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世界

远远地，关奇影就看见大世界的门楼高塔。她下车付了车钱，手搭凉棚，仰望高塔，这时有几个小乞丐飞跑而来，发出嘎嘎的笑声，其中有一个小孩撞了关奇影一下，关奇影低头摸包，还好钱夹没丢。

大世界进门处，有三面哈哈镜，又名“凹凸光之奇镜”，关奇影在镜中看到变形的自己，但她笑不出来，她很紧张，第一次执行任务，她辜负老师的信任。她心中一直默念暗语，加快脚步通过大门口。

蓝帽子木偶剧团在二楼，门口有厚重的丝绒垂帘，关奇影撩开门帘，见里面坐无虚席，正在上演木偶剧，看戏的孩子的笑声，看来木偶戏不错。

门童问：“小姐找谁？”

“我找你们秋班主。”

“秋班主不在，她刚才出去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

“你可以先看会儿戏，边看边等。”

“也好。”

关奇影买了张票进入剧场，台上红绿小人儿，走马灯似的，分外热闹，关奇影入迷地看起戏来。她想起小时候，也来过，也看木偶戏，却记不起是不是在这里。正恍惚着，有人从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拍拍她肩膀，倒把她吓了一跳。

“你找我？”那人说。

关奇影回头，见一女子站在她身后，年轻，精干，穿件枣红色金丝绒西装，领子上镶着金边，是马戏团、木偶剧团常见的表演服装。只见她面色冷峻，身材高挑，想必就是顾仲林说的那接头人吧。

“是鲸鱼派我来的。”关奇影说。

那女子很懂行地点了点头，说了句：“来，跟我来！”

她便跟了她往前走，穿过一重重的座位和人群，也穿过声声浪浪的笑声和嘘声。未知的未来仿佛就在眼前，她跟定了前面这个有些奇异的女人，只因她是顾仲林指定的人。

她们来到舞台后面的一个小房间。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一个小隔间，舞台与房间之间，只隔薄薄的一层彩色玻璃。用玻璃围起来的一个彩色世界，倒很奇妙。

“我就是铁玫瑰。也是木偶团的班主，本名叫秋子枫。”

“我叫关奇影，是顾老师的表妹。表哥说，本月19日送往老家的那车猫王牌雪花膏就不要出发了，全部换成桂花头油。”

“好的，我记住了。”

“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不用！你走吧，尽快离开，免得引起别人注意。”

关奇影点点头出来，场外的戏敲锣打鼓正演得热闹。

关奇影完成了第一件任务，心情格外舒畅。她离开大世界的时候并没有叫黄包车，而是想一个人徒步走走。秋凉了，叶子在路面上被风吹得打转。行人都换上了较厚的呢大衣，显得庄重。

关奇影记得前面有一家做面包的店铺，沿街往前走去，人还未到，香气倒先扑鼻而来。她进店去挑选面包，想下午回家趁机溜进地下室，向老师报告好消息的同时，给他多囤积一些吃的东西。

谁知她人还未到家，家里已出了大事。

哥哥因为跟日本人作对，不让京剧名伶慕春红为日本人演出，从而惹怒了日本司令高桥板一。高桥板一认为，我请你来我这里演出京剧，唱一小段，还不是看得起你？如今的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说了算，叫你来就得来，一个臭唱戏的，还搭着架子，东躲西藏，看我治不了你？

有个亲日分子姜德仁给高桥司令提了一个情报，说上海丝绸大王“海波丝绸”的大公子关奇冰有可能是窝藏大青衣的幕后黑手，关家很有钱，自以为可以一手遮天，敢跟日本人作对，换了别人借他两胆也不敢。

高桥觉得姜德仁说得有道理，次日就命人备好车马，由汉奸姜德仁带路，杀气腾腾，直奔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