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黑手
城里官兵与捕快尽数出动,奔腾的马蹄声与粗暴的喊门声充斥在宛城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在挨家挨户的搜查。
张绣回城,得知胡车儿被曹昂当街搏杀,当即雷霆震怒,斥责过黄元的不作为后,亲自传令全城搜查,胆敢窝藏者一律屠家。
麾下三大将已去其二,还是死在同一个人手下,不发疯才是不可能的,仅剩的大将张先负责此事,指挥兵马拉网式排查,不讲情面不问背景,只有一个搜!
他们搜索的方向是从外城开始,以精通土木机关的人带队,逐一朝内缩小范围,这一次极为细致,连曹昂之前藏身的地方都被挖出,当得知的确在此藏身过的时候,将密室夷为平地,好在王垃圾等人早收到消息离开曾经的密室,改头换面不断变幻位置,借助庞大的村民人口成功躲过了搜捕,于三日后在城门不远的地方寄居在亲戚家中。
王富贵易容成老头,带着曾经盗门的兄弟跟踪内城的城门官程德,搜集一切关于他的讯息。
狗子则将费了很大功夫搜集到的硫磺、硝石、木炭送入朱府,数量不算多,但也够用。
曹昂让狗子专门收好,不得任何人触碰,他现在还不能制造火药,首先要做的还是缝合左臂,由于不能请大夫,只能他自己上手。
先用烈酒净过手,又以烈酒配合火苗给针线消毒,然后才咬着木棍让薛义给左臂伤口消毒,骤袭而来的痛楚几乎让他昏厥,好不容易撑了过来,他又在安宁的帮助下自己给自己的左臂缝合,这是很艰难的一项活计,不同于给别人缝合,需要更强大的意志以及缝合手艺。
三叔公等人虽在外面,但透过戳破的窗户还是能看到曹昂的一举一动,正因为看到,才心生敬佩。
他们自问做不到这一步,而且曹昂的手稳如老狗,完全看不出他是在给自己缝合伤口,仿佛身体的痛楚没有影响到他一分一毫。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人都看得口干舌燥,实在是太震撼,作为当事人的曹昂整整一个时辰没有停歇一秒,若非安宁用来擦拭汗水的手绢足有十几条,他们真会以为曹昂是一个铁人。
呼
剪断了线,终于完成了缝合,曹昂长出一口气,旋即整个人昏厥过去。
看到这一幕反而让外面的人松了口气,相信这还是个人而非怪物。
“安宁,你好好照顾他休息,狗子,你去把熬好的药端过来,薛家小子,你将那些东西都收拾走,按照之前交代的烧掉,别引发感染。”
“老朱,你也别傻站着了,快让厨房熬些稀粥,等孩子醒来好垫垫肚子。”
朱松一动不动,咬牙切齿地盯着指挥这个指挥那个的三叔公,问道:“到底这是谁的家?”
“哦,忘记了,我还以为这是在张家庄呢。”三叔公脸一点都不红的回道。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朱松恨不得掐死他,牙齿咬得生响,一字一顿道:“我突然很希望你这老东西驾鹤西游。”
“放心,你死我也不会死。”
“老而不死是为贼!”
“嗯,咱俩同岁。”
“……”朱松难受得想吐血,只能唾骂无耻老贼。
三叔公完全不在意,他一门心思都在曹昂身上。
朱府上下都忙碌起来,全都在等着曹昂的苏醒,可是流逝过三个时辰,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所有人都担心起来,若不是心跳跟呼吸都正常,已经快忍不住去请大夫了。
夜深,在三叔公已经豁出去要请大夫过来看看的时候,曹昂终于悠悠醒转。
“你终于醒了,呜呜……”安宁趴在曹昂的胸口高兴的哭起来。
三叔公则一拍朱松大腿,一个劲的道:“好,好,好。”
朱松则揉着腿誓要弄死三叔公这老贼,越老越小孩的两个老头子在房间里干了起来,令得屋内人全都哄笑起来,下场是全被赶了出去。
喝了药,吃了粥的曹昂精神好了起来,就连脸色都有了几许血色,房里,三叔公坐在他的面前,突然跪了下来,这可吓坏了曹昂跟安宁,急忙去搀扶,可三叔公倔强不起。
“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我不能起来,我对不起你,当初我答应你照顾好安宁跟幂幂的,可未能兑现承诺,只保下安宁这一个孩子,你知道吗,这几日我不敢睡觉,一闭上眼就是幂幂那孩子的身影,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幂幂,你杀了我吧,让我给幂幂偿命。”
三叔公这些时日一直处在内疚当中,悲痛与内疚无时无刻不煎熬着他的内心,他真的不想活了,但因为曹昂生死不知,他硬撑着,现在好了,确认曹昂无碍了,他再也撑不住,只想一死求解脱。
曹昂求助朱松,可老人知道三叔公的心,没有理会,没有办法,曹昂不顾伤势强拉三叔公,缝合的伤口立刻崩裂,鲜血染红了长衫。
三叔公还在倔强,但朱松坐不住了,上前扯起三叔公,道:“别不懂事,再犟下去孩子的手臂就不能要了。”
听到朱松的训斥,三叔公这才注意到曹昂挣裂的伤口,赶紧搀扶坐下,埋怨自己道:“都是我不好,又连累了你伤口开裂。”
曹昂按住手忙脚乱的他,神色认真:“三叔公,你听我说,事情的起因在我,若真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您老这年纪本该含饴弄孙的,却遭我拖累夜不能寐,说起来我罪过极大。”
“孩子,千万不要这么说,老头子我一生无儿无女,要不是你的到来,我早厌倦了人世。”
原来还有这一重内幕,难怪三叔公的情绪波动这么大,对了,死去的人还有那位婶子,本是春天却眨眼秋天,那种灰败的悲秋寂寥最是伤人,三叔公这已经不是双重打击,而是四重打击,能撑到现在也算坚韧了。
“三叔公,将来你一定会有子嗣,若真没有,我就多生几个,从里面挑一个过继到你膝下,为你延续香火。”
“此言当真?”三叔公死寂的眼中终于又燃起了希望。
曹昂与他击掌为誓,安住了老人的心。
在安宁的细心照料下,曹昂第二天就下了床,未免伤口感染,他将伤口多缠了几道,这才独自锁在房中制作起火药……
张绣的府中,黑衣人再次出现,他告知曹昂的下落,并表达了张绣未能遵守承诺的愤怒,最后将矛头直指贾诩。
老神在在的贾诩遭到指责并无丝毫反应,照旧品茶看书,在张绣以及黑衣人的观望下,端茶杯的手稳如老狗,分毫的抖动都不曾出现。
“先生,你无话可说吗?”张绣问了一句。
贾诩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应该是这位藏头露尾的使者接着说下去。”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贾诩,你虽做得隐秘,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你在搜索一事上并未尽心,否则曹昂小儿哪里能在军城内部藏身这么久。”
张绣也起了疑,贾诩手里掌握着足够多的暗线,的确不该这般没有效率,面对主公的猜疑,贾诩照旧稳坐钓鱼台,他不咸不淡的回道:“我怎么做事还轮不到使者操心,难不成你家主子才是我的主公?”
黑衣人被一句话怼住,发现张绣的目光从贾诩移到自己身上,赶紧躬身:“我只是代主人来催促大将军一下,绝无他意。”
“要说别无他意恐非真心话,朱松乃南阳士族之首,屠了朱家就是逼反南阳士族,这天下敢杀士族的人有,但活到现在的只有曹操一人,为何,士族的力量庞大到不可想象。”
他停顿一下,饮了口茶,观察张绣骤变的神色,缓缓接续道:“使者真是好算计,一箭双雕,既除掉了曹昂,又害了我家主公,不,准确是一箭三雕,因为你们还能白捡一座城,背后的主子能向曹丞相邀功,这份谋算之功,诩当真是不服不行。”
张绣双眸凌厉,落在黑衣人身上,这时候才幡然醒悟,原来从始至终的黑手都是他们,而自己早已成为棋子。
“大将军息怒,此乃我家主人写给您的信,看过后就明白主人的诚意了。”
黑衣人赶紧奉上书信,之前没有取出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能说服的能耐,但如今看来,远不如贾诩。
张绣看完信收了起来,随即唤来张先,吩咐道:“点兵,强闯朱府诛杀曹昂。”
贾诩一震,忙道:“朱家不比张家庄……”
张绣抬手打断他,对张先叮嘱:“朱家人可伤不可杀,曹昂者,杀无赦!”
张先领命而退,外面传来马嘶之声,五百骑直奔朱府。
黑衣人瞥了一眼贾诩,露出讥讽,长笑离去。
贾诩缓缓起身,张绣笑语:“先生莫恼,并非本将一意孤行,实在是此举利大于弊。”
“主公无需多说,诩能猜到一二。”
“哦,上次先生也说猜到,却迟迟没有点**份,不知先生今日能否满足绣之好奇?”
贾诩含笑离开,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曹、军械!
张绣呆若木鸡,只看只听的贾诩竟真的猜出黑手身份,或许真如方才所说,藏头却露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