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我和林慕时就那么对视了良久,周围的人也渐渐察觉出异样来,而就在这时,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对众人说:“刚才回来时接了个电话,学校里有点事,我得先回去了,大家慢慢吃。”

丁仲谋看似还想留他一下,但终究是没留,说了声“回头电话联系”,就放他走了。

我的思绪还停留在自己刚才的那个猜测中,感到身边有人拉扯我的胳膊,我才回过神来。

其他人都已经恢复如常,该吃的吃,该聊的聊。

柳静小声问我:“你怎么了?”

我看了她一眼,拿起面前的苏打水,拧开瓶盖却不急着喝:“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他刚才说的话奇怪。”

柳静“哦”了一声说:“嗨,帅哥嘛,追的人多呗,搞不好真有人为了他寻死觅活让他很困扰呢。”

“或许是吧。”

因为林慕时的突然离开,大家的兴致也都去了一大半,简单地吃完饭,众人就打算回学校了。可是去结账时,却被告知我们那桌的账已经被结了。丁仲谋愣了一下,嘀咕了句“这小子”,也就收起了钱包。

我和柳静正好跟在他身后,见这情形也不难猜出是谁买了单。

柳静免不了又感慨一番她的林师兄如何如何好,第一次见面就让人请客如何如何不好意思。可我却不知道是不是天生跟某些人八字不合——自从这顿饭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就这样,我的大学生活从一场来势凶猛的胃病开始了。

我上吐下泻了一个多星期,吃不下、睡不好,课也上不了,不用刻意减肥,整个人就瘦了好几斤。

我躺在**百无聊赖,拿出手机随便打发着时间。无意间看到莫小芙的那个剧已经顺利收官,总体口碑还不错,而关于当初的那些负面传言,也没人再说起了。网络上少了莫小芙和陆朝阳的八卦,但自然还有其他八卦来填补这个空白。而我呢,失去他之后心里的那个空缺,会被谁来填补?

传来开门的声音,是柳静下课回来了。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啊?”她一进门就问我。

我吸了吸鼻子说:“你看呢?”

我的床边出现了一颗大脑袋,她扒在床沿上看我:“你怎么了?哭了?”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爬上来,连忙用手去遮挡眼睛,柳静拿走我的手机看了一眼,“哧”地笑了:“这剧我也看了,感人,虐心,好看!”

我松了口气,笑着看她:“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嘿嘿,丁师兄说要组织秋游,问咱们俩要不要一起去。”

我一听这话,第一反应是拒绝:“我还病着呢,肯定去不了。”

柳静跳回到地上,说话的声音从床下传来:“你少来吧,我看中午我给你带的饭你都吃了,病人哪有你这胃口?”

她顿了顿又问:“你是不是就想躲在宿舍刷剧啊?”

唉,我真是冤枉,但也不好说什么,可是我对跟那帮小孩一起出去玩真没什么兴趣。

“我跟学生会的那些人也不熟,还是不去了。”

“这不是有我吗?再说刷剧在哪儿不是刷?而且今年北京这么热,搞不好乌镇反而凉快点。”

“你说去哪儿?”

“乌镇啊。他们美术系那帮人说要顺便采个风。”

我第一次重生醒来的地方既不是生我养我的北京,也不是坠崖时的那个海滨城市,而是乌镇。虽然当初醒来时我也试图去寻找有关我重生的蛛丝马迹,但是一无所获,所以后来我也没再想去那个地方。然而,现在却不一样了——现在我又重生成了叶星辰,而且还遇到了林慕时,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这就好像是被冥冥之中的命运巨手安排好的一样。

想到这里,我总觉得,应该再去乌镇看看,说不准这一次就和几年前不同了。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当我和柳静赶到机场的时候,林慕时也在。

柳静显然也看到了林慕时,隔着老远也不管人家看没看到她,就朝人家挥了挥手,然后回头对我又激动又有点后悔地说:“早知道林师兄也来,我就化化妆了!”

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边在周围找值机的地方,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你确定你没化妆吗?眼线都画到外面去了。”

柳静夸张地叫了一声,立刻掏出小镜子来照:“哪里?哪里?”

我看到前面有人在排队值机,也不管她说什么,拉着她就往那边走:“他都看不见你这个人,更别说你的眼线了。别磨蹭了,我们还得值机呢。”

果然,我们来得够晚,轮到我们时,一扫登机牌,发现不多不少只有两个位置可以选,一个是前排靠窗的,还有一个是最后一排三连坐中间的位置。

柳静郁闷:“你说这丁师兄怎么这么迷糊?这都快登机了才说没帮我们值机……现在可怎么办啊?”

也就两个小时,一晃就过去了。于是我也没多想,直接给自己选了后排中间的位置:“你坐前面吧。”

柳静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安慰她说:“我喜欢坐后面,正好离卫生间近一点。”

她抱歉地看了我一眼:“我坐哪儿倒是无所谓,就是郁闷咱俩不能挨着,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少女,就俩小时,忍忍吧。”

我们刚进了安检没一会儿,就听到广播说可以登机了。于是我们一行年轻人浩浩****地上了飞机。

柳静先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我拎着行李往机舱后面走去。走到最后一排时,我不由得一愣,林慕时明明来得比我们早,怎么也坐最后一排?

林慕时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正专注于手上的阅读器。我居高临下地扫了他的阅读器一眼,满屏的英文,多看一眼我都觉得头疼。

“劳驾让一下。”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见是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然后动作缓慢地站了起来,让到一旁。

我正要进去,才想到我那小行李箱还没放到行李架上。这一次,让我比较意外的是,他竟然先我一步很有风度地主动帮我把箱子放了上去。

我刚想说声谢谢,却听他说:“知道你够不到。”

我愣了一下,几乎要被气笑了。这家伙要么不理人,要么说出来的话气死人,也不知道柳静喜欢他什么。

想到柳静,我朝她座位的方向扫了一眼,正好见她朝我龇牙咧嘴地比画着什么,看大意好像是她想换座位。其实我也求之不得,但是身边的林慕时已经坐了下来。本着能不跟他说话就不跟他说话的原则,我朝前排的柳静无奈地耸了耸肩。柳静耷拉着一张脸,恋恋不舍地转过身去。

飞机起飞后,林慕时一直在看书。我百无聊赖地翻完飞机上的杂志,没事做只好试图睡觉。但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因为我到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从他身上找到我感兴趣的线索。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他像是有点累了,合上阅读器,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我这才大大方方地去看他。

不得不说,他这时候要比他十几年后好看很多——明明是个男孩子,皮肤却比一般女孩子都要白皙,两簇眼睫毛也像小扇子一样又密实又长。还好他的鼻梁挺直,下巴也有棱有角的,透着英气,整张脸倒不让人觉得女气。

他似乎真的睡着了,两簇浓密的睫毛抖都不抖一下。

于是我的胆子更大了,刚才只是斜眼去瞄他,现在虽然我也是靠在椅背上维持着“睡姿”,但是头却干脆转了过去,大大方方地观察他。而就在这时,他却像有感知似的倏地睁开眼,竟是直直看向我。

我们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半臂,我还是面朝着他,他突然睁眼,脸好像就在我的面前一样。

我的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当初坠崖时的那一幕,他看着我的神情有着微微的错愕和恼怒,就和现在如出一辙,让我好像又置身于当时的情境中。

但是很快,那种被窥探的错愕和恼怒就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屑的一笑:“好看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免不了老脸一红。但是想到刚才那种熟悉的感觉,我还是硬着头皮对他说:“我觉得你很眼熟。”

他微微挑眉:“所以呢?”

“那你觉得我眼熟吗?”

“扑哧”一声,这笑声来自前排座位上的人。前排那人笑过之后,还不忘探头探脑地回头看我们一眼,原来是我们同行的另一个男生。

我没好气地白了那人一眼,可是等回过头再想追问林慕时时,我发现他已经再度闭上了眼,似乎是不打算再理我了。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甘心地叫了声“林同学”,但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就当我打算放弃找他说话时,却听他不紧不慢地说:“下次再跟人搭讪时,最好换个更自然点的方式。”

“扑哧”,又是来自前排那位。

我狠狠地瞪了前面那人一眼,也没再和林慕时说话。就这样没过多久,飞机顺利着陆萧山机场。

林慕时把我的行李箱从架子上取下放在我的脚边,一句话也没说,顺着人流朝舱门走去。

下了飞机,又坐上大巴,我们一行人直奔乌镇。而这一过程中,我再没找到机会单独跟林慕时说话,但是前世坠崖时看到的那张脸却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让我再也无法忽视。

天擦黑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提前订好的酒店。因为大家奔波了一天也都很累了,所以草草吃过饭就各自回了房间。

我洗漱好,躺在**,琢磨着明天究竟要从哪儿找起,就听身边的柳静问我:“星辰,你们都说什么了?”

我回过神来:“什么?”

“你和林师兄啊,飞机上你俩坐在一起,不会一句话也没说吧?”

我回想了一下,还真不如一句话都不说。

“我们基本上没说什么。”我说。

柳静本来兴致勃勃的,听我这么一说,立刻又耷拉着脑袋好像很失望。我看她这样,心中立刻涌上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愤慨:“你怎么就喜欢他这种人?他又没礼貌,又没意思。除了那张脸能勉强看一看,他还有其他优点吗?”

听我这么说,柳静狐疑地看着我:“我怎么觉得你对林师兄的成见有点深啊?”

我说:“这是成见吗?这不是事实吗?”

她想了想也没回我的话,而是肯定地点了点头说:“不过林师兄对你好像确实是这样。你看来乌镇的大巴上,他跟大家聊得挺好呀,还有上次迎新那天我们去吃饭的路上,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我没觉得他很傲慢,唯独对你好像……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听了柳静的话,我更加确信自己之前的猜测——林慕时一定有前世的记忆,而且就是因为他记得前世的事情,所以对我把他拉下山崖的事情怀恨在心,以至于如今他见到我才会是这个态度。

我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或许真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聊一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