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地玄黄
万龙铖余光一扫,见百步之外有一匹高头骏马飞奔而来,势不可挡,马头一甩,四蹄猛踏,三四只狼尸竟被击飞出去,顷刻间冲入重围,正是他的战马——长河!
万龙铖深知机不可失,大步奔到青龙斩旁边,拔刀出土,朔气如山,横刀扫退一片狼尸,喝道:“上马!”
秦如画急忙坐到长河的马背上,万龙铖一声呼哨,那战马会意,四蹄翻转,疾驰而去。
万龙铖动身如风,来到马匹身前,长刀起落,一人一马护着秦如画向前飞奔,锐不可挡!
转过岔路口,见狼尸王在身后紧追不舍,万龙铖不敢上马,暗想和狼王一决生死在所难免,只要能让秦如画突出重围,他在所不惜!
他打定主意,忽然停下脚步,高声喝道:“遇路口切记右转,万大哥稍候便来!”
话音未落,群狼已至,万龙铖虎躯倒转,横刀出手,打头的五六只狼尸顿时被他拦腰折断。
混乱中,狼尸王形如鬼魅,趁机出爪,万龙铖侧身闪避,险些被利爪划中咽喉。
与此同时,七八只狼尸奔过万龙铖身侧,向秦如画追去,而秦如画也不愿独自脱险,竟调转马头,向回飞奔。
“万大哥!”
秦如画喊声未落,那七只狼尸同时跃起,齐身扑去。
万龙铖惊骇不已,暗想秦如画若有闪失,纵使杀尽这鬼城地界的狼尸也无济于事!
“嗖嗖嗖……”
冷箭凝寒,金声刺破凄凉的夜色,转眼再看,那七只狼尸应声被射飞出去,半空中只留下一片惨叫。
万龙铖转忧为喜,见旷野繁星中,几十人身披银甲,张弓搭箭,呼喝之间,几十匹战马水银泻地般涌到近前。
为首那人一提马缰,将一只小瓷瓶掷向万龙铖,道:“药粉可解尸毒!”
万龙铖闪身一让,几十骑战马潮水般杀向狼尸群。他正自疑惑,却听马上之人又喝道:“壮士快走,遇岔路口右转,三转之后,便是去往潼川府的大路!”说话间,几十名骑兵挥戈跃马,冲入狼群砍杀起来。
万龙铖快步来到秦如画身旁,见她毫发无损,心中踏实下来,转念想到狼群凶猛,扬声问道:“阁下是何人?万某助你一臂之力。”
那人激战之间游刃有余,答应道:“在下楚孤城!壮士尽管离开此地!”
万龙铖正犹豫不决,秦如画跃下马背,见到他手臂和后背上的伤痕,心中万分难过,哽咽道:“万大哥……”
万龙铖心头一软,道:“都是皮外伤,不要紧!”
秦如画深知尸毒的厉害,急道:“咱们快上马,有这瓶药,快找水解毒!”
万龙铖只好点头答应,踏镫上马,伸手将秦如画拉上马背,见那几十名银甲武士身手矫健,长矛弓箭搭配运用,杀得狼尸群且战且退,已有溃败之势。他不再多虑,抱拳说道:“多谢义士相助,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催马向前飞驰。
长河马健步如飞,奔出十几里路,已转过三个岔路口,前面的路途宽敞明亮,显然已上了通往潼川府的大路。
二人催马又赶了一程,回头再看,却见身后大雾弥漫,早已找不到来时的道路。
万龙铖叹道:“我向来不信这些邪魔外道,今日疏忽大意,不然也不至于有此一难。”
秦如画心有余悸,道:“幸好那为红衣老司没为难我们,他若告诉咱们遇岔路口左转,不知又会遇到什么险境!”
万龙铖道:“方才那位义士名叫楚孤城,此地离龙盘山剑神关不远,莫非是楚门人士!怪我当时心急,不然求楚门人士相助,或许就能找到吕先生和雁五侠。”
秦如画急道:“万大哥先别多想了,咱们快找水源,清洗伤口要紧!”
蜀川水土富饶,江河交错纵横,小溪池水更是寻常可见。二人听着水声,很快就在山林中找到一条瀑布小池,万龙铖用水洗净伤口,涂抹了药粉,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传遍全身,他却毫不在意,继续和秦如画谈笑风生。
万龙铖解下上衣,露出背上被树枝划破的口子,虽然划痕长约半尺,好在是皮外之伤。
方才一番殊死搏杀,秦如画虽未受伤,但身上难免沾染了尸毒。二人只怕尸毒难除,会有后患,当即宽衣解带,都进入水池中沐浴。
秦如画取出药粉,为万龙铖清洗后背上的伤口。两人起初还觉得尴尬,肌肤接触,不禁怦然心动,秦如画双手环抱万龙铖,脸颊贴在他后背上,道:“万大哥,我方才真是怕极了!”
万龙铖心潮起伏,整个身子都僵在原地,就算身陷千军万马之中,他也不曾感到这般紧张。他呼吸沉重,却缓缓说道:“放心,有万大哥在,谁也伤不到你!”
秦如画却哽咽道:“我是怕你受伤,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万龙铖对这句话深有同感,颤声道:“万大哥见狼王离你那么近,一生中从未感到如此害怕!”
情至深处,他忽然转过身,将秦如画揽入怀中,道:“万大哥答应你,再也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
瀑布回响,群鸟幽鸣,月光透过风林,洒在波澜起伏的池水中,两人肌肤相亲,在水中紧紧相拥,耳边只有彼此的心跳声,仿佛世间再无他物。
子夜时分,二人换好包裹中的新衣,重新启程上路。秦如画坐在马上,看着远山近岭错落起伏,在月光下勾勒出一条条玲珑的曲线。
蜀山清幽,意境绝美,她看得赏心悦目,又看到马下的万龙铖,心念一转,笑道:“素闻关西战歌慷慨激昂,万大哥勇冠三军,我想听你唱一支曲子!”
万龙铖摇头笑道:“我五音不正,哪里会唱曲子。记得小时候背书,先生常拿戒尺打我,我那时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总是把‘律吕调阳’读成‘吕律调阳’,先生说我屡教不改,是在有意气他,把我送到家父面前,又挨了几顿打。”
秦如画笑不可支,道:“原来你小时候这么笨!咱们再去找那位先生,看他还敢打你!”
万龙铖笑道:“背错了就应当受罚,还能见到先生,我要好好谢他才是。”
秦如画正襟危坐,道:“不错,孺子可教也!不过那位先生刻板守旧,律为阳,吕为阴;节为阳,气为阴;律吕调阳是说音律可以调节阴阳变化,阴阳阴阳,说成‘吕律调阳’,何错之有!”
万龙铖听她强词夺理,会心一笑,道:“错就是错,我知错就改。”
秦如画遥望月色,皓齿轻开,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到“谓语助者,焉哉乎也”,将整篇《千字文》背诵出来,平仄起伏,抑扬顿挫,加之她声音本就悦耳动听,万龙铖听了,只觉得余音绕梁,心旷神怡。
两人披星戴月,信马而行,不觉间东方既白,路上也渐渐有了行人。
他们虎口脱险,盘缠早已丢在了归来城下,好在秦如画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这时同乘一马,加鞭南下,一路上三餐简易,却也乐在其中。
长河是草原宝马,体型健硕,脚力惊人,背上虽驮着两人,却也不觉得沉重,第二日傍晚时分,便到了潼川府中。
二人牵马步行,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市坊中繁华热闹,街上行人穿梭,叫买叫卖声不绝于耳,喧闹中别有一份祥和宁静。
依秦如画之意,要在城中找一个典当铺,用耳环换些钱财,足够这几天的花销。
可万龙铖却不答应,他自己一身力气,怎能让秦如画当卖耳环来换盘缠,见一家酒楼门前摆着数十个麻袋,堆积如山,长凳上坐着一个短襟瘦子,正吆喝着招工人。
万龙铖驻足片刻,撸起衣袖,正要走过去搭话,应下这份力气活儿,却听不远处人声嘈杂,身旁有人低声说道:“大伙儿快走啊,是灵波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