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绿竹斗青蛇

“我没有要与你对敌的意思。”萧南风手中无刀,所以说话的口气也小了不少,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平白无故地死在别人刀下,更何况是在他没有刀的情况下。

“那么你为何要出手拦住我。难道你要否认自己是那东西的同伙么?”慕容城的刀锋并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这把刀在手里,就是他最大的资本。

世上本就有这样一种人,从来只靠自己的本事傲立于世,他们不用对人低眉顺眼,也不用依附于强大势力,因为他们本就很强大,强大到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本意。

他们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说他们想说的话,甚至能够爱他们深爱的人。你可以说他们骄纵,他们跋扈,但你不能否认这样的人的存在。如果你觉得世上没有这样的人,那是因为,你成不了那样的人。

显然慕容城便是这样的人,他说出的任何话都不需要考虑该不该说,会不会影响别人的心情。风声越发紧了,萧南风的额头已经在冒冷汗,这样的天气,在光影交错的树林中,本该是很清凉惬意的,然而他却已经浑身湿透。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是他的同伙。”萧南风说出的话已经带着半分冷漠,他似乎已经做好了奋力一搏的准备。

“但我却不这么想,这样吧,我看你也像是个刀客,捡起你的刀。”慕容城的话中分明带着几分挑衅,但却丝毫没有鄙视的味道。

萧南风望着不远处牢牢钉在树干上的那把斧子,心里忽然一阵苦笑,他眨了眨眼道:“可惜,我不是个刀客。”

“哦?你不是刀客?”慕容城怀疑道。

“恩,我不是刀客。”萧南风冷漠道。

“但你有刀客的气质。”慕容城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脸煤灰的汉子,肯定道。

“但我确实不是个刀客,我只是个运粪的。”萧南风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下意识地别在了腰间,那是当年他插刀的地方。

任何一个人,在面对生死之时,或多或少都会做出一些由于紧张而不由自主的蠢事来,那些蠢事,往往都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习惯。萧南风习惯拔刀,所以他的手不自觉地别在了腰间。

“哦…我好像见过一个运粪工,他确实不是个刀客,因为他没有刀客的尊严。一个没有尊严的人,刀法再厉害,那也算不得刀客!那么,你就是那个人?那么你就该…求我饶你一命。”慕容城冷冷道,此时的他对眼前这个人已经有了些许不屑。

“我…我…”萧南风将拳头攥的越来越紧,几根略长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肉中,鲜血一滴滴正往下流着,他咬着牙在回想。

那一次,同样是面对这个人,他低下了他高贵的头,这一回面对的依旧是这个人,他该如何选择?如果说,上次是为了救心爱的云云,那么这次,他又该给自己找怎样的理由?

怕死?每个人都会怕死,萧南风也不例外,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需要去做,他现在不能死。这样的念头一直在心中劝告着他,显然只要他向对面这个人下跪,就能好好地活着。

可是,真的能够好好地活着吗?有的人活着,就是为了活下去,但还有少部分人,他们活着,绝对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萧南风的眼睛已经在暗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他做这一举动时已经表明了他的选择。

慕容城心中暗自点了点头,这才是一名真正的刀客。什么是刀客,不是你腰上别着一把刀就能称为刀客,也不是你练就了出奇的刀法,就能称为刀客。

真正的刀客,在面对生死的时候,从来不会为了活下去而放弃本有的尊严,也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来主宰。

当林中最后一缕夕阳洒下的时候,萧南风忽然斗转身形,在明暗交错之中,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根竹竿。竹竿的两端是齐平切断的,但他手里却没有刀。这是心中的刀将其切断的,他的恨意足以化为世间最为锋利的一把刀,一把足以刺入任何人心头的刀。

慕容城被他手里的那根竹竿也惊住了,他到没有注意那竹竿端头的切痕,他只是觉得好笑。

这世上居然有这么一个人,会用一根竹竿作为武器,与自己手里的青蛇刀一决胜负。这样的人除非是傻子,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他是个大傻子!

“你…这是你的刀?”慕容城面色丝毫未变,但嘴角已经在**。

“这是我的刀。”萧南风的手紧握着那根竹竿,心已经沉入了湖底。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拿过刀了,他心里实在没底,到底能不能战胜这位号称如今姑苏城中最厉害的刀客。不过他有个不错的习惯,就是每次对敌的时候,总会将心沉下去。

就像一只充满气的球,只有沉的越深,浮出水面的时候,产生的威力才会越大。

慕容城不再犹疑,出刀之时,两眼总是带着些许杀机,这就是一个刀客该有的素质。

夕阳的余晖半明半灭,不远处的寒泉落满了枯叶,慕容城一刀斩下,霎时间阴风四起,天地间黯淡无光,只剩下了那清冷的刀光。

冷风吹拂着竹叶沙沙作响,刀锋未至,刀光已及。萧南风手里的竹竿在不断颤抖,他想到过这一刻,但从来没想到,这一刻会来的这么快。

慕容鹰当年死的时候,他就知道,慕容家一定会有人来找他拼命,他只想在那人来之前,做好充分的准备,因为,慕容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容小觑。

现在他几乎没有任何准备,就连常年陪伴自己的那把刀都不知去向,他握着那根竹竿的手已经在颤抖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在这天地变幻中越来越明显。他的竹竿终于还是迎上了慕容城的刀锋。

嘎吱一声,竹竿在转瞬间已经弯了下去,竹竿的端头深深嵌入了萧南风的肩头,但出人意料的是,竹竿并没有断。

一根普通的竹竿,不要说面对如此锐利的刀锋,就是普通的刀,也能将其斩为两半,但萧南风手里握着的这根竹竿,在面对削铁如泥,势不可挡的青蛇刀时,居然奇迹般地只是弯了下去。

竹子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不管它的身子如何弯曲,只要没有脆断,那么它终有一天会反弹出强大的威力,萧南风的肩头在滴血,手上的皮肉已经被青蛇刀传来的力量震慑的血肉模糊。

他之所以出名,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刀法无敌于天下,他还是个很聪明的刀客。一个聪明的刀客知道什么时候是自己力量的暴发点,知道什么叫做避其锋芒。

现在的慕容城显然是锋芒毕露,他的刀法和速度现在也是毫无破绽,那么只有等待他露出破绽。

就在慕容城惊诧于那根不屈不挠的竹竿时,萧南风豁然翻腕,他尖锐地发现,慕容城的左脚跟并没有稳稳地踩在岩石之上,而是踩在了一块松软的泥土之上。

那块松软的泥土几乎不能承受任何重量,那么这就说明,慕容城在死撑。他已经出刀,那不管自己的位置站的如何,这一刀在没有收回来的时候,那就不能轻易去改变自己的方位。

所以他没有动,他没有动,但萧南风却动了。在他翻腕之际,他整个人已经带着一股劲气,直奔他的下盘而去。

手中的竹竿陡然间成了世上最为坚不可摧的武器。那把闻名遐迩的青蛇刀居然被他这一翻腕给弹了开来,没等慕容城收招,那根竹竿的一端已经顺势打中了他的左腿。

嗖的一声,竹竿收了回来,慕容城半跪了下去。那把青蛇刀为了支撑他不倒下,已经深深地插入了泥土之中。

“怎么?怎么会?”慕容城瞪大了双眼,问的不是萧南风,而是自己手里的那把刀。这把刀陪伴了他多年,多年前,他从别人手里夺走这把刀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要相信它一辈子,但现在他却开始怀疑了。不仅在怀疑这把刀,也在怀疑自己。

人一旦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就已经逐步走上失败的道路了。萧南风放下了那毫不起眼的竹竿,冷冷地站在寒风中,静静地等待着。

鲜血在一滴滴往下流,他知道如果那个人再出手,他将再也没法阻挡,索性他丢下了那根毫不起眼的竹竿。

再来一次的话,对面这人一定站的很稳,出刀的力道一定也前所未有的强大,到那时,他手里就算握着当初那把神刀,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你可以再来一次,那么我就必死无疑。”萧南风坦诚地说道。

“不必了,你手中无刀,我手中有刀。无刀的手胜了有刀的手,哎,不必再比了。”慕容城的眼角在抖动,似乎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他说的话很诚恳,但就算是自己,也不愿相信。

萧南风愕然,结果其实早在意料之中,他们都是真正的刀客,所以,不管如何,都不会在另外一人放下手里的武器时,再动手。

“我并未胜你,你手里还有刀。”萧南风继续说道。

“你没有胜我,但我确实输了,我输得很惨啊!我只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慕容城摸着手里这把刀,像是从未见过这把刀一样。

“我如果说出我的名字,那么,我今天就走不了了。”萧南风知道,慕容城是慕容家的后人,是慕容鹰的儿子,如果说出自己的名字,那么为了家族的荣誉,为了父亲的血海深仇,他也一定会出手。

不过以慕容城的聪明才智,一定已经猜出了萧南风是谁了,放眼整个姑苏,哪里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年轻人呢?只是他不说破,他若是说破,就必须杀了他,若是不说破,那么死不死的主动权,就留给了萧南风自己。

慕容城长长叹了口气:“你走吧,不过我告诉你,等你手里有刀了,我还会来找你,到时候,我们一定只有一个可以活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