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病的猫?”查立民没缓过神。他上下打量林春园,从对方的表情,又看不出所以然。
眼下的这只猫黄白相间,再仔细却有些奇怪。猫的背脊,有一长条红颜色的毛,像根红线整齐的划在背上。
“这猫长的真奇怪。”
“嗯。”
此时它正蜷缩在纸箱子的一角瑟瑟发抖。大概是受到了惊吓,怯怯的看着查立民。查立民撅起嘴逗弄,小猫挣扎着站起来,“噗嗤噗嗤”的扒着纸箱子的边缘。
“它得了什么病?”
“我不知道,去过宠物店了,兽医也无计可施。我原本想问问他们生物系的人——”
“疑难杂症?所以你去生物楼了?”查立民打断道,“可是现在哪有人还在。”
“是白天。没人理我,所以晚上来悄悄的丢在实验室门口。”
“就像弃婴那样!”
“别说的那么难听,”林春园眨眨眼,神色黯淡下来,“不过也差不多。转念一想,就这样放在门口,没准明天他们会丢垃圾一样把花花丢掉的。”
“完全有可能。”查立民赞同的点点头。
林春园手轻轻的抚摸,花花眯着眼,尤为顺从。两个人就像隔壁邻居蹲在弄堂口摆弄自己的小宠物。查立民本来就不怕小动物。这猫虽然是个残疾,但不脏,此时就特别让人怜爱,他伸出手来,摸到花花的下巴,“猫喜欢这!”
“别动!”林春园尖叫起来。
“怎么了?”查立民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花花的前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上了他的手,然后用力,顺势踩到了纸箱子的边缘。
林春园用手去抓,来不及了,花花一改先前的病态,已然窜出了纸箱子。它往路边的树林子窜去。花花拖着病体,尽管跑的样子不佳,但歪歪扭扭的速度一点不慢。
查立民抬起脚要追,只听“砰”的一声,花花撞到了一颗大树上,这一下撞的不轻,连翻带滚被树弹了七八个跟头回来,查立民都觉得自己的眼前冒起金星——看来还是只病猫,眼神不好。
“你看——”查立民本来想说句俏皮话,可话刚一半便噤声。
花花费劲的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猛的往树上扑腾去,“砰砰”声不绝于耳,看的查立民心惊肉跳。
猫虽然是动物,但智商还不至于低到这种程度,诡异感逼仄过来。谁都看得明白,这猫是在决然的撞树自杀?!
查立民愕然,就算是得了绝症的人,也尚有一息求生的本能,走到自杀这一步且得有心理斗争,猫哪来那么复杂的感情,难道它还知道自己是林春园的拖累不成?
就在查立民胡思乱想的当口,花花已满脸是血。林春园箭步跨过去,阻止并捧起奄奄一息的花花,那猫负隅顽抗,翻滚着想要挣脱出来。它的挣扎很无力,并最终因体力不支,瘫在林春园的手里。
林春园把花花重新放进了纸盒,查立民竟一时无言。林春园没有解释,查立民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过了一会儿,林春园才乞求的说道,“你认识生物系的学生吗?或者,我不知道,生命专业、动物专业,还是医学,能帮上忙就行!”
查立民愣了半晌缓过神,“嗯,哦,生物系啊?——这,这猫你是从哪来的?”
“要是没有的话,就算了。”林春园忽闪着双眼,惹人怜爱。
查立民的心顿时就酥了,他迅速的翻动着脑海中的通讯录,在交际名单中逐一排查,“认识倒是认识,不过——!”查立民面露难色。
“怎么了,不方便?”
“不不,方便方便。”查立民点头答应了林春园的请求。
查立民回到寝室已熄灯。他摸着黑轻手轻脚上了床,上铺的吴宏磊翻了一个身,床吱呀摇着,摇的人心虚。
查立民做贼似的大气儿不敢喘,一直等到上铺传来酣声,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算什么呢?
都说第三者的心态鬼祟,查立民可算是体验了一把。
第二天下午,查立民带着林春园再次走进了生物大楼。
即将被介绍的学生叫史申田,和查立民同一层宿舍楼。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史申田是生物学院的高材生,一米八的大个儿,皮肤黝黑,不知详情的还以为他来自体育系。史申田大四,就快毕业了,但似乎并未准备工作,而是留在学校搞科研。听他说,生物学院和医学院,前两年共同成立了一个大脑工程实验室,属于前端科研,每年都会从相关专业遴选优秀的毕业生。
实验室的门没锁,史申田正趴在实验桌前,对着一个豆腐般的模型摆弄。模型接着电源,若干盏不同颜色的小灯泡散布在模型上的各处。
“喂,史申田。”查立民喊了一声。
“来了?”对方头也没回。他看着眼前的模型,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将来者冷落在实验室里。
查立民示意林春园把装着花花的纸箱子放在地上,然后走上前。模型上插着很多画有陌生符号的标签,“这是人脑?”
“嗯,”史申田点点头,自说自话的担当起解说的职责,“凸起的部分叫脑回,凹进去的部分叫脑沟,左右半脑由胼胝体连接。”他突然戛然而止,又埋头于手上的笔记。
隔了好一会儿,查立民才反应过来,史申田早已陷入思考,把来者给忘记了。
“咳咳。”查立民咳嗽了一声,史申田抬了抬眼,“你们自己先看。”
“哎,不是——”查立民有点不知所措,对付书呆子,他可无计可施,“吃脑补脑有没有道理?”查立民升高语调,“涮火锅的时候,我最爱吃猪脑。”
“无知!”
“嗯?”
“维持人脑活动的神经脉冲,是借助乙酰胆碱的化学传导物传递的,猪脑只有蛋白质、钙、磷,而且还高胆固醇,根本对人脑无益。”
查立民不响。话虽然难听,但至少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知道二十一世纪关于大脑最大的谎言是什么吗?”史申田合上笔记本,“人的大脑只用了百分之十——这就是最大的欺骗。这种言论是为了迎合平庸的大众,编造出来的悠谬论断,稍微有点解剖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就算撒泡尿这样简单的动作也要动用整个大脑皮层的细胞。”史申田举例不俗,措辞霸气,眼中还带着不屑,给人感觉仿佛眼前两位就是所谓的平庸之人——也难怪,谁叫查立民问了一个无知的问题呢!
林春园摸摸了额头,皱起眉头瞟着查立民。
“哦,介绍一下,这位史申田,生物系的才子,将来的科学家,他们科学家思维总是那么严谨,对待伪科学毫不留情。”
“听说你们有只猫病了?”大概是受到了恭维,史申田的口吻客气了起来。
“嗯。”
“找兽医不就完事了!”
“不是,你先看看,这事儿兽医还真帮不了忙。”
说话间,林春园已经打开了纸箱子。花花的头上被贴着创口贴,还是像昨晚一样不停的颤抖。
“这个啊——神经中枢受损了。”史申田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他似乎对花花背上那一长撮奇异的红毛,毫不在意。
“能查出是为什么吗?”林春园上前一步,焦急的问道。
“是啊,是啊,”查立民也解释道,“昨晚那一幕你是没看到,拼命往树上撞,这小猫也知道自杀一死解千愁。”
“孤陋寡闻,别说一只猫,就算一群羊集体跳崖的事儿我都听说过。”史申田说道。
“怎么说?”
“这是真事,发生在甘肃,有户人家养了一群羊,每天羊被放到山坡上吃草,可有一天,那七八只羊突然发了疯似的从山上往下跳。”
“什么?”查立民好奇了仰起了脖子。
“原因其实很简单,羊群中有领头的,其余的跟着领头的往下跳。后来在山下发现了尸体,宰的时候才发现羊的大脑里钻进了寄生虫,把大脑破坏,让它丧失了神志,所以才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情。”
“寄生虫。”查立民和林春园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浑身发痒,仿佛看见了带着倒刺像蛔虫一样白白胖胖的长条虫子,从白花花的大脑里拉出来。
“它——”林春园指着猫,“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史申田耸耸肩,“我不知道,先做个脑扫描吧,你们先回去,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