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DNA
章柳案发后第四天,11月11日。
清晨,曾怀明召集专案组开了第二次案情讨论会议,这次专门让韩青黛参加。会上总结了这几日来的调查,凶案现场周边地区走访后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视侦科方面虽然连续加班排查周围监控,但除了发现章柳在案发前一晚到达现场后,并未发现她离开过,换言之,章柳从案发前一晚进入现场后就一直留在案发现场直到遇害。
最麻烦的也是这里,周边监控拍到案发区域从章柳进入前到案发这段时间进出的人太多了,就算调动全市的警力排查也得花上好几个月时间,而且,除去公用监控外,私人监控保存的数据有很多都不清晰,能看到一个大概。所以,从监控视频调查的这个方向基本上是在碰运气。
坐在角落中的韩青黛皱眉听着,其实她早就知道会是如此。刑技部门方面在现场采集到的生物样本多达十二组,除开原屋主所饲养的宠物,现场发现了十个人的DNA和指纹,其中包括章柳和原屋主一家三口之后,还剩下六个人,而这六个人的DNA和指纹与搬家公司的六个工人完全吻合,也就是说,要不凶手与原屋主以及搬家公司有关系,要不凶手根本就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生物痕迹。
曾怀明听到这里的时候,看着下面的人:“按照你们的说法,凶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戴着手套和头套,甚至连穿的衣服都是全新的,而不是自己的旧衣服?”
刑技部门的负责人回答:“现在看来有这个可能性。”
曾怀明下意识看了一眼韩青黛,又询问了关于章柳社会关系方面的调查。这方面的调查还在继续,因为章柳牵扯到的被诈骗人,不算舒佩等人,就有十一人,而这十一人中,主动来银行询问的只有五个,剩下那六个都是男性,推测应该是与章柳有私情,担心来银行询问会被家里的妻子得知。
整个会议开了三个小时,上午十一点才结束,全程韩青黛只是听,没有发言,所以,会后曾怀明将韩青黛和王逸柯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后,曾怀明便问:“青黛,你开会的时候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韩青黛道:“我没有头绪,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逸柯落座道:“她还没学会解构代入法。”
韩青黛道:“我的确没掌握好那种方法,虽然以前我的确成功过,但这次我无论如何都无法代入案件中。”
曾怀明问:“为什么?”
韩青黛解释道:“我以前在派出所负责的案件,大多数都并不复杂,动机也比较单一,涉及面并没有这么广,很容易代入到嫌疑人或者是受害者的角度去思考,甚至某些有预谋的案子相反更简单,因为嫌疑人越是想不露出马脚,越是容易忽略自己留下的关键性线索。”
曾怀明和王逸柯做了多年的刑事工作,自然很清楚。刑事案件中,最难侦破的并非是那些影视作品中表现出的密室杀人案之类的,因为那种案子在现实中发生的概率极小,反而是那些多年后才发现死者的案件。早年没有那么多监控,刑技也不发达,单靠血型排查嫌疑人就是一项巨大的工作。而且,很多案件根本没有任何目击者,侦破全靠走访调查排查。
韩青黛继续道:“如果我一开始尝试站在章柳的角度去思考,我肯定会犯错,因为当时并不知道章柳的身世,所以,我会认为章柳就是大部分人口中所说的那种不检点贪财的女人,从这个角度出发,我推测出的一切全都是错误的。如果我站在凶手的角度去思考,我完全是空白的,凶手对我来说,我连性别都无法确定,这个人在我脑子里连轮廓都没有。”
曾怀明道:“我们也一样,这个凶手不是一般人,我相信他为了谋杀章柳,计划了很长时间,甚至是好几年。”
王逸柯疑惑:“好几年?”
韩青黛赞同:“我也这么认为。因为我从蓝桉那得知章柳的身世后,发现了一个最大的疑点,章柳在去银行工作的前几年,收入很一般,没有那么高的薪水,但她依旧不时往银行存钱,拿钱给自己的养父母看病。已经知道她亲生父母不会拿钱给她,那么这些钱哪儿来的?没有他人的转账记录,拿的是现金,如果这些钱是凶手给的呢?”
王逸柯赞同:“也许从那时候开始,凶手就已经在计划了。”
曾怀明道:“关键在于动机,凶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王逸柯道:“我现在倾向于凶手是个男性,因为如果不是男性,很难凭自己的力量将章柳吊起来。还有,现场发现的吃剩下的方便面、烟蒂这些东西上面留下的生物痕迹,还没有算进之前那十二组中。”
曾怀明道:“实在没办法,就只能用基因排除法了,建立基因库进行排查,但是,首先我们得确定凶手的生物痕迹。”
韩青黛却道:“就算找到凶手的生物痕迹,我也觉得那是他故意留下来的。”
曾怀明皱眉:“凶手固然聪明,但也不至于毫无破绽。”
韩青黛冲口而出:“我总感觉这个凶手和我们平时认知范围内的不一样。”
曾怀明有些生气:“青黛,办案千万不要凭直觉,会犯大错的。”
此时,王逸柯电话响起,他接起来:“我在曾队的办公室呢,行,我马上下来。”
曾怀明问:“什么事?”
王逸柯道:“坠楼案死者钱飞鸿的妻子来找我,还带着孩子。”
曾怀明道:“那案子不是定性了吗?”
王逸柯也没详细解释什么,只是道:“我先去看看。”
王逸柯下楼的时候,就看到钱飞鸿的妻子黄彩凤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那等着,旁边的警员道:“那就是我们的王队。”
黄彩凤立即奔到王逸柯跟前:“王队,不好意思,我是从派出所打听到你的,知道你在负责这个案子。”
王逸柯立即道:“您丈夫的案子已经调查清楚了,是自杀。”
黄彩凤使劲摇头:“不,他不会自杀的,他不会的……”
黄彩凤一直这么重复着,王逸柯又能说什么呢?没有第三者跟随钱飞鸿上楼,所有的证据都表明钱飞鸿就是自杀的。那名少年应该就是钱飞鸿的儿子,少年的表情很冷漠,只是扶着母亲的手,都不抬眼去看王逸柯,似乎他对父亲的死没有任何感觉。
王逸柯只得不断安慰,期待黄彩凤可以平静下来,最终黄彩凤崩溃的坐在地上:“他一分钱都没有留下来,还欠了那么多钱,我和儿子将来怎么办呀。我十九岁就跟着他了,我没期望他大富大贵,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好了,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自杀呢,为什么呀。”
黄彩凤的哭声将这一层楼的办公人员都引出来了,几名女警上前安慰着,对他们而言,这种场景在侦查总队已经很常见了。但是,王逸柯心里却很难受,这也是曾怀明过去训斥他不适合做刑警的原因,因为王逸柯本身感情就很丰富,而且还容易在案件中代入个人感情。
王逸柯其实查出来了一些事,但是他不敢告诉黄彩凤,因为那些事如果让黄彩凤这个独自抚养儿子的女人知道,比杀了她还难受。有时候诛心远比杀人还要可怕。
王逸柯安排女警带着黄彩凤去休息室,自己则转身走到楼外,刚拿出那盒香烟,又塞了回去,摸出口香糖嚼着。
韩青黛此时出现在他身后:“看样子戒烟了,准备要孩子?”
王逸柯摇头:“没有,早就想戒了,这次是下定决心了。”
韩青黛问:“嫂子受不了了吧?”
王逸柯道:“就是因为她从来不说我抽烟的问题,我才决定戒烟,我上辈子肯定做了不少好事,这辈子才换来这么好的老婆。”
韩青黛下意识看了一眼大楼内:“先前那个女的是钱飞鸿的老婆?为什么来找你?”
王逸柯看着韩青黛:“她老婆坚持认为钱飞鸿不是自杀的。”
韩青黛问:“有疑点吗?”
王逸柯深吸一口气:“现场没有,确定是自杀,但是我还是认为易嘉月有疑点。”
韩青黛问:“什么疑点?”
王逸柯道:“易嘉月和钱飞鸿肯定不止是心理咨询师和顾客的关系,我查过钱飞鸿的相关账户,信用卡、网贷,还有非法高利贷加起来差不多二十五万。而且,近一年内,他就向易嘉月转账了五十七次,金额不等,最少的金额是两百,推测应该是红包,最多的是一万。”
韩青黛闻言道:“这么看来,他们俩的关系非常亲密,但是,易嘉月却不承认。钱飞鸿有没有留下什么关于他和易嘉月之间的明确记录?”
王逸柯满脸愁容:“因为案子定性是自杀,我已经不能再调查了,我查他银行记录都是趁着结案之前查的。如果现在要翻案重新调查,我怎么告诉他老婆?”
如果黄彩凤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欠了那么多钱,而自己还和孩子还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并且丈夫还因此自杀,她以后该怎么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