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老兵的困境
老兵的饭食并不好吃。
混着野菜的粗粮大饼子，十文钱一斤的高碎茶，还有一点小咸菜。
但是宁修却吃的狼吞虎咽的，转眼之间风卷残云一般地干掉了十个大饼子，五碗茶，这才擦了擦嘴巴，打了个饱嗝。
“小将军好饭量。”沉关一挑大指。
“那你也不看看小将军是谁的种。”麻三眯眼笑道。
“三位叔叔，你们就不要叫我小将军了。”宁修摸了摸肚子道：“我爹都不是将军了，我更……”
话还没说完，那个脾气最暴的许八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在我们心里，将军永远是将军，他娘的狗……”
“老八，慎言！”皇帝两个字没有说出来，沉关和麻三就吓得脸色一变，怒声喝止了他。
许八也知道这话不能说，闭上了嘴巴，但是终究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宁修见此也不好解释，宁震元的事情多有隐情，虽然宁震元并没有完全告知宁修，但是宁修看着朝堂局势，大概也能猜测的到，所以宁震元不恨赵极，他也不恨。
这是真心话。
只是对于这些老兵来说，这些都没法解释，所以宁修也没有多说什么，从怀中又掏出了一块银子道：“三位叔叔，这是我今天的饭钱……”
话又没有说完，这次却是被沉关打断了。
“小将军，你这不是打我们几个的老脸吗？”
麻三亦是说道：“是啊，就这么点吃食，又能花几个钱，我们几个在屯盐卫都是有官职的人，俸禄够花。”
“就是啊。”许八更是说道：“小将军，你要是吃饱喝足了，这天也挺晚了，就先走吧，今天我们也知道了你回京的事，明个我们去屯盐卫和别的老哥们说一说，到时候去宁家拜访你去。今天天晚了，你再不回去，宁老板该着急了。”
说着话，竟然作势要将宁修推向外面。
宁修当真是无奈，自己一拿出银子来，这几个老兵就像是倔驴一样，让他们改口也不改。
不过宁修也知道这帮人的性格，“晓”、“勇”、“无双”三座大营，乃是宁震元麾下的先锋营，这帮人冲锋起来便誓不回头，自然不是能够轻易改变的。
所以他也并没有强求。
这几个老兵都不是受嗟来之食的人。
最后宁修只好一拱手道：“那便说定了，明日我在家中恭候几位叔叔了。”
三个老兵这才喜笑颜开，将宁修送出了院门。
宁修离开之后，也没打算多留。
说实话，这几个老兵的待遇，算不上好，可也说不上坏。
大夏立国时日尚短，蒙元人治国更是把自己当成客人一般，治下民生凋敝，一百多年来平头百姓很少有能吃饱肚子的。
赵极登基以来，虽然一直休养生息，但是天灾人祸不断，近来蒙元犯边国库都打空了。
宁修从昌州来到京城，路上见到的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如这几个老兵。
这几个老兵如此对他，他自然是愿意相帮，更不要说他们都是宁震元的老部下，但是却也不必强行相助，坏了人家的尊严。
于是他便打算离开了，可是刚走几步，他的耳朵却是一动。
他的听力过人，几个老兵的交谈声，传到了他的耳中。
“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还能遇到小将军，就算现在让我死去，我这辈子也没有遗憾了。”
“是啊，小将军和将军年轻的时候长得真像啊，能吃也是真能吃，是个爷们。”
“你别说了，再说老子又想起了年轻时候和将军驰骋沙场时候的样子了。”
“还驰骋沙场，你可别吹牛逼了，要是没有将军，你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老东西，你还说我，将军救了我八次，救你可是救了十六次！”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别吵了，什么光荣的事情啊。”这是麻三的声音：“抓紧睡觉去吧，明天早上早点起去卫所，这次咱们分工，老八负责拿咸菜，老沉负责拿大饼子，我负责吸引厨子的注意力。”
“这把我看够呛，咱昨天刚拿完，明天还拿，还不得被厨子发现了？”麻三道。
“不拿怎么办？饿死啊。”沉关道。
“你这啥意思，你是怨小将军吃的多？”许八道。
“你放屁！老子没有这个意思。”沉关怒了，骂道：“他娘的，要不是三个月没发俸禄了，老子今天说什么也得带小将军去望海楼吃！”
“就你那点俸禄，也配去望海楼吃？”许八道。
“老子揍你一顿再拿了你的就够了。”沉关道。
“你娘的！”许八怒了。“你能打的过老子？”
“要试试？”沉关不屑道：“将军救我八次，救你你十六次，你打不过我。”
“我……”
“行了。”麻三断喝道：“赶紧睡觉吧，明天还要办大事呢。”
院内这才消停了下来，而宁修却站在雪地上，愣了。
“我，吃了他们好几天的口粮。”宁修下意识地就想转身回去，但是却又生生地止住了。
“三个月没发俸禄了，是因为蒙元人犯边吗？还是其他的原因？”
宁修目光微闪后，没有停留，转身飞快地朝着宁家归去。
这一次，吃饱喝足之后，他的步伐很快，并没有奔跑，但是竟比一般人跑起来还要快。
也就用了一刻钟多一点，他便回到了宁家。
推开了大门，一阵香气就飘进了口鼻之中。
他抬眼望去，发现在院中雪上，烫着酒，滚着火锅，宁书礼手里端着一个麻酱碟，正用筷子不停地搅着，一边搅着，嘴里一边念叨着：“一百零六、一百零七、一百零八，正好！”
说完之后他一抬头，正好看见了宁修，小眼中顿时涌上了一抹欣喜道：“哥，你回来的正好，快吃吧。”
坐在一边的宁辅国也是微微笑道：“贤侄回来了，快坐吧。”
宁修走到桌边坐定道：“大伯，书礼，你们还没吃吗？”
“今天书礼的表现不错，给我们宁家长脸了，这是要庆贺一番。”宁辅国说道：“既然是庆祝，自然要一家人都到齐了才行嘛。”
“是啊哥，而且我也不饿。”宁书礼笑道，肚子却是发出了咕咕的叫声，笑容中顿时生出了羞腼，找补道：“这是刚饿……”
“坐吧坐吧。”宁修的眼中涌过一道温情，示意宁书礼在软垫上坐下，火锅的热气蔓延着，这倒是不冷，反倒别有一番情志。
白白的锅底翻涌着，上面浮动着几样蘑菇，旁边摆放着鲜红的肉片，还有几样江南还青着的时蔬，看上去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三个人围坐在一起，这一次当真是称得上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动筷吧。”宁辅国眼中闪过了一抹感叹，笑着说了句，几个人便拿起了筷子。
宁修目光一闪，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却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宁贤弟在家吗？我带着儿子和侄女来给你道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