大门……”

何小球说,邓瘸子关上门后,他心里痒痒,越发觉得这对男女今晚肯定有好戏上演,就起了窥视之心,先是趴在大门上朝里看,结果那门关得太严实,连条缝隙也没有,什么也看不到。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他记得邓瘸子家客厅旁边有一扇小窗户,于是沿着墙根转过去,正好那扇窗户打开着一条缝,他趴在窗户外面朝里张望,正好能看清屋内情形。

“你看到了什么?”严政道,“拣重点说。”

何小球笑了笑,一脸促狭的表情:“我猜得果然没错,邓坤和这个女人关系果然不一般呢,两人见面之后,邓瘸子就开始从后面搂抱她,还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把那个女人压在沙发上。我正看得入神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一个秃顶男人从外面踹开大门闯了进来,这人身形比较魁梧,手里还提着一个网球拍,我听那个女人叫他老贾,看剧情,好像是这个女人的丈夫,他是特意来捉奸的。结果那个女人应变神速,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了,跟自己的丈夫哭诉是邓瘸子把她骗到了家里,想要强奸她。那个老贾就更恼火了,说邓坤强奸自己的老婆,要立即报警抓他去坐牢。邓瘸子怕了,赶紧服软求饶。老贾让他赔十万块钱私了。邓瘸子的小气和吝啬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他怎么可能会同意赔这么多钱呢?当然是一口拒绝。那个老贾彻底被他激怒了,先是用网球拍打了他几下,后来又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万万没想到的是,邓瘸子在倒地的时候,脑袋好像撞到茶几上了,这一倒下,就再也没有站起来。那个老贾以为他装死,还特意上前查看了一番,然后跟自己的老婆说,这个人真的已经死了。我这才觉出不对劲儿,好戏没看成,却刚巧目睹了一桩人命案。本来我想跳进去把这两个凶手抓起来扭送派出所的,可是那个老贾身形高大,看起来很凶的样子,我怕自己以一敌二不是对手,所以干脆就一边跑一边在村里叫人。等我叫到几个人转回头时,那一男一女已经钻进旁边的巷子跑了。我带人去追了一下,没追上。后来,村治保主任来了,警察也来了……”

严政点头“嗯”了一声,意思是说,警察来了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说了。她问:“那对男女夫妻,你以前见过吗?”

“没见过,也不认识。”

严政扭头看看围观的村民:“也就是说,这么多人中,其实只有你一个人在邓坤家里见过那对男女,其他人都没有目击到凶手,是吧?”

“是的,他们都没有看见,只有我看见了,他们来到的时候,凶手早就跑了。”

“既然你并不认识那两个人,看来咱们想查找他们的身份和下落,还真有点难度了。”

何小球忽然嘿嘿笑了两声:“其实吧也不算太困难,因为我已经把他们都拍下来了。”

“你拍下来了?”

何小球挠挠后脑勺,脸红了一下:“是的,我原本以为今天会有一场既刺激又**的好戏看,所以就趴在窗户上用手机朝屋里拍下了视频,谁知最后拍到的,竟然是杀人场景。”

严政问:“能把你拍摄的视频发给我吗?”

何小球点头说“好”,很快就把自己拍的视频发到了这个女警官手机里。

严政打开视频看了下,虽然是从窗户处偷拍的,但何小球的手机像素较高,视频画面还算清晰。从视频内容来看,情况与何小球口头叙述的基本相符。视频有几个地方刚好拍到了那对男女夫妻的正面,她把两人正脸截图保存下来,然后把图片拿给周围群众看,问他们认不认识照片里的这两个人。大家看了之后,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说:“男的没见过,不认识,但这个女的是认识的,她最近常到村头小公园来跟我们一起跳广场舞。”

严政问:“她叫什么名字?既然能到这里跳广场舞,就算不是村里人,那也应该住得不远吧?”

一个大婶说:“她叫葛芸,听她自己说,她就住在这附近的嘉和苑小区,还说她女儿在外省工作,家里只有她和她丈夫两个人。”

严政把情况打听清楚后,立即招手把欧阳错和康佳佳叫过来,先是把葛芸和她丈夫老贾的照片发给他们两个看了,然后又将刚才查到的线索跟他们说了。

欧阳错听完后,立即就知道队长要给他们分配什么任务了,马上说:“严队,我们这就去嘉和苑小区找这两个人。”

两人又找人问了一下嘉和苑小区的具体位置,就在村口街道对面。两人开着警车绕过村中小公园,从村口出去,就是宽阔的白云大道。街道两边矗立着一排排十几二十层高的大楼,大街上灯火通明,人来车往,非常热闹,与城中村的昏暗和冷清相比,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穿过白云大道,对面是被蓝色玻璃幕墙包裹着的电子大厦。他们要找的嘉和苑小区,就藏在电子大厦背后。

嘉和苑小区是一个老旧居民区,低矮的围墙围着几栋六七层高的旧式居民楼,楼与楼之间牵扯着许多私拉乱搭的电线、电话线和网线,乍一看,就像到了一个巨大的蜘蛛网里。小区门口的两个中年保安正坐在一起抽烟,看见有一辆警车开过来,都有些吃惊,立即扔掉手里的烟屁股站起身。

欧阳错和康佳佳先向保安表明身份,然后又把那对男女的照片拿给他们看,问他们这两个人住在小区哪一栋楼里。两个保安看后,很果断地同时摇头:“我们小区没这两个人。”

欧阳错有点意外:“为什么这么肯定?”

两个保安看起来都有四十多岁了,个子高一点的那个说:“我俩都在这里当了二十多年保安了,这小区又不大,每一个住户我们都混熟了,哪怕是他们家里的猫猫狗狗,我们也不会认错。这两个人我们都不认得,确实不是我们小区的居民。不信你们可以再去调查。”

欧阳错犹豫了下,还是找到物管处,调查了一下,根据物管处电脑里登记的信息来看,这个小区共有成年居民两百多人。两人把这些人的资料和照片一个一个在电脑里看了一遍,确实没有找到那个葛芸和老贾。看来那两个保安说得没错,警方要找的这两个人,确实不是他们小区的居民。

欧阳错和康佳佳沉默着走出小区,两人心里都已经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妙。如果那两个人真的住在嘉和苑小区,这桩案子是因为情感纠纷而引发的意外杀伤人命事件的可能性就比较大,杀人行为纯属凶手临时起意,或者完全是个意外,作案人考虑得不会那么周到,所以案子也就不难侦破。但是如果他们不是这个小区里的人,他们一个月前告诉别人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这说明他们至少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今天的事了,所以这很可能就是一桩预谋杀人案。作案之后如何逃走,如何躲避警方追查,想必凶手也早有准备。这样一来,警方想要找到他们,把这个案子破了,那可就要费些心思了。上个月华风小区邹大福被人毒杀的案子还悬在那里没破呢,金一兆等三名嫌疑人也因排除了作案的可能性后,被放了出来,凶手是谁还一点着落也没有,这里再添一件离奇命案,那就真够他们重案中队的人忙一阵了。

离开嘉和苑小区后,康佳佳给队长打电话,说:“那个葛芸透露给别人的住址信息是假的,嘉和苑小区根本就没有这两个人,我怀疑他们告诉别人的名字也是假的,那个女人肯定不会真的叫葛芸,那个男的也应该不姓贾。”严政听后,好像也没觉得意外,只是在电话里说:“好的,我知道了,那你们先回来吧。”

就在两人回现场的路上,严政的电话又打过来了:“现在,你们赶紧去长途汽车站。”

原来严政刚才又打开何小球拍的视频看了一下,觉得老贾突然现身捉奸这件事,应该是早有预谋的,但对于邓坤的死,很可能是个意外事件,毕竟根据当时情况来看,老贾只是图钱,对邓坤并没有真正的杀意。闹出人命之后,这两个人很有可能会立即离开丁州,逃往外地,所以她在欧阳错他们去嘉和苑调查的时候,就已经把那两个人的头像同时发给了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请车站派出所协查。现在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这个时间乘坐长途汽车出行的人并不多,所以车站派出所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的真实姓名,但把两人照片拿给售票员看过后,售票员很清楚地记得这两个人在不久前买过两张去往省城的长途大巴票,这趟车还有几分钟就要开走了。车站派出所民警立即跑到候车大厅,把拿着车票正准备通过检票口检票上车的两个人给拦了下来。

严政在电话里说:“你俩马上去汽车站,把人给我带过来。”

欧阳错和康佳佳知道这个情况后都松了一口气,觉得还是队长虑事周全,如果叫这两个凶手上车跑了,再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们,那就非常困难了。两人立即掉头,往车站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