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上

第二天清晨,干燥的风卷着尘埃贴在基地的大铁门上,一支由30名实验体组成的精英队伍集结完毕,整齐划一的黑色夹克,像道肃穆的风景线。

闫阳几乎一夜未眠,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扰的他不断惊醒。眼里爬满的红血丝暴露了他此刻的疲惫,他却还是不得不打起一万分精神。

南鸢身着黑色紧身衣,腰间别着那把弯刀匕首,披着印有哑光银色X符号的套头披风,长袍收在脚踝的位置,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她半张脸隐在宽大的黑色帽檐里,增添了几分神秘感,与平日里乖戾的性格形成了截然相反的魅力。

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实验体站成列队准备出发,但其中不乏对新任指挥官嗤之以鼻的人。

最明显地就是一直对闫阳怀有敌意的副将连峰。

年纪轻轻就当上帝国军师,除了关系户,连峰想不出别的原因,而他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上级。

出发前,为了笼络军心,闫阳一改平日里我行我素的态度,表情严肃,语气沉稳地向众人宣告,“北部边境有大量开采中的油田,是帝国重要的能源补给站,希望大家提高警惕。”

众人的目光被发言的人吸引了过来,闫阳扫视一圈后,继续说:“这次你们团长抽不开身,只能由我这个外人带队,有不服气的,战场上见,但别给我耍什么小聪明,出现任何闪失,我概不负责。”

闫阳的气势完全不输顾黎,一双灰色狼眼里没有夹杂过多的欲望,而是像群狼之首,声势浩大,威慑力十足,让人不得不服。

此刻,不管对他有没有意见,没人敢当场吱声。

南鸢站在他身边,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和团长完全不同的冷冽气场,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这样的闫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帝都桅灵亚位于星球偏南的位置,而佣兵团正好夹在北部边境与帝都之间,北上至边境也需要三天车程。在气候干燥的行军路上,除了备足水和食物,弹药的运输也需要格外小心。

平日不管去哪儿打仗,南鸢的摩托车都会跟随部队出发,但这次她没有要求带上自己的车,因为她也感受到了此次北行与之前的行动大有不同,更重要的是,这次是跟闫阳一起。

南鸢觉得更多的是新奇和激动,况且她很早之前就听说北漠有极光,那是比星空还要绚烂的景象。

一一清点武器装车后,闫阳没有跟南鸢上同一辆车,而是让连峰开车,自己则坐在副驾。

南鸢有点失落,好像从海滩回来后闫阳就有意避开她。她沉默地看着闫阳上车,关门,干脆利落,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第一天的路程,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没人敢跟她抢副驾驶的位置,其余实验体由车辆单独运送。

南鸢坐的车紧跟在闫阳的车身后,给她当专属司机的实验体却有点受宠若惊,跟南鸢单独相处是很多实验体梦寐以求的机会。

见南鸢半眯着眼,像是睡醒了,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南鸢,那个,你觉得咱们基地谁实力最强?”

“……”这种直男问题,南鸢毫无兴趣,转过身看他一眼又转回来,盯得人背脊发凉。

“哈哈哈,你看我这话说的,肯定是非团长莫属。”他挠挠头,试图缓解尴尬,突然又有点想抽烟,但南鸢不喜欢烟味,他不想被驱逐出去,只能忍下来。

“不是。”南鸢却出乎意料地回答了他,双眼却牢牢锁住前面那辆缓慢行驶的卡车。

“不是?也对,要论战力,还是你比较厉害,嘿嘿。”实验体傻呵呵地笑起来。

南鸢伸直两条长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继续回答道:“也不是。”

“也不是?那……”不等他问完,南鸢指着前面那辆车说,“是他。”

开车的人回忆了片刻,最近鸢队跟新来的军师的确走得很近,他又继续追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厉害啊,在我看来他就是个脑子好用点儿的普通人。”

“直觉。”南鸢将手环在胸前,语气平静。

“鸢队,你是不是喜欢他啊?之前你还特意要他陪你去实验室,大伙儿可都看在眼里。”他半开玩笑地问。

“喜欢?是什么?”

喜欢对南鸢来说是个陌生的新词。

“其实我也不太懂,大概就是总想跟他待在一起吧。”他露出牙齿笑了笑。

“是吗。”南鸢思索着,她并没有总想跟闫阳待在一起,去实验室也是为了得到那把弯刀匕首:“我不喜欢。”

这是她在大脑中经过理性判断的结论。

他一听,瞬间来了兴致:“是吧,我也觉得他那样的根本配不上你,再怎么说你也应该跟团长这样级别的人在一起。”

南鸢又想到团长,除了做任务,她更不想看见团长,在他身边总有种紧张感,尤其是最近,被训得她头都大了。

于是又回道:“也不喜欢。”

原来南鸢还没有喜欢的人,那是不是代表自己还有机会,他略带羞涩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呢?”这句话像是烫嘴,被快速吐了出来。

“一定要喜欢?”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就非要喜欢谁。

“也,也不是非要喜欢……”两人的谈话到此告一段落,南鸢继续倚着舒服的靠垫睡着了。

闫阳刚上车不久就打了个喷嚏,兴许是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他拢了拢自己的外套,将身体缩在温暖的大衣里。

被使唤开车的连峰一脸不悦,他本就不想跟闫阳接触,又迫于他的命令不能违抗。

闫阳点了根烟,风将燃尽的烟灰往后方吹去,等烟燃烧过半他才缓缓开口:“怎么,给我开车就这么不乐意?”说完深吸了一口,吐出氤氲的烟圈。

“我可不敢,您可是帝君身边的红人。”连峰的脸上有道明显的疤痕,健壮有力的手臂把着方向盘,语气却算不上友好。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性格的,直来直去,不掩饰。”闫阳看着手里燃烧的烟头,继续说,“跟我一个朋友很像。”

不是强权压制,没有上下级之分,闫阳在夸他?这让连峰感到意外,但他还是板着脸说:“我们这些俗人,怎么能跟您的朋友相提并论。”

闫阳抽完烟,取出兜里的小铁盒,将掐灭的烟蒂扔了进去,继续说:“他可能比你小个一两岁,是个张扬的小子,刚遇见的时候就跟我打了一架。”

连峰被勾起了好奇,“然后你俩就成了朋友?”

“哪儿有那么容易。”闫阳抿嘴笑了笑,“打了无数次架,他身子骨弱,整天蓬头垢面的,可能因为在战争中失去了双亲,一个人在废墟里流浪惯了,脾气不好。”

连峰也是孤儿,父母被炸弹炸死后,他被团长捡了回来,是除了南鸢之外唯一一个,不是从人贩子手中买回来的实验体。

听到同龄人的遭遇后,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陷入了无尽的沉默。许久后才又开口问:“后来呢。”

“后来,我趁他睡觉的时候给他剃了个寸头。”闫阳想起当时的画面,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然后他哭着要我给他接回去。”

“那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可能觉得一个大男人的尊严被我毁了。”他说得云淡风轻,连峰也被他的话逗得忍不住笑起来。

“没想到你还有这手段。”这跟连峰印象中的闫阳八竿子都打不着。“那最后怎么解决的?”

“我当然没法给他接回去,但是我说,一根头发给他一块儿饼干,他突然就不哭了,抱着头发一根一根数起来。”闫阳收敛起笑容,心酸和心疼同时涌入脑海。战争年代,什么都比不过一口吃食。

连峰哑然失语,他太明白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如果没有团长,他早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那你俩现在还有联系吗?”连峰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闫阳点点头:“一直都有。”

两人聊了一路,隔阂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悄然打碎。

经过一整天的路程,天渐渐暗下来,闫阳下令让所有人停车整顿,在沙漠里搭起了简易帐篷。

其实实验体在哪都能睡,以前行军打仗也都是在车里将就,但为了养精蓄锐,闫阳还是命人带足了休息需要的物品。

几个帐篷围成一圈,有种野外冒险的刺激感,大家都觉得很新奇。

闫阳没跟众人挤帐篷,他习惯了一个人睡,便回了车里,南鸢独自睡一个帐篷。这一夜,除了几个盯梢的人,其余人都酣睡入梦,直到第二天天快亮时,尖叫声划破长空,枪声阵阵,将所有人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