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帝王无奈

地字房内,二女交谈感情心事。

而在天字房内,宁书礼离开后,则谈起了社稷江山。

赵极和葛叶从暗室中走出,太子赵雄英冲两人见礼之后道:“没想到这宁书礼对于鱼鳞黄册有这般见解。”

“与其说他厉害,倒不如说是宁修厉害。”赵极和葛叶交错了一个目光后,看向了赵雄英道:“今天这事,你怎么看?”

没头没尾的,旁人听了都不明白赵极问的是什么,但是赵雄英却沉思了片刻后道:“台前幕后,可为我用。”

赵极点了点头后,转头看向葛叶道:“既然这样,三天之后小朝会,葛老你举荐宁书礼入朝为官吧。”

葛叶道:“遵旨。”

赵雄英道:“父皇,这个人能不能给我?”

赵极想了想后道:“可以让宁书礼和你一起去推行鱼鳞黄册,你可以教他一些,找人带他也行,不过不要给他安排太简单的工作,把握好那个度,明白吗?”

赵雄英道:“儿臣明白,不过说起来,儿臣能不能直接和宁修深谈一次……”

赵极摆了摆手,打断了赵雄英道:“既然他选择了这么做,咱们就不要逼他,谨守默契,可得良才。网罗太紧,反断其根。”

“这个道理,以后你也要多琢磨。”

赵雄英道:“儿臣谨记,定不会失去这等良才的。”

“嗯。”赵极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能够发现一个未来的肱骨之臣,不易。”

赵极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之中多有无奈。

赵雄英看着赵极鬓间似乎又多了一些的白发,禁不住说道:“这件事儿臣一定会处理好的,还请父皇保重龙体,不必太过烦忧。”

赵极摇头一笑道:“这辈子就是这样的劳碌命了,世人皆以为皇命一出,四海臣服,却不知道身为皇帝,也是事事掣肘啊。”

赵雄英闻言沉默了一瞬后,眼中生出了一抹愤恨:“真想将那些门阀杀个干干净净!”

“咱又何尝不想呢?”赵极叹道:“可现在还动不得他们。”

“六月,端午汛后,浙江九县被淹,两江总督胡汝宗上书请银三百万,一百万赈济灾民,两百万重修大坝。”

“七月,倭寇骚扰沿海,胡汝宗又上书请银两百万以做军需。”

“八月,蒙元攻占燕云十六州,此一役,共计耗银八百万两。”

“而我们今年的赋税,总共才收上来一千六百万两,赈灾、军备、官员的俸禄、各个衙门的公务银,国库现在耗子都要不来了。”

“距离年关还有好几个月,眼看着日常的开支都要不够了,还得靠这些门阀帮我们搞钱。”

“当初刚刚起兵的时候,听人说大江山易,守江山难,咱还不以为然,现在却是明白了这个道理。”

听赵极这么说,赵雄英终是压不住火了,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要不是这帮混蛋层层盘剥,互做依仗,兼并土地,隐田逃税,又岂止于此!”

“去年巡盐赋税一共得了五百万两,前年巡盐赋税一共得了四百八十万两,今年派了张述酬的学生李承全去巡盐,报上来却是八百万两!”

赵雄英愤愤不平道:“这说明什么?说明各州府县都是他们的人,咱们的人送下去就收不上钱!”

“岂止是这样。”赵极眯了眯眼道:“锦衣卫今天报来,巡盐的船两天后到,今天却已经分出了两列船队,一列船队去了李承全的老家,一列去了张述酬的老家,锦衣卫报每列船队最少载着一百万两,一个工部左侍郎,一个荣国公兼着吏部尚书,这才是国之硕鼠啊!”

“可恶至极!”赵雄英怒道:“百姓食不果腹,父皇宵衣旰食,他们却中饱私囊!偏生却动不得他们,真是……”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不过他们也蹦跶不了太久了。”赵极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寒光,“这一次鱼鳞黄册汇总回来,他们将再无可乘之机,四海万机,皆在册中,十三年前布的局,这一次收网之后,便将他们刀刀斩尽,这么多年吃了多少,得都给咱吐出来!”

赵极刚才所说的虽然稍显无奈,但这一刻却是龙气纵横,威仪尽显,马背上得天下的皇帝,哪里是被欺负了不会生气的主?

他转过头看向赵雄英道:“这一次,事关我大夏万世之基业,万民之福泽,早一天完成,万民便能早一天享福,朕会在中枢调度,全力助你,今天咱先给你找了一把最快的刀,你可要好生待他!”

赵雄英听得赵极不再称咱而是称朕,顿时轰然下跪,声音铿锵间,杀气纵横:“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不负万民所望!”

不过赵雄英却又是想起了一件事,犹豫了数息后道:“父皇,可这终究不是朝夕之间可以完成的事情,若是月轮……我们还需要白衣侯……”

“这件事你不要管了。”赵极摆了摆手道:“我心中自有筹谋,你只需要处理好宁修和宁书礼之间的关系就好了。”

一转头,赵极看向了葛叶道:“葛老,这事还得请您多帮忙。”

葛叶拱手正色道:“事关万民之福泽,老臣粉骨碎身,肝脑涂地。”

……

宁修倒不知道此刻夏国云端上的大人物,对自己遥遥的‘思念’

他出了摘月楼之后,坐着小船回到了岸上,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街边买了一壶酒,几个饼子,一边走一边吃着。

他的酒量似乎不好,喝着喝着竟迷路了,没有朝着宁家的方向走去,而是出了内城,来到了外城二十四坊中的宣石坊。

这宣石坊虽然还算京城,但是却已经临近京郊了,比之内城繁华,此地入夜之后已经没了灯火,家家闭户,已入梦乡,更无高楼,唯有处处矮房,此刻雪已经停了,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洒下的光辉映在雪上倒是明亮非凡,甚至可以看到城郊屯盐卫的驻地后郁郁葱葱的森林。

宁修似乎真的醉了,跌跌撞撞地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走到一个胡同的时候,更是直接一个趔趄,直接跌进了雪中,他披着白色的披风,这一摔下去,顿时和雪滚在了一处。

一直遥遥跟着他的七个蒙面人顿时对换了一个目光,然后蹑足潜踪,却行动飞快地逼近了过去。

数息之后,几个人就到了宁修跌倒的地方,却发现哪里并没有人。

“奇怪?”

为首那人一声轻疑,但旋即目光一闪,转过头去顿时面露骇然!

因为在他的身后一丈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身披白色披风的身影,正站在月光下饮酒,满地的雪光映得他恍如仙人,

“诸位,喝点?”

‘仙人’将那酒壶递出,眼中却早已没了半分醉意。

“动手!”为首那人一声低喝,身边数人就要行动。

宁修却是微微一摇头,叹道:“真是……”

声音还在原地,他的身子已经横略一丈,冲到了那七人首领面前,手中酒壶顿时和那人一同飞出,而这时那最后几个字的声音才在原处响起。

“……煞风景啊!”

声音落后,月洒的雪地上,一片寂静,还站着的六人脸上,一片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