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鲜卑来犯
郭落骑在马上，呼喝连连，手中的刀还在滴着血。
这刀的样式古朴，寒光闪闪。看样子应该是汉人常用的环首刀，而且明显是一柄宝刀。
郭落擦净刀上的血痕，又用手摸了摸，裂开大嘴嘿嘿一笑，笑声中说不尽的得意。这刀是他刚刚从一汉人富户手中抢来的，当然刀原来的主人已经死在了此刀之下。
郭落挽了个刀花，凌空挥舞了几下，破空之声让他非常享受，有如此宝刀，以后可以轻松战胜屠何那个家伙了。
郭落是鲜卑人，是中部鲜卑大人柯最手下第一勇士。这次是跟随首领柯最进攻汉人边境。说是进攻，其实就是劫掠。自檀石槐统一大鲜卑，会盟东、中、西三部，各置部落大人统领之后，每年冬春之际，鲜卑人都会到大汉帝国的缘边郡县钞略一番，几成定例。
每次钞略，都落不下郭落。“郭落”在鲜卑语中是“野兽”的意思。郭落为人就像他的名字，嗜血成性。劫掠汉人是为了抢夺财物、奴隶，但是郭落并不是为此而来，他更享受那种砍杀汉人、**汉家女子的感觉。
“郭落，将你那刀换给我如何？我拿五十名奴隶，五百只羊跟你换？”说话的是柯最手下另外一名勇士，叫屠何。他本是东部鲜卑一个小种部族屠何部人，因得罪了部族首领潜逃到了中部鲜卑，投入柯最帐下，由于作战勇猛不畏死，颇得柯最看重，如今是和郭落齐名的大鲜卑勇士。屠何以部落为名，在鲜卑人中十分常见。
“你倒想得美！不换！就算你拿你帐中的那个小美人来换，我也不与你换。”
“那杂种小美人皮肤嫩的一掐都似乎要滴出水来，偏偏凶猛得像只小老虎。为了抓她，我都受了伤……呵呵……我还没有动过，本想回去献给檀石槐大人的。你当真不换？”
“不换！阿谀小人！”
郭落说完，还刀入鞘，不再搭理屠何。这家伙连抓个小女子都能受伤，还好意思跟咱比个高下，我呸！
郭落一抖缰绳，纵马来到柯最身边。
“大人，咱们下一个目标是哪里？”他也不下马，就在马背上问道。
“渔阳城。”柯最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命令道，“告诉各部首领，赶紧打扫战场，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此地已经离渔阳城不远了，我们明日天亮前杀到渔阳城下。郭落，我的勇士，你要知道，渔阳城下田地肥沃，人口众多，那里有无数的金银钱帛等我们前去抢夺，有无数娇媚的汉人女子等我们前去享用。这里不过是个汉人普通富户的坞堡，与渔阳城相比微不足道。记住，让勇士们快速前进，不要吝惜马力。只有快，才能杀汉人一个措手不及。”
“是，我尊贵的首领。”郭落行了一个鲜卑人的礼，拨马而去。
“不知道慕容那个家伙到了哪里了？”柯最看着手下的鲜卑勇士在坞堡中来回杀戮劫掠，心中却暗暗思量。他说的慕容是中部鲜卑慕容部的首领。慕容少时勇猛多智，备受族人推崇，长成时被推举为部族首领，其部落遂以慕容为名。
这次鲜卑人寇犯汉境其实只有中部鲜卑的六七个部族参与。去年冬天中部鲜卑遭了白灾，牛羊冻死无数，柯最的部族和慕容部、阙居部等部落冻饿死了不少族人，好不容易挨过冬天，可是牲畜损失太多，族人难以生活。部族要想生存下去，只能另寻他法。柯最自然地就将目光投向了汉人领地——劫掠汉人是恢复元气最快的方法，这就是草原游牧民族的惯性思维。后世的契丹、蒙古、女真等马上民族，在遭受了天灾之后也多会选择到汉人境内“打草谷”，与此如出一辙。
鲜卑王檀石槐默认了柯最钞略汉境的行动。柯最召集了麾下的各个小种部落，联合阙居和慕容两位大人，集结一万五千余骑，四月底由草原出发，翻过燕山山脉，经傂奚至犷平。在犷平，柯最与阙居、慕容兵分三路，各带五千人，阙居劫掠平谷，慕容杀向狐奴，而柯最的兵锋直指渔阳县。
汉人的城池太过坚固，鲜卑人又不擅于攻城，因此柯最并未直接攻击傂奚和犷平城，而是绕城而过，沿途劫掠村镇坞堡，竟也收获不小，牛羊、金银、奴隶都掠夺了不少，柯最甚至不得不分出两个千人队将收获运回部落大本营。
由于此次钞略汉人，每个鲜卑战士都抢得杯满钵满，所以如今柯最的数千骑人马气势很盛。
傂奚和犷平两县县长兵少，也不敢开城驱敌，只命城中壮勇上城墙守卫，期望鲜卑人攻不进城来。
柯最也不愿意攻城，那样只会徒耗部族勇士的生命，反正这次的目的就是抢，抢钱、抢物、抢人，抢一切能帮助族人生存下去的东西。
即使到了渔阳县城之下，柯最也不会攻城。他只会分兵困住渔阳，然后命人劫掠周边村镇。近年来，鲜卑人在檀石槐的领导下，日益强大，而汉人皇帝越来越愚蠢，杀戮了不少贤人，重用阉人，阉人贪腐，霍乱朝纲，汉国边郡守兵日渐荒懈，此消彼长，鲜卑人进犯汉境的次数越来越多，汉廷不能制。如今柯最竟然想攻到渔阳郡治之下，可见其胆子也越来越大。
日出之时，鲜卑骑兵奔至渔阳城北门之下。城上守兵见了，慌忙拉起吊桥，关闭城门，之后又赶紧燃起狼烟。这一次鲜卑人进军速度太快，渔阳守兵竟未见到烽火信号，直到鲜卑骑兵杀到城下才发觉。幸好城门还算关得及时。
守门的屯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微微吐了口气：“好险！”之后赶紧命人通知太守刘衷，有鲜卑人来袭。
几十名鲜卑游骑挥舞着长刀，在城下一箭之地外纵马游走，大呼小叫，耀武扬威。
柯最召来麾下勇士郭落、叶延、叱奴，吩咐道：“你等各带一千兵马，分头围住渔阳城东南西三门，这北门我亲自负责。听说这渔阳太守刘衷为人奢侈浮华，未经兵事，他肯定没有胆子杀出城来。”
郭落等人答应一声转身带兵离去。
柯最又对屠何道：“屠何，给你一千五百兵马，日落之前，将这城外三十里内的村寨扫**一番。”
屠何嘿嘿一笑道：“好嘞！请首领放心，我这就前去整顿人马。”
“去吧！”
刘衷此时正在府中洗漱，忽听有人来报说鲜卑人叩城，大惊失色，险些将手边的铜盆碰翻地上。
“有多少人？”刘衷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质。
报告的兵士道：“禀太守，不下五千骑。”
“啊？这如何是好？快唤李司马前来议事。”刘衷急忙命人去叫李乾。
话音刚落，只听堂下李乾的声音响起：“禀府君，请给吾一千郡兵，吾愿出城杀尽胡人。”
这李乾也是刚起，正要前往太守府，听得城中百姓纷传鲜卑人来攻城，也吃了一惊，寻军士问之，果有胡虏，当下就赶来请战。
“胡虏势大，恐难敌之，不如坚守。”刘衷对出城迎战之事踌躇不决。
“府君，若不出城迎敌，周边百姓可要遭难了。近几年，虽然鲜卑人时有寇边犯境，但是一般都选择在冬春之际，这次与往常不同，鲜卑人竟然在这春末夏初之际来犯，定然是受去岁北疆大雪成灾的影响。鲜卑人此来必是为了劫掠钱财，怎能放任鲜卑人杀戮百姓？如今鲜卑人立足不稳，正宜杀之。请府君准我出战，我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胜，请斩我头。”李乾立在堂下，态度坚决。
刘衷摇摇头，道：“汝先随我去城上观瞧敌情，然后再议出战。来人！请刘功曹、张督邮、崔主簿一起往城门议事。”过了开始的慌乱劲儿，刘衷的心情也平稳了些。
待到得城墙之上，刘衷看着城下奔走游**的鲜卑精骑，暗暗心惊：“这胡人蛮勇，郡兵羸弱，出城交战，胜算甚微。”如此，刘衷已经打定主意坚守城池。在他看来，固守城池，虽不能取胜，但也算不得溃败。
柯最在城下隐约见城上有众人异动，知道是有汉人大人物在观察，遂命人大声呼喊，擂鼓吹号，佯装准备攻城。
刘衷听得城下山呼海啸，心中更惊，吩咐道：“李乾，命你整顿兵马，坚守城池，以待援兵；刘绅，传令，命城中大户豪族皆出壮勇，上城守卫；张脩，速速派人出城向周边郡县、渔阳营、护乌桓校尉部求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城迎战。违令者，斩！”
刘绅、张脩等人行礼称诺。李乾暗暗叹息一声，转身下去布置城防。
刘衷虽有怯战之嫌，但是李乾明白，从战争的角度来说，此时固守待援应该是最合理的选择。渔阳城中只有郡兵三千，骑兵千余，出城一战，虽说可以打柯最立足不稳，但胜败恐怕不足五五之数。他刚才请战，也只是不想看到百姓受难。
如今汉兵龟缩城中，固守待援，给了鲜卑人毫无阻碍行凶的机会。
屠何带着如狼似虎的鲜卑骑兵，四处劫掠百姓，**掳掠，无所不为。一时间，渔阳城外，百姓号泣，惨遭屠戮。众汉家儿女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是被杀死，就是被捆绑俘虏，成了鲜卑人的奴隶。
张胤站在黍谷山西侧最高的望楼之上，看着渔阳城外处处浓烟，心生无助之感。他知道这是鲜卑人在烧杀抢夺，张山刚刚从山下带回了鲜卑人进攻的消息，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山庄中的孩子们年幼，刚刚接受了两年训练和教育，自保都嫌力不从心，还当不得上阵杀敌的重任。他派出仆人通知附近村庄，让百姓们弃家进入山中暂避，能救出一些人就救一些。
好在黍谷山庄远在深山之中，鲜卑人又不清楚情况，到现在附近还没有鲜卑人的踪影。但是张胤不得不谨慎小心，他做了能够做的所有防御准备。他吩咐张山带着几名庄中壮勇下山查探情况；命所有十二岁以上的少年都手持平时练武时用的竹矛、木矟、弓箭，上山庄寨墙防守待敌；让潘虎、高海带着人上望楼观瞧敌情……
张胤脚下的望楼是附近的最高点，天气好时，向西望去可隐约见到渔阳城。张胤拿着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向着渔阳城的方向又看了看，只看到似乎是中庄村的地方浓烟滚滚，想必也遭了鲜卑人的洗劫。
“这望远镜还是不行啊，精度应该还可以再做些提升。”张胤手中的这个单筒望远镜是他最近的发明，镜身是木制的，镜片是昂贵的水晶磨制的，看着还很粗糙简陋，毕竟张胤并不是做这行当的能工巧匠，手艺差劲得很。
这望远镜的原理和构造都很简单，后世学过初中物理的孩子们都应该懂得，很多人在课堂上恐怕也做过简单的单筒望远镜。只需用一张不透明的纸卷成纸筒，在一端装上凸透镜，作为单筒望远镜的物镜。再用另一张纸卷成稍小的纸筒，插入大纸筒内并且能够自由伸缩。然后在连接好的小纸筒的外端，装一凹透镜作为目镜，即成单筒望远镜。只是限于时下工人的制作水平，每次磨制的水晶镜片并不相同，所以每个望远镜的放大倍率都不一样，而且费工费力，难以量产。
张胤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被孩子们叫做“千里眼”，大概能够放大四到五倍。原本他是准备以后造船出海时使用的，今日为了查看鲜卑人的情况，提前拿了出来。
身后的张鄂将头微微凑过来，说道：“主人，那冒浓烟的方向好像是中庄村。鲜卑胡虏抢了中庄，会不会……沿山路杀到咱们这里来？”
“也许吧。渔阳营离渔阳城最近，得到求援消息后，不用半天即能赶到，可惜渔阳营只有千余营兵，战力虽强但人数过少，即使来援也很难击败鲜卑人；广阳郡若派出援兵，估计得在三日后才能赶到；其他郡县以及护乌桓校尉所部，就更远水解不了近渴了。”张胤一直在用千里眼观察敌情，头也不回地分析道。
“为今之计，得靠我们自己了……”张胤放下千里眼，说道：“叫张雄、黍谷怜、陈诚、李艾、潘虎、高海、敖山、尾敦、黍谷风等各组组长到大厅集合，我有事吩咐。”为了节省精力，张胤从少年们中选了表现出色、值得培养的孩子们做组长，每组十二人，多是学长学姊担任学弟学妹们的组长。
“诺！”张鄂赶紧答应一声，转身跑下山去通知。
“若再给我三五年时间，区区数千胡虏，不足为惧啊！”张胤暗暗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