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冒进

章柳遇害后第四天下午一点半,一则由自媒体发布的文章传遍了整个九原市,而这篇文章所写的正是章柳案,煞有其事的分析了整个案件的前因后果。消息在发出传播之后不久,便被侦查总队注意。曾怀明在看完文章后第一时间召回了还在外面调查的王逸柯和韩青黛。

王逸柯和韩青黛在返回侦查总队的路上就看完了那篇文章,深感震惊,因为文章中写了不少案件的细节,虽然没有照片,但文章的作者本人竟然还画了一张现场画面的还原图,图上虽然没有太多的细节,但是却清楚画了死者章柳死时的姿势状态,与案件现场的一模一样。

曾怀明拿着手机愤怒道:“我们还没有召开新闻发布会,肯定是有人违反规定对外泄露了案情。”

王逸柯看着曾怀明道:“师父,文章里很多地方都写错了,比如说案发地点,文章里写的案发地点距离真正的案发地点还有一条街。”

曾怀明分析道:“应该是故意的,半真半假,就是为了保护信息来源。”

韩青黛却道:“明叔,万一案情不是执法部门泄露的呢?”

曾怀明疑惑的表情没出现两秒又换成了惊诧:“你是说,凶手?”

韩青黛点头:“对,如果是凶手呢?”

曾怀明道:“那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王逸柯分析:“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凶手应该是一个与章柳有关系的人,所以,杀人后凶手不会逃跑,因为凶手突然消失,等同于告诉我们自己就是凶手。这种情况下,凶手应该是潜伏在暗处,不会露头的,如果现场情况是凶手告知给自媒体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韩青黛没说话,只是思考着。

曾怀明道:“我立即让网安大队那边调查,查到那个自媒体注册人的信息,顺藤摸瓜就能找到文章的作者。”

互联网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是惊人的,比瘟疫感染还要快。舒佩、唐秋樱、蓝桉、陈向恒、张云竹和林檎都看到了这篇文章,而且都在文章中发现提到了自己。虽然没有写全名,用的是舒某、唐某某这样的称呼,但很明显指的就是他们。

文章前面介绍了现场情况,很详细的说了舒佩如何到达现场,现场又是什么样,但很巧妙的只字未提执法部门的事情。文章后面则写了案件发生后,章柳那六个朋友的一些反应,文章的作者就好像是采访过他们一样,虽然里面很多情况都是瞎编的,但是可以看出,作者对他们六人的职业和性格都比较了解,甚至连章柳也诈骗了他们钱的事情都清清楚楚,但很明显文章是在暗示章柳的死与这六个人有关系。

最重要的莫过于那幅章柳死亡现场的概念图,完全与章柳的死状一模一样。

虽然蓝桉第一时间将所有人拉进自己所建的群中讨论,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与此同时,桑落也看到了那篇文章,而他已经坐在了易嘉月的工作室内。还将文章转发给了坐在对面的易嘉月。

易嘉月简单的浏览了文章后道:“就是几天前那个传得沸沸扬扬的案子?”

桑落问:“易老师,这案子站在心理学的角度怎么看?”

易嘉月摇头:“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想做好眼下的工作。”

桑落放下手机:“我还是每天做噩梦,睡不好。”

易嘉月问:“情绪怎么样?”

桑落挑眉:“就这样,你能看到的。”

易嘉月道:“任何事的产生都是有原因的,你也是,你认为自己的原因在哪儿?”

桑落只是微微摇头。

易嘉月问:“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

桑落道:“我从小就很奇怪,不,应该说,这一点是后来才知道的,在当时,我认为其他人很奇怪。”

易嘉月表现出了兴趣:“怎么个奇怪法?举个例子。”

桑落思索了一会儿道:“比如说,在路上看到死掉的麻雀,我会很害怕很难过,会去将麻雀的尸体掩埋了,但是,我在看到死人的时候,不会害怕,也不会难过。”

易嘉月只是看着桑落,没有急着下结论。

桑落又道:“我第一次看到死人的时候,是一场车祸,一辆卡车碾死了一个路边的老人,老人的背篓里装着一只兔子,很漂亮的白兔。老人倒在血泊中,白兔的毛都被染红了,而且白兔躺在地上抽搐,我当时很害怕,也很难过,站在那一动都不敢动。”

易嘉月问:“然后呢?”

桑落继续道:“不久后有车过来,将老人的尸体带走了,但是没人管那只白兔,白兔的尸体就摆在那,那时候我才知道,老人的死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感觉,我心里难过害怕的是那只白兔。”说罢,桑落坐起来,直视易嘉月,“你知道吗?兔子是一种很脆弱的动物,要杀死兔子很简单,稍微用力敲脑袋或者是抓着兔子的耳朵和后腿这么一扯。”

说话的同时,桑落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在做拉扯那个动作的时候,双手明显很用力,就好像他手里真的有一只兔子。

易嘉月的目光从桑落的双手移动到他的面部,桑落面无表情,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易嘉月问:“你有过伤害动物或者他人的行为吗?或者说念头?”

桑落回答:“我没有伤害动物的念头和行为,一丝一毫都没有,但是产生过杀人的念头,至于杀人的行为,每晚都有,不过是在梦里。”

易嘉月问:“杀谁?为什么要杀?”

桑落道:“一个女人,因为她骗过我,把我骗的很惨。”

易嘉月道:“你曾经的女友?”

桑落迟疑了一会儿:“我认为她是,但她不认为自己是,在这一点上,就已经对我造成了伤害。”

易嘉月道:“看样子你不愿意提起过去的往事,但是往事的细节往往对应了你现在的反应,我们慢慢来,你现在可以尝试一段新的感情,毕竟新的感情可以淡化过去感情留下的伤痕。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桑落一本正经地看着易嘉月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易嘉月却是面无表情:“桑先生,我很怀疑你撒谎成性。”

桑落依旧笑着,问:“这个性是什么意思?”

易嘉月道:“既然你提到这个,那我得问一下,你以前和女友之间的男女行为正常吗?或者说,你有没有男性方面的障碍?”

桑落的表情沉了下去:“没有,我没问题,绝对没有!”

易嘉月从桑落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你女友是不是因为这方面的事嫌弃过你?”

桑落显得很激动:“我没有,我很正常,我还很厉害,要不你试试?”

易嘉月却是完全出人意料的回道:“好,我们试试,卧室里有一张床,我这里还能洗澡。”

桑落闻言却是冷静了下来,但他的冷静在易嘉月眼里明显是怂了。不过这一切都是按照桑落的计划来进行的,就连情绪节奏的变化都在他的控制中。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桑落先开口问:“我听舒佩说,上次她来的时候,有个男的拿钥匙开了你这里的门,你很生气,那男的是谁?”

易嘉月反问:“你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桑落又道:“不知道,就是很好奇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桑落必须让易嘉月感觉到自己是真的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易嘉月严肃地问:“桑先生,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做心理咨询呢?还是有别的目的?”

桑落看着易嘉月:“我没撒谎,我真的是看到你的照片,发现你是我喜欢的那类型,所以才找你做心理咨询,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一类型,也是真的有心理问题。”

易嘉月道:“这么说,你前女友和我是一个类型?”

桑落闻言再次沉默,易嘉月脸上却有了微笑,似乎在说,她说中了。桑落必须让易嘉月相信他的喜欢是有根据的,否则没有任何说服力,不会让易嘉月轻易相信。

桑落此时起身道:“今天到此为止吧,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家。”

易嘉月道:“好,到此为止,不过你回家之后告诉我一声,因为你情绪问题,我必须确认你的安全。”

这实际上算是易嘉月对桑落表达喜欢后的一种浅回应,桑落当然知道,不过这种浅回应通常是鱼饵的一部分,而且这份鱼饵里面还加了毒药,桑落必须将计就计,将这鱼饵给吞下去。

桑落没说什么,只是到门口换鞋然后离开,整个过程没有再回头看易嘉月一眼,自然也没有看到易嘉月脸上那自信的笑容。

桑落下楼,回到车内,看着副驾驶上的朱律道:“基本上确定了,她采取的方式和移情治疗法差不多。”

朱律打着哈欠问:“也就是被治疗者把压抑在潜意识中的情绪内容转向治疗者,将治疗者当做发泄对象?”

桑落点头:“大致上是这样。我们第一次见面,展示了该展示的,今天是第二次,这次见面,我故意冒进,她应对有余。我故意激动后说出挑逗的话语,她竟然告诉我要不试试,她那里有床。然后我又故意问了那个跳楼自杀的男人,从她的反应来看,她仅仅只是觉得我在吃醋,也认为我的前女友和她是一个类型,我之所以对她感兴趣是源于这个原因。”

桑落拿出手机,从邮箱里找出一张照片,照片就是他找人制作的所谓前女友的照片,实际上就是按照易嘉月的样子做的,只不过年轻很多。

朱律问:“所以,你会在恰当的时候,拿照片给易嘉月看?”

桑落点头:“对,而且不止这一张,先给她看一张,她会怀疑那是假的,但如果有很多照片,她就会打消怀疑。要知道,易嘉月四十岁了,实际上对自己还是有数的,但是我给她看这些照片的时候,我会坚定的告诉她,她和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我因此才会迷恋上她。”

朱律笑道:“你在给她建立自信?”

桑落道:“准确来说,我是在给她打气,让她膨胀,人只有在不自知并且无比膨胀的时候,才会犯错。”

朱律问:“舒佩呢?”

“你提醒我了,她没问舒佩和我的关系,看样子是确认我和舒佩没关系,”桑落叹气道,“这个步骤我做得不够好,我必须得让她觉得我和舒佩之间有关系,朱律皱眉:“你别忘了鬼手图案的事情。”

桑落点头:“我已经问过李总了,代理公司没有授权,李总的原话是,你真以为异文化系列很红吗?”说完,桑落看着朱律坏笑着。

朱律脸色很难看:“但事实不就是剧本杀店侵权吗?这和我的小说红不红有关系吗?这不是一码事。”

桑落道:“要查这件事,还是得从舒佩入手,一举三得。”

朱律问:“一举三得?”

桑落竖起三根手指:“一二三,就是这三得。”

朱律不屑道:“我看你真的是疯了,彻头彻尾的那种。”

桑落发动汽车:“我倒是希望自己疯了,而且是完全意识不到的那种,那样的话,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用负法律责任。”

朱律很激动:“桑落,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做极端的事情。”

桑落显得很不耐烦:“你烦不烦?你每天不说这句话要死吗?我每次听到你说这句话,我就很想你彻底消失,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那样。你存在的作用不是每天絮絮叨叨,而是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以后你不要再跟着我出来了,在家好好写小说。”

朱律平静地看着桑落,并未反驳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