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蛊惑与躁动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刻着特殊图腾的石板上。

这让他想起了他曾经在古迹里看见过的,即将给祭献给神灵的羔羊。

而‘鴸’就是那尊迎接的,死神!

它伸长着脖子,站在破旧的台面上,由上而下的看了他不知多久,两眼黑漆漆的,犹如壁上砸出的洞府,无底的可怕!

他坐了起来,整个躯体都发酸的用不上力。环顾四周,神殿内安静得诡异。可他感觉到了,这里的气息绝不止‘鴸’一只妖怪在看着他。

“你们打算吃了我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自暴自弃。

“嗯。”鴸也诚实的回答了他。

“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他盘腿坐了起来,神情冷静而认真。

“说吧。”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的说我不是九尾狐?”

“哈哈哈,这还用问?真是被蒙蔽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可怜。”鴸一如既往的嘲讽,连着黑暗中的妖怪跟着一片哄笑。

“凭证啊,身为九尾狐的最简单的凭证,你有吗?”它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开始围着迷茫的年轻王者面带讥笑的踱起步......

“水面虽然能映出你的样子,可你看看月光下,它照不出你的影子!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世界万物,生来都有‘自我’的认知,就连这些小虫蝼蚁,它们都有自己的身份。但你呢?你真清楚自己是谁?”

“我?”千洍深深的被蛊惑了。

他翻腾着记忆,却找不到关于自己存在的一点证明。

是九尾狐女王留下的微光?

还是青丘黎明的星呢?

无邕说的都是太过飘渺的概念,那人从来都没有正面的回应过自己身世的来历。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所有人都在骗你,这世上根本没有九尾狐了。”

“你不是一直追问我,在我的眼里你到底是什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什么都不是!没有真实,也无归属......”

“或许你该好好的想一想,你确定你是活着的吗?”

心脏很疼,像燃烧的火球般跳动着想要剖开胸膛。他提不起出逃的力量,比以往的孱弱还要更加的无力抵抗。

妖怪爬出黑暗,一拥而上。它们靠近着,眼里闪着贪婪的光,张大的嘴角留着一股腥臭的唾液。

有湿热的舌头在舔着他的脸,有无数的双手在扯着他的狐裘,有尖锐的爪子在揪着他的头发。

恶心,痛苦,不甘......

所有垂死挣扎的情感,都伴着求生的欲念袭来。

不想死,不想死!

在不做点什么的话......

“与其为生存纠结,不如安静的消失好了!”

最后的一缕底线,在鴸触碰上他胸前那枚骨珀时,寂灭了跳动。

一切都在骨骼了冷到了极致。

他瞪着眼睛,瞳仁骤缩成针。然后,在瞬间,有什么在血脉深处破茧而出了。

那一刹那,鴸竟然体会到了恐惧!灾难如它,让厄运都恐怖的是什么?

鴸,害怕的倒退了回去。

年轻的青丘之王啊,他知道的,如果自己在不抡起拳头的话,什么都保护不了。

从此时此刻开始,必须,拼尽全力。

鲜血溅湿了他的容颜和纯白。

有他的,也有堕落的妖怪们......

慢慢的,谁和谁的血,早已渗透的分不清了,在这座被时光遗弃的神殿中。

无邕总是说,他该学会长大,长大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什么样子才算真正的长大了呢?那个问题,他始终都在思考。

无邕说:当有一天,你孤立无援时,也能拼命的活下来,那便是了。

千洍闭了闭眼睛,他忽然想起自己名字的含义:继承!

万狐塬历代之王的遗愿,他都扛在肩上呢。

怎么说呢?对了,自己可是冠称着‘王’名号的人啊。

他缓缓的吐了口气,然后睁开眼。面对着一张张无尽的贪婪的嘴脸,唯一的念头,他只想活着走出去!

他拿起石头,跌进一片的讥笑中。

路,开砸,总能前进的!

看着那奋战着,渐离渐远的背影,鴸落到沾满血液的石板上,忽然幽幽的说道:“今夜,他背负的诅咒,将在太阳升起来前,实现一半!”

无论黑暗有多么的遥远,总会有一双手从地平线上撕开着口子,无偿的宠幸着天与地的明朗。

狂风肆虐,积雪消融在万丈霞光中,沉淀在无邕湿润了的眼神里。他苍白着脸色,侧耳聆听着龟壳从腰间脱落的声响,眼见坠地裂成几瓣......

“无邕,你没事吧?”昽隔着他几丈开外,忧心的喊道。

燃夜半眯着眼,慢慢的转回到黑衣青年的身旁。

“喂!”他懒懒的喊了一声,没人理睬。

“我好困啊,天亮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他抱怨道,而无邕忽然像个挺立的雕像般,半天没有动静。

“听见没啊夜叉,我要回去睡觉了。”燃夜走进了又吼了一声,完全不顾昽投射来的各种鄙视。

“我说,我想公狐狸小人儿了,我要回悬楼!”

“嘘!”无邕突然抬起头,神色一片慌乱的指着天空。

黑压压的,像密布的低沉的云,不断的迁徙而来,那是鸟群!数以千计的飞鸟!

“鸟都提前回来了,果然是春天到了吧?”

看着身边两人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燃夜忍不住调侃的吐着舌头。

“昽,看来......青丘是逃不过这次的劫难了。”无邕低低的呻吟着,立在所有人的面前,比以往更加的挺直着背脊。

“大荒不周......”

鸟群中不停的传唱着不安,当黑色的羽翼遍布清醒的大地时,便是一场‘劫’磅礴的开始。

整个青丘都轰动了!

一度因为九尾狐的消失而选择沉眠的世界,为之震撼的像个哭泣的婴儿,脆弱而无辜。

早已丢失了庇护的子民们,都惶恐的奔跑起来。

从大荒不周山来了好多妖怪!盛气凌人的,让人不得不想起了罗列在兔子窝旁的恶犬。

它们嗤笑着一群软弱,张扬的毫不掩饰侵略的企图:“吾等为给西王母贺寿,听闻青丘多美玉,今日特此前来见识一下。”

“无耻!”恼怒着正欲发作的昽却被无邕挡在了身后。

黑衣青年微定了定神,自己抬步上前:“青丘可不是任何鼠辈都能妄意涉足的。”

“这话说得难听,吾等不过是上门要个玉而已。”对面的妖怪阴阳怪气的一片哄笑。

“瑰宝虽好,但赠与不赠,那可是主人的事。像今天这般兴师动众而腆着脸上门来讨的,还真是新鲜呢。”无邕迎身直立,脸色平和,眼神晦涩的深不见底。

“废话少说,同不同意就一句话!”妖怪们开始骚乱,渴求在蠢蠢欲动。

“不巧今日青丘的主人心情不佳,闭门谢客,大家请回去吧。”无邕毫无退让的意思,语气里字句强硬。

妖怪们忍不住讥笑起来:“还主人呢?九尾狐老早就死光了,青丘现在是衰败的不堪一击,不如趁机让大家分了就好了,守着这空城有什么用?”

“呵呵,空城?如果只是空城,那此刻在你眼前的我,又是什么?太过放肆了吧?”无邕也学着他们笑,面上冷若冰霜。

“不过小小一只狸猫,在这逞什么能,看我不一口吃了你!”梼杌从合众中跳了出来,冲着黑衣青年疯狂的就顶撞而去。

楚天雾霭,整个大地瞬间颤栗着悲鸣!

混沌中,炽烈的鸾鸟拔地飞起。天空与陆上最强的两中猛兽,剧烈的碰撞到了一起......

天地随之黯淡,风卷云涌包揽住了青丘的悠远山河。

纭乐看着身上逐渐愈合的伤口,确定不是梦境后,脸色变得更忧愁。

“朔,醒醒!”她轻摇着怀中依旧昏沉的紫衣少女,忐忑的心情越发的凝重和不安。

好长一会儿后,朔才慢慢的转醒。她不像纭乐那般拥有神奇的自愈能力,昨夜留在脖颈上的伤痕,仍旧斑驳着十分的骇人。失血过多的面容,苍白得可怖。

“纭乐,别哭泣。”看着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朔轻轻的盖住了她的光芒。

“只怪我失去了感觉,不然,昨夜我一定能提前带你逃出的......”

纭乐握住了紫衣少女冰凉的手,坚定的摇了摇头:“朔,宿命的更替,即将开始了。”她遥望着悬楼之上瞬息变幻的天空。

“你听。”她忽然闭眼喃喃的说道。

“我听不清,只能感觉到隐隐的风声。”朔无奈的回答着。

“是青丘在哭泣!”

纭乐最终没有忍住泪水,不知为何,这一刻的时间,让她感觉伤心不已。

她觉得,她快要找到自己的答案了,但又种预感,总觉得一种永久的离别要到来了......

“纭乐,去找他吧,一切既然已经停止不下来了,走到最后吧!”朔牵住了她,淡淡的笑了,短暂如昙花。在昏暗的天地中,绽在了她的眼里,无关了这个世界。

约定了,总有一人做另一个的方向,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倾其所有,便无所不能。

“约定啊......”无邕怀念着那份永久的誓言,低头苦涩的笑了笑。

“如果‘你’能看到的话,和你的约定,我始终在遵守着。”

我永远的王啊!他在心里痛苦的而又无数遍的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我答应你的事,就绝对会办到的,你就看着吧!青丘,不会再次输给那所谓的‘诅咒’!”

他回头,对着身后孱弱的子民们,一字一句的郑重喊道:“现在,只要还愿意躲在我身后的,我必将竭尽一切的保护,只要你还是青丘的子民,只要你一天不舍弃青丘,那便是我的承诺,我愿为之挫骨扬灰!”

躁动的土地上,有一刻被震撼了!惊慌在慢慢的收敛,希冀在试探着滋长:“大王呢?我们的大王去哪呢?青丘的九尾狐,真的还存在吗?”

“他在的!无论是九尾狐,还是青丘的王,他都在的!”无邕答得毫不迟疑。

“只是现在,我还不能把这样的肮脏的世界交给他。”

“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人啊,不适合痛苦!”

在这最艰难的时刻,无邕想起了那张单纯的面容,禁不住微笑了起来,总有种暖暖的东西,萌生在了灵魂深处。

他的希望,青丘的希望。

伴随着释然的笑容,无邕转身将一串的铜铃散在了地上,‘咕噜噜’的翻滚着瞬间都埋入了地下。他脚踏靡雪,十指轻舞着凌空一挑,地面猛地结出了冰晶,排排对对,像新长的树丫,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铃铛,风中摇曳满枝,碰撞出了微小的声响......

“以为这种破东西就能吓唬住别人?太小看我们了吧!”不周山的妖怪们发出了不屑的讥笑。

嗤之以鼻的全部一头就扎进了冰山堆里。

无邕只是默默的闭上了眼,安静的等在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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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吧,就此沉沦了不好吗?起码,比起将来你要受的痛苦,这可能是你能够得到的最好的解脱了!”

香河的岸边,鴸对执着逃离的年轻的王者继续蛊惑道。

千洍依旧坚持的摇了摇头。

雾气朦胧着他的视线,血污模糊了面容,身躯已经直挺不起来了,狐裘也污秽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他的高傲早就沾满了颓败的姿态,所有的妖怪都在嘲笑着他的狼狈不堪......

尽管多么多么的难堪,可他想,只要还能喘上一口气,就不愿去屈服。

也许,这次坚持的路程,真的不会走很久了......

“你选择从那座桥过来了,还以为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吗?”鴸呼吸着雾霾,跟着他的步伐而叫住了他。

“你再怎么走,始终还是只能回到这里!”

千洍停下了脚步,但没有转头。他安静的等着鴸接下来的话语。

“知道什么叫做迁徙的河的吗?因为,它永远都在奔走,一刻都未停息!”

风在耳边狂放的呼啸而过,像似为了印证‘鴸’的预言般。他站在桥上,感觉着笼罩在身的光影飘渺了起来,过眼云烟的颠倒。天圆地方的世界,依傍在香河的面上,随着河流不停的更迭,放逐远骛,又禁锢轮回,没有边缘,可又无尽穷苦.......

“这个世界在驱逐我们!没有尽头的驱逐!”鴸忽然就变成了另一副面孔,穷凶极恶的怪物啊,这才是它原来的本性。

独木桥上,亦是多少往来生灵的断魂之桥,堕落的妖怪们醉笑着,烂泥一般的两岸袭来。

“我不会死在这的,也不会让你杀死在这的!因为我答应过别人,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冷静,内心静得超乎了寻常。不知道怎么的,该畏惧的此刻,千洍却突然就忘记了害怕。燃烧在心头的痛和热,越来越克制不住的强烈。

那层深埋的东西啊,那层不知名的冲动啊,快跳出来了。滚烫的,滚烫的, 就像要撕开了骨肉,裂开了黑暗!他用双手一寸一寸的推开着阻碍,彼岸的路看起来太漫长了,可能走不到尽头了。

年轻的王奋力的挣扎于妖怪们的口舌中,他脱身爬上了桥垣头。尽管被污浊漫溢,唯一磨不灭的是与生俱来的‘王’的骄傲,他忽然轻松的长呼了一口气:“何况,比起万狐塬的亡魂,你们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我才不会像你们这样自甘堕落的腐烂掉。”

话音刚落,年轻的王者翻身毫无犹豫的就跳下了香河。

我相信着,所以再次置之死地而后生吧。他紧闭着眼睛,拽住胸前的骨珀无声的祷告道。

“在我看来,背负诅咒的和身受天谴的,命运都是一样的。”鴸扭曲着面容,抱着俯瞰一切的姿态讥笑:“对岸有的也不过是戴着善良面具的恶!我就让你看看,你坚持下去的结果到底招来的是什么!”

天地惊起异变,雾瘴滚滚烟波转。

水镜花月,妖孽横世。

无邕睁开了晦暗的眼睛。

是预兆吗?眼皮老是不安的跳动得很厉害!

“千洍你一定要好好的。”总觉得始终放不下那份牵挂。

他长叹了一口气,用力的摇摇头想甩掉不断浮现在脑海里的不详预感,重新专注于眼前的局面。

不周山的妖怪们已经陷入了困顿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开始发狂,最后纷纷选择撞头到冰山堆里,呜呼哀哉的,如着了魔。

“这铜铃声听得入迷的话,可是会遗失灵魂的。阵法中的奥秘,你们在西王母那,难道就没学到一点的常识?”无邕有些得意的冷笑道。

正当他以为可以顺利结果时,忽然脚下传来的一阵地动山摇,让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青丘,又瞬间慌乱起来。连死斗的鸾鸟和梼杌也被迫停下了动静。

山石巨人踏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袭来,魊和旱魃也来了!

一直躲在大树上观战的燃夜,这下也忍不住跳出了惊愕道:“夜叉,你看啊真正的灾难来临了哟!”

“你闭嘴!”无邕激动的往前走动,确认无疑,他的心情也随之糟糕到了极点。

魊好鲜血活肉,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能贪婪的吃下去。旱魃更可怕,所到之处从此必定寸草难生,灾厄过的大地根本就失去了存活的意义。

还有一个无头的山神!传说,当年被西王母摘了脑袋后,这怪物就一直在到处寻找它的头。如今能找到青丘来,肯定是受了谁的蛊惑!

无邕还在无措的还在想着对策,那山石巨人猛然抬起大脚就向他这边转来。他眼睁睁的看着怪物从头顶跨过,所有的阵法顷刻都被摧毁殆尽,没什么再能阻挡不周山的妖怪了!

无助的,无力的,无望的青丘子民们,无处可去的接受着屠杀的命运。

“为什么?为什么......”无邕朝着饱受**的大地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朔挥着黑羽扇,驱散拥挤而来的妖怪,纭乐被她安全的护在身后。而由黑衣青年发出的哀嚎,纭乐都清楚的听见了。一遍一遍的,回**在风里,静止在她的潸然泪下中。

“纭乐?”

“不是我想哭,而是忍受不了,从站在这片土地开始......”

朔远远的守在她的后面,来自对方记忆的痛苦,她无能为力着。

“我觉得,从前我一定是把心,丢在了这里......朔,我大概快找到了,快了。”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找到的。”只要你好,我便可安心离别了。朔强忍下了心头的苦涩而想到。

纭乐牵着她的手奔跑起来,忽略了那一抹模糊的笑容。

“燃夜!”迎面那个男人正往回走,纭乐急切的叫住了他。

“你们怎么也出来了?”燃夜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们。

“千洍呢?你知道他在哪吗?”

“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啊?”

“没有,我到处都找不到他。”

少女们说得很认真,燃夜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强作镇定道:“悬楼那么大,也许只是躲在哪里而已,毕竟是狐狸啊,不是一向即狡猾又聪明的吗?”

“他不在青丘,一切就没有意义了。”纭乐摇了摇头,转身又想要跑开,燃夜连忙抓住了她:“外面太危险了,我还是觉得回万狐塬躲避一下的好。”

“不必了,我必须将‘青丘的王’带回来。”

少女回答的特别坚定,燃夜却替她们着急起来:“别开玩笑了,现在情况这么乱,你到哪里去找?”

纭乐看了看混乱的周围,眉宇露出了为难之色:“燃夜,我能求你件事吗?”

“你说。”他想也没想的就点着头。

“你本领大,帮帮受难的青丘吧!”

面对着少女的恳求,燃夜却自嘲的笑了笑,说:“我管的是阴间的鬼,对付阳界的怪物我可不擅长,况且我的影子还在寄在九尾狐的身上,就算有心帮忙也无计可施啊。”

她见着少女失望的脸色,开玩笑的道:“你自己不是也有一身的神力吗?”

“那力量我只用过它来治病疗伤、脱身换生,要击退魔怪根本不行的。”纭乐遗憾的说道。

“此刻,我俩看来都是无用武之地。还是先躲起来,一切待静观其变吧。”燃夜叹着气,难得的语重心长。

“等等!”就在他再次准备带少女们去避难时,纭乐却忽然立定住脚步,神色绷紧得异常。

“怎么?”他和朔互相不解的看了一眼。

“你闻闻,是不是有股香味?”

两人顿时都跟着纭乐一起茫然的遥望着四周。

“那湖......”她指着前头忽然变成鲜红色的沼泽水,眼睛似是瞥见了什么,抬脚猛然就冲了过去。

“不对,那是血,纭乐快退下!”燃夜吼出声,伸手却没拉住她。

“小心!”朔跟在后面及时扑了出去,她按住纭乐的背部,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险险的避开了从湖底下伸上来的一截长舌!

诡异的长舌没卷到少女的身体,转而卷住了旁边的枯树干。**漾的沼泽水慢慢的漂起来了几具尸体残骸。

“你们都没事吧?”燃夜心有余悸的赶到少女们的身边。

“看!”纭乐指着动静越来越大的湖面,瞬间一个扑腾,有什么大东西钻了出来。

等看清了情况,三个人都惊吓得忘了说话:浑身血污的人从怪物大开的口中,一点一点的挣扎出了身躯,双手紧紧的抓着那只舌头,竭尽全力的直往岸边爬去......

“我的天啊,那是‘公狐狸’吗?什么时候跑到怪物的肚子里去了?纭乐,当时你可是跟我说,他好好的呆在屋里睡觉的,骗我的吧?他果然早就被妖怪吃了去了啊!”燃夜捂着砰砰跳的胸口,一副不愿相信的样子。

“千洍,千洍!”纭乐已经没空理会其他的了,嘶声呼喊着那个念想了无数回的名字。

他趴在地上,狼狈的倾吐着嘴里的污浊,听见熟悉的叫声,用着最后的力气转头。

“啊......”他看见了每一张都是熟悉的面孔,正是他期盼的。

做到了,孤立无援也活下来了!他本想骄傲的说道,可是,心脏却又开始疼得要裂开了一样。

“没有时间了,我必须把他带回万狐塬!”纭乐挣脱着想去对岸,却被燃夜死死的拦住。

“纭乐,青丘这次看来是真招惹了不该招惹的麻烦!”他说着眼睛不自觉的就染成了赤红,仿佛溢满了不详的征兆。

湖面也在那瞬间从水底下伸出了一只只血淋淋的手往岸上攀爬着,无数的饥渴而狰狞的堕落之物全部显露了出来.......

鴸,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了年轻王者的身边。

“完蛋了!夜叉去哪了?四眼鸟呢?喂,你们都在干嘛啊?”燃夜很少会有这么慌张的时刻,不仅话说得不利索,连脑子都钝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遥遥的眺望着周围,试图找到无邕的身影。直到听见铃铛轻响,燃夜终于在乱石岗上看着那人艰难的朝他招着手。

“夜叉,你家的‘希望’就快被杀死了,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

无邕正忙着拿石头堵住掉入洞穴里的魊,随时都在防备着底下的那颗狰狞的头颅探出着血盆大口的袭击他。

燃夜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他也是分身乏术,他身上还挂着其他的不周山的妖怪在拼命的撕咬着......

此时此刻,可能是无邕这辈子最煎熬的时间了!那种无法掌控的灾难降临,才是最折磨人心的。那种痛苦,在末代女王消失时,他就已经体会过了。

现在又来了!真的是轮回逃脱不了的宿命吗?

“不赶快解决掉那个‘灾神’,搞不好整个青丘都要一起陪葬了!”燃夜急的直跳脚,他还是第一次讨厌上了自己的本事。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燃夜,算我求你了,保护好千洍!现在只有你离他最近了。请无论如何,我求你,求求你了!”无邕远远的痛苦悲吟。

“别开玩笑了,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啊!四眼鸟呢,那家伙关键时候死哪去了?”燃夜转向天空中,寻找着另一个守护者。

辽阔九霄,只剩鸾鸟还在孤身奋战。归来的飞鸟已经看不见天了,一面期待,却一面死亡,转瞬为尸首,转瞬的又化成了灰烬,洋洋洒洒的,黑了整片天空!

巨人山神不断的前进着,它坚信着在青丘的某地一定藏着它的头颅,必须取回来。吟唱在耳边的哀歌,它听不见。青丘的哭泣,被它狠狠的踩碎在脚下,流淌在鸾鸟残破的羽翼中。它不屈的挣扎着,但最终却还是被巨人重拳砸落在地!

朔一路都在注目着他的姿态,直到完败的刹那,她的心也跟着坠落了下来。那一瞬,朔忽然抛弃了所有的犹豫而放弃了纭乐的身边,化鸩高飞。

看着她直奔那遥远的地方,纭乐却欣慰的笑了笑:她的朔,终于肯为自己勇敢一回。

“没想到那无头怪的力气好大啊,咳咳咳......”昽忍着痛,还是那副只对她傻笑的样子。

“受了伤,就别逞强。”紫衣少女语气淡漠的像在生气。

“朔,我还不能倒下!我要等到‘他’的时代到来,所以,我必须得更努力的做到最后......”朔想拉他离开的手却被他拒绝了。

“为什么那么拼命?为什么?”她把生气都凝结在了难过的眼睛里。

“因为现在的一切,都是要交给他的将来。只有青丘平安了,他才会平安。他过得好,青丘才可能会好。”

“所以,朔,对不起,但也请你原谅我。千洍就是我们的命,也是青丘的命,没什么比他更重要了。”他把心爱女孩的悲伤最终紧紧的掩盖在自己的拥抱里。

鲜红的湖面,停留着虚假的宁静,剩下纭乐和鴸面对面的看着。

“一切都是循环而已。”鴸突然的先开了口。

纭乐没有动,眼眸沉淀得相当深刻。

“其实,你该猜到了,青丘为什么会有这场灾难,而引起它的真正的罪魁祸首又是谁?”

“我不知道。”她答得很绝对,似乎没受到丝毫的蛊惑。

鴸却在对岸笑了。

“你在害怕。”妖怪对着少女说得肯定。

“我为什么害怕?如果是对于你,已经没关系了。”

看着少女眼底的寂静,鴸笑得更放肆了:“不对,你真害怕的是‘那个时候’快到了吧?”

“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现在我只要你把青丘的王还给我。”纭乐坦然的下着命令,没有它料想中的动摇。

鴸只是对她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千洍,站起来,快点回来!”纭乐没有理睬,转而呼唤着神志昏沉的年轻王者。

熟悉的声音中,千洍慢慢的清醒过来。

“纭乐.......”他虚弱的回应着她,迟缓着动作的从地上爬起来。

“快回来。”少女一面不断的呼喊着,一面警惕的看着阴深莫测的鴸,试探着往前迈步。

鴸停靠在岸边,冷眼旁观着他们的走向。看着越来越近的红衣少女,它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你的秘密最终会把你推回深渊的,****”最后那几个字被风刻意的消逝于她的耳旁。

啊.......

少女忽然抑制不住的全身颤抖。

她听到了,她知道了。

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将仿佛得可怕起来。

“纭乐!”千洍突然惊恐的呼喊道,她还来不及回神,瞬间被他推离了好远。

她像魂不附体的坐在地上久久发愣,直到感觉那片温热的血液灼痛了她的脸庞,她的眼.......

然后,她彻底崩溃了!

“不,不要啊!”那一声长泣撕心裂肺,覆盖了天昏地暗。

鴸无情的笑了笑,他看着年轻的青丘之王被梼杌的角剖开的胸膛,献出了整个心脏。

到底是谁的世界先开始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