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袁曹结交

张晟终于回来了，带着眭固的首级。

张胤欣喜不已。能否抓到眭固不重要，张晟安然无恙才是值得庆祝的。

当晚，张胤破天荒地不仅允许张晟敞开肚皮喝酒，还组织仆婢和张晟比酒量，当然，张晟完败，直醉得人事不知。而张胤却滴酒未沾，他还有重孝在身，不宜饮酒。张晟本也要禁酒，可惜耐不住肚中酒虫的煎熬，又得了兄长许可，也就放开痛饮了。

第二天，鲜于辅和鲜于银兄弟来到黍谷山庄，不为别的，只为找张胤和张晟喝酒叙旧。经过商队遭劫之事，鲜于兄弟和张胤兄弟感情更进一步。鲜于银如今重伤初愈，按医嘱本不应该饮酒，但是他实在是憋闷得难受，坚持要来。

加上张俊，一共五人，就在窈儿潭边树荫下饮酒叙话。鲜于兄弟和张晟饮酒，张胤和张俊则以茶相代。

这时代煮茶，要添加不少香料，其味道怪异，张胤实在是适应不来。因此他摒弃了这种煮茶的方法，而是命人用后世炒茶的方法制了一些茶，就是那种简单的绿茶。

泡制方法也很简单，张胤并没有弄什么茶艺上的花样，只是从窈儿溪中汲一壶水煮沸，将茶叶放入耳杯，然后用沸水冲泡。这种茶水与这个时代的茶浆相比，味道寡淡了许多，但是也单纯、天然了许多。这才是张胤的最爱。闲暇的时候张胤会让左师姊妹来烧水泡茶，在张胤看来，那就是最美的仕女茶艺表演。

鲜于银捏着耳杯，品着美酒滋味，看着张胤烧水、净杯、洗茶、冲茶、饮茶，感概道：“悯农郎君果然风雅。这煮茶之法别生新意，不知得自何人？”

张胤嘬了一口茶，道：“小弟不爱茶汤混浓，独爱这自然口味，因此自创了这个法子。让大兄见笑了。”

鲜于银爽朗一笑，说道：“每次来子承这里，总能见到不少新事物。偏偏又让人赏心悦目。奇哉怪也！”

众人皆笑。

鲜于辅向鲜于银道：“子承天纵奇才，不是你我兄弟可比的。”鲜于辅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子明也是悍勇至极，不让乃兄。那眭固甚有勇力，不想竟被子明独力追及斩之。可赞，可叹！”

张晟在一旁憨憨一笑，也不说话，只管大口饮酒。

张胤笑道：“大兄谬赞。我看是子明运气甚佳。”

鲜于辅也笑着说道：“子明都说是追得眭固那厮力竭，战而斩之。子承你倒来谦虚。”

鲜于银和张晟听了，又笑。

鲜于辅岔开话题问道：“子承，你家那些财货准备如何处理？”他所指的是张胤在渔阳城中老宅子中屯有的丝绸、缣帛等物。

张胤回答道：“吾已经和张世叔说好，准备运去肥如，卖给鲜卑人。”

“哦？鲜卑人能吃下那么多货物吗？”鲜于辅追问道。

“应该没问题。檀石槐不愧是一代胡族明主，如今鲜卑人在其带领下渐渐强盛。吃下那些东西不在话下。张县令也已经跟鲜卑人约定好了。我意让鲜卑人用牛马、皮裘诸物以及奴隶相换。”

“这牛马、皮裘运往中原或南方总能换成银钱。这奴隶，子承又有何用？”鲜于辅问道。

张胤呵呵一笑，说道：“不瞒大兄，我那山下有十几倾水旱田，总要有人耕种吧？而且，我准备在上庄村中建些粮食作坊，也需要人手来生产。我这黍谷山庄用人的地方多着呢！”

“原来如此。子承，吾家中还有一些货物，不如也你家一起走一趟如何？”鲜于辅思索了一下，说道。

“好啊！我正担心恨奴一人护送前去有些势单力薄呢。大兄若能一同前去敢情是好。反正按照张县令得说法，鲜卑人说了有多少要多少。”张胤说道。

“就这么决定。”鲜于辅放下耳杯说道。

鲜于银在一旁插嘴道：“哎哎！兄长，我看还是我和子明一起去吧，你留在家中照看诸事。”

鲜于辅想了想，说道：“也好。只是贤弟你这伤才好不久，不知……”

“没事了。请兄长放心。如今我在家中待得难受，正想出去走走。”鲜于银不等鲜于辅说完，就起身在空地上打了几拳，敏捷有力，虎虎生风，以证明自己已经好了。

鲜于辅和张胤看了，都是一笑。

待得庆祝了张胤的十五岁生日后，张晟和鲜于银护送着两家的货物北上去了肥如。渔阳到辽西肥如不过六百余里，一路上又有鲜于家、安乐张家的势力照看，想必此行应该比较顺利，出不了大的乱子。因此张胤和鲜于辅都比较放心。张胤还嘱咐张晟正事办完后，一定要到令支寻访韩当。建宁二年那次比试箭法，张胤记忆犹新，对韩当这个人也难以忘怀。

眭固一伙贼人被鲜于辅和张晟带人屠灭，无极甄家和蒲阴张家都没有任何表示，气得苏双暴跳如雷。周边下人屏气息声，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引起苏双的注意，受其责罚。暴怒之下的苏双处罚下人可是毫不留情，屡有人死在杖击之下。

折腾了一会儿，苏双颓然跪在地上，心中愤恨不已。五方社欺人太甚，竟将眭固和杨丑都杀了，那些财货亦被其抢回。自己这回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狠狠地被渔阳人打了脸。

苏双能做的，就是期望父亲成功搭上阉人的那条线，那样的话，或许还有报仇的机会。

此时的张胤却怡然自得，心情很好。如今黍谷山庄中的孤儿已经超过了两百人。前两批来的孤儿已经在山庄中学习了快八九个月的时间，每个人都已经能读写、会计算、懂武艺，气质风貌也与前大不一样。后面陆续收敛的五十多名孤儿也已经适应了山庄的生活，其中更有两个男孩子表现格外出色，一个叫尾敦，一个叫敖山，尾敦豪义笃诚，敖山勇力出众，习文练武皆有前途，受到了张胤看重。特别是那个尾敦，姓氏少见，张胤前世读史时，曾隐约记得东汉末年有一个同名姓的人，也叫尾敦，其人倒是与这个尾敦性格相似，为人忠义，至今他还有些印象。幽州牧刘虞与公孙瓒政见不合反目，互相攻伐，后来战败被公孙瓒抓获，并诬陷他与袁绍合谋要造反当皇帝，献帝使者段训将刘虞斩首，并送首级到京都。尾敦原本是刘虞故吏，明目张胆凭一己之力劫走刘虞尸身并安葬。张胤有些怀疑此尾敦即是彼尾敦，不管是不是，他都有意着重培养这个孩子。

一拨拨精神勇健的孩子，或读书，或习武，朝气蓬生，张胤看在眼里，心里十分高兴。这即是他在此乱世立足的基石。

六大学科的教学也已经进入正轨。张胤每日按部就班，教书、写字、练武，偶尔吹吹竖笛，生活忙碌而充实。

两个月后，鲜于银返回渔阳，带回了大量的牛羊马匹和裘皮等物，以及数百奴隶和张晟的口信。张晟说找到了韩当，并决定和韩当一起游历一段时日，多则一年，少则数月即回。还说自己在阿兄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只是还想去见见天外之天，人外之人，历练一番。

张胤支持张晟的这个决定，人总要有些经历才能成熟。在这个时代，游侠也是一种学习和修行。张晟是非常好的武将材料，缺少的是历练。在张胤看来，张晟出去走走也好，何况还有韩当作伴，不可能出什么问题。

“不过，恨奴这个家伙现在胆子也忒大了些。上次是只身追贼，险些出了意外，这次又来个不请而别，等到他回来，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他一番……”张胤心中暗暗思量着。

天气转凉，渐入深秋。黍谷山庄外野桃树的叶子被风吹落了不少，只有山坡上的野梨子树叶还坚强的晃悠着，只是颜色也已经变得有些暗红。

张胤的黍谷山庄如今在幽冀两州，名声响亮，只因山庄中收留了许多孤儿。张胤的悯农郎君之名，也响彻北方边地，有些人又给他冠了个“仁义悯农郎君”的名号，自然也是因为他教养孤儿之事。

张胤对此倒也看得很淡，他的目的并不在此。

十月中，张度返回渔阳。广昌张世平没有半分异动，看来是铁心不管苏氏的死活了。张度留在广昌也没有了用武之地，只好返乡。

而无极甄氏与五方社合作的情况渐渐明朗，甚至甄举似乎都不想再做任何掩饰，直接派人保护从渔阳向中原运货的五方社商队。

这样一来，意味着甄、张两家与苏家的决裂。蒲阴苏氏就陷入了孤立无援之地，已经难有胜算，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想必苏威近来的心情不会太好。不知道恨奴知道了这消息会不会高兴得翻跟头？”张胤每每想起来就会高兴不已。苏氏是张晟的仇敌，自然也是他张胤的敌人。敌人痛苦一分，他就欢喜一分。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五方社商业上的优势，一点一滴地挤压苏家的商路，慢慢耗掉苏家的精血，待到时机成熟，行雷霆一击，就可以将其一举击灭，为张晟报仇雪恨。

令张胤意想不到的是，十二月底，他收到了袁绍寄来的一封信。信中直言不讳，说他弃友而去，不告而别，亦不告诉他伯母逝世之事，指责他不够朋友，待他重返东都时必要罚酒。虽然是玩笑话，但张胤看得出来，袁绍对他确实有真情，也很感动。

袁绍的信中还提起一人，这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曹操曹孟德，让张胤大吃一惊。又一位三国顶级名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袁绍说这曹操雄才伟略，颇有计略，其“五色棒”之事，更显其魄力，值得一交。

原来，曹操今年夏天被其父曹嵩好友吕伯奢举荐做洛阳北部尉①。他一上任就下令赶造“五色棒”悬挂于衙门左右，不论豪强权贵，一旦触犯刑律一律棒杀。深受天子宠爱的宦官小黄门蹇硕的叔父违禁夜行，就被曹操依律棒杀。他的严格执法与铁面无私使皇帝眼皮底下的洛阳京城中横行霸道游手好闲的达官权贵、纨绔子弟为之一震，社会治安大为整肃，从此“京师敛迹，没犯狂者”。曹操之名，数月间响彻东都。在此期间，袁绍、许攸等人与曹操意气相投，结为好友。几人议论之间，袁绍常常提起张胤，也让曹操疑惑不已。不过曹操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心中虽有疑问，但是并未出口询问，只暗中寻思“不知这悯农郎君为何与袁本初相交莫逆？这悯农郎君名声朗朗，倒也该见见。”

张胤自然是知道曹操的，对其的了解远胜袁绍，后世的正史野闻不知有多少是说曹操的。曹操也是三国人物中，张胤最为佩服的人。如今得悉曹操的消息，让张胤有些激动，有些想即刻就前往洛阳一见的冲动。

待得心情平静下来，张胤又不由得一笑：“袁绍、曹操做了好友？呵呵，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袁本初啊，你不知道这曹操就是在官渡之战打败你，气得你病死冀州的人吧？”

袁绍和曹操、许攸、张邈等人在洛阳时相交甚善，在史书上是有记载的，不过张胤并不清楚。曹操的祖父曹腾可是有拥立桓帝之功的人物，在朝中势力极大。袁绍家累世公卿，袁曹两家家世差不多。袁绍与曹操实际上很小就相识了，还曾一起搞出不少荒诞不经的事。传说袁绍和曹操少时好为游侠，观人新婚，潜入主人园中，诈呼：“有偷儿至。”房间里的人都出来瞧热闹，曹操便趁此机会抽出佩刀劫持新妇。后来与袁绍一起逃跑，却没想到迷了路，误入荆棘丛中。袁绍受伤不能动。曹操这家伙太坏了，自己跳出来后指着袁绍大叫：“偷儿在此！”袁绍惶恐，强撑着也逃出荆棘丛，两人这才没被抓到。②如果张胤知道两人间的这段趣事，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其实同是在这一年，三国时期另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也露出锋芒，那就是开创东吴基业的孙坚。十一月，杨州刺史臧旻率丹阳太守陈寅，大破造反的许生于会稽，斩之。亲手斩下许生头颅的正是孙坚，当时孙坚募兵千人投到臧旻麾下，一战而成就其后来赫赫威名。只是张胤同样并不知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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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东汉时，一般来说一个县只设一个县尉管理治安，但洛阳是东汉首都，是当时天下最大的县，因此东西南北各置一个县尉，所以才会有北部尉的官职。另外，东汉其他地方大县，也偶尔有设置多个县尉的情况。

注②：故事出自《世说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