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顾梦东打开门,莫语汐跟着进去。这还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回到这里,当年她觉得这房子又大又宽敞,可是如今看来却拥挤又破旧。
她看了看窗外,“你怎么不换套更大的?”
“住着习惯比什么都重要。”顾梦东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揉着眉心。
莫语汐记得药箱应该是放在卧室的床头柜里,她正要进去拿药,却发现门是锁的。
她问顾梦东,“门怎么锁了?”
“我现在住客卧。药在里面。”
莫语汐看着紧闭的房门微微挑眉,但也没多想,转身走进客卧拿药。
客卧里的布置依旧简洁清爽,一看就是个单身汉的房间,难道他至今还是一个人?说不上为什么,莫语汐竟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从客卧里出来,她随口问道,“你一个人住吗?”
话一出口,她明显看到顾梦东嘴角挑衅的笑容,她连忙补充道,“我是说这种时候有家人照顾你也好,免得出什么意外也没人知道,这种报道还少看吗?”
顾梦东笑了,“莫语汐,你可真够毒的,一个感冒而已就盼着我出‘意外’了。”
莫语汐无所谓地替他倒了杯温水,“我是替你着想,你可别狗咬吕洞宾。”
看着顾梦东吃了药,莫语汐又在网上找了几家附近的订餐电话,抄在一张小纸条上递给他,“饿了就叫个外卖。”
顾梦东接过纸条什么也没说。
安顿好他,莫语汐打算离开。临出门前,顾梦东叫住了她。
莫语汐回过头,等着他继续说点什么。
顾梦东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她,几秒之后,他旧话重提,“莫语汐,你是在关心我吗?”
她是在关心他吗?她今天没头没脑地做了这些真的只是本着“人道主义”的关怀吗?
有那么一瞬间,莫语汐也被这问题难住了。怔愣了片刻后,她丢下一句“无聊”,转身出了门。
周一上班时,莫语汐在会议室外遇到景博弈。
景博弈笑着跟她打招呼,“前天多谢你。”
“客气什么。”
“哦对了,我昨天去看他了。想不到堂堂顾总生了病也是可怜巴巴的,尤其还没有人照顾他。”
莫语汐冷笑,“大家都是普通人,勉不了生老病死。对了,他怎么会没人照顾?”
“谁去照顾?女朋友还是妈?女朋友的话他目前没有,至于他妈嘛,你也知道那母子俩关系一向不好,现在生疏得跟路人没两样。”
这倒是让莫语汐有些意外,顾梦东当年可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不然她也不会为了他受那么多的辱,可是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不好了?
见莫语汐一脸的茫然,景博弈露出一个诧异的神情,“你不知道?”
莫语汐怔怔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啊?”
景博弈笑了笑,“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你呗。”
莫语汐不由得心里一紧,“怎么会?”
“当年他妈不同意你俩的事,你以为他没注意,任由他妈为难你,可你不知道他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为了这事跟他家人闹得不可开交。当时他刚工作没几年,钱挣得不少但也没多到在B市买得起房子的地步。他父母自然不支持他买房子,所以他压力一直很大。他一个本市人,为什么要早早从家里搬出来?为了你啊!他没告诉你这些是不希望你有心理负担,你倒好,一纸报道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那他和姚琴……”
“其实很多事情的真相都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
莫语汐怔怔地立在原地,脑子开始变得混乱。
走廊里时不时有人经过,跟她打着招呼,她却仿佛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像尊雕像一样杵在走廊中央。
景博弈叹了口气,“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莫语汐记得第一次见顾梦东的家人是他们在一起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当时正值酷暑,顾梦东的父母住在城郊的一栋别墅里,他提出带她回家,还说不出意外的话要在郊外住上一晚。当时听顾梦东这么说,莫语汐的心里又激动又紧张。这可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个年头,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她花尽心思向宿舍里的姐妹讨教经验——去男朋友家里要带什么礼物,穿什么衣服,另外毕竟她是第一次去,争做哪些家务会显得既不突兀又乖巧懂事。宿舍里的姐妹出谋划策,她更是把半个月的精力都花在准备这事上。
可是临到约定的日期,她却听说去城郊的计划取消了,他母亲正好来市区逛街,顺便和他们一起吃个饭。既然是约在外面见面,那带礼物还合适吗?莫语汐斟酌再三,觉得礼多人不怪,还是带上礼物去赴约。
饭桌上,顾家父母倒是和颜悦色,两位长辈一直在给语汐讲顾梦东小时候的事情。
顾爸说,我们梦东从小到大真是一点不用我们操心,考名牌大学、找好工作,我们家虽然有些关系,但是一点都没有动用到。
顾妈妈还拿出了顾梦东中学时的照片说,我们梦东从小就长得帅气,没少招惹女孩子,好多大院里很优秀的女孩子都喜欢梦东。
莫语汐一直知道顾梦东很优秀,但是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顾梦东在父母的眼里是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的。
她看了看一旁低头吃饭的顾梦东,听到他爸爸妈妈夸奖他的话,他几度停下动作,表情平静。只是那平静的表情却仿佛他与这周遭的人和事都没什么关系一样。
后来顾妈妈话锋一转,话题落到了莫语汐身上,“我听说你妈妈是大学老师。”
莫语汐不敢隐瞒,如实更正说,妈妈只是B大学附属出版社的工作人员。
顾妈妈长长地“哦”了一声,微微挑眉,“这倒也没什么,但我听说你爸爸去世的早,而且……”
顾妈妈没有说下去,因为被顾梦东打断了。
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懒懒地拿出一根烟。
顾家父母对视了一眼,顾爸笑着打圆场,“别说那么多了,先吃饭。”
可是自那以后,顾妈妈便再也没露出一个笑容。
临走时,莫语汐才想起来自己还带了礼物,恭恭敬敬地拿给顾妈妈。可是顾妈妈却表现得很为难,“我这出来逛街的,拎太多东西也不方便。这样吧,这礼物你先拿回去吧,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这是什么意思?莫语汐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临分别时,顾梦东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她先回去,而他要开车送他妈妈去商场。
后来同宿舍的姑娘问她“未来婆婆”对她是否满意。莫语汐模棱两可地说这还得问问顾梦东。
舍友却说,“这有什么不清楚的?如果他妈妈让他以后多听你的话对你好,那说明他家人对你很满意,如果他家人一直在夸儿子,又对你问这问那,那言下之意就是你配不上人家儿子。”
虽然早有准备,可听到这话,莫语汐的心还是被刺痛了。
后来她和顾梦东像是约好了一样谁都没再提那次见家长的事,她以为时间长了,顾家老人也就会慢慢接受她,可直到姚琴的出现,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简单愚蠢。
那天同事说有人在楼下等她,能跑到单位来找她的,她以为只会是顾梦东。到了楼下,却见一个高挑的女孩子背对着她站在门口。她长发飘飘衣袂飘飘,路过的男同事都会忍不住多看她两眼,不用想也知道是个美女。
后来,这美女回过头来,看到她朝她展颜一笑。她说她叫姚琴,就是来找她的人。
两人去了附近一家小咖啡馆。姚琴告诉她,她和顾梦东从小一块长大,两家父母是同事,彼此知根知底,而且顾梦东跟她的感情一向很好,可谓是真正的青梅竹马。这几年,他们长大了,俩家长辈都有意撮合他俩,可是没想到顾梦东“离经叛道”惯了,突然就带个女朋友回来,偏偏这女朋友还是个杀人犯的女儿,这让干了几十年刑侦工作的顾妈非常难以接受。
也是那个时候,莫语汐才知道原来顾梦东的母亲是名警察。难怪他从来不对她说起他父母的事情。
当天,正逢顾梦东又去了外地出差。莫语汐打电话给他,说她见到了姚琴,她以为他至少会解释,可是他却沉默了,什么也没有说。
那之后,莫语汐心里很乱,她刻意不再给顾梦东打电话,她害怕自己想太多,只能把精力放在工作中。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挖掘的新闻线索有了新的眉目——B市的一家老牌造纸厂污染量严重超标却一直无人关注。莫语汐跟踪这条新闻很久,终于追溯到了无人关注的原因,也找到了所谓的“保护伞”。她连发几篇报道,总算引起了大众的注意,造纸厂附近的居民频频向上反映此事,政府决定开始调查。
这件事情让莫语汐得到了领导的肯定,也成了她从学生到职场人的第一个收获。可是当她把这事告诉顾梦东的时候,电话那边的他依旧沉默着。
她握在手里的手机开始发热,听筒里却只有冰冷的电流声。这不是她认识的顾梦东。当时她第一次有不好的预感,说不清道不明,她只知道或许他们的感情真的快要走到尽头了。
顾梦东出差回来后,并没有回到他自己的那所公寓,他回父母那里住了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他和莫语汐几乎没有联系。
莫语汐越来越不解,也越来越绝望,而她终究在一个月后收到了顾梦东的分手通知。是通知,只有一个通知,连分手的过程都省掉了。
自那以后,莫语汐便再也没有见到过顾梦东,他甚至连留在她那里的东西都没有拿走,他不告而别,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一丝的抱歉。
造纸厂的事情她没有继续跟进,后来同组的同事告诉她,那家造纸厂倒了,她得了个表彰。当她看到造纸厂负责人的照片时,她脑子只冒出一句话,“老天爷不会开眼,只会开玩笑。”
可是顾梦东已经走了,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她。她辗转打探他的消息,想着或许还有机会挽回,可打探出来的消息只有一个——姚琴病了,顾梦东是带着她去美国看病的,未来两人可能定居美国。
当时的莫语汐便悲哀地领悟到,当一个人对你若即若离的时候,他或许正在为另一个人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