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已经有代沟

百里雅微微笑道:“梦沼小神君貌美文秀,身形纤巧,望之如二八少女。”

言下之意他男女不辨,毫无阳刚之气,梦沼小神君又如何会听不出来。

“昔年神魔争斗炽烈之际,女神常倾慕高壮有力之男神,”梦沼小神君声音虽是软软的,语气却针尖对麦芒,半分不肯退让,“如今四海升平,女神喜好亦有所迁转,以知心解语、温柔小意者为上。”

他甚至有几分怜悯看着俊伟冷厉的百里雅,就像看着一个保存完美却已过时的古董,“妄自强加心意者,不过一莽夫耳。”

这条幼蟒自诩为风口浪尖的弄潮儿,就差往他脸上喷口水,再手动将他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中了。

二神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的天堑,深如渊海的鸿沟。

年轻一代的新神不仅敢于直言不讳,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对年代久远的传奇人物毫无顾忌之心。

百里雅不怒也不恼,只是顺着梦沼的逻辑继续延伸,“既然如今四海升平,妖魔降服。梦沼小神君又是怎么受的伤呢?”

梦沼一时哑口无言。

百里雅又问,“梦沼小神君钟灵毓秀,倒不像年岁久长修炼成神的精怪,可是哪位神祇的后裔?”

听闻百里雅这番试探性的言辞,梦沼小神君顿时警惕起来,戒备之色大增,“小神天生地滋,生来如此,最是厌恶靠着血脉渊源安插门路之神。”

二神正在交谈着,炎萤回来了,百里雅便起身告辞。

炎萤在门外驻足之时,也听见了几句边角。在陪着百里雅向外走的途中,她代梦沼致歉。

“梦沼小神君还是个孩子,口无遮拦。如果有什么冒犯十方真君的地方,还请真君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心月狐大神所言极是。”梦沼小神君还是个孩子,所以更不能放过他。要是留他长到衡师陵那般大,历史的惨案便会再度上演,如同一个无解的轮回。

斩草除根的最佳时机是在以前,其次是现在。

于是百里雅嘴角含笑,“如果我偏要跟他一般见识呢?”

炎萤愣了一愣。

“这……如今神界壮大,天材地宝无数,后起之秀辈出。青帝他老人家拳脚安乾坤,力能定四海,还有……”

“西方帝君旁边那两位司战,也是轻易招惹不得的……”

炎萤就像一个合格的引路之神,苦口婆心的对百里雅进行劝诫。

百里雅心中冷笑不止。

以前炎萤总劝他“莫造杀孽”,此时却告诉他“拳怕少壮”?

他年纪分明与青帝和炎萤等大,被封印了这一万年之后,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他在炎萤心中竟是一个风烛残年、枯木待朽的老人了。

炎萤心中如此作想,与梦沼小神君一般无二,又何必还代梦沼致什么歉?

百里雅心中越是愠怒,面上越是淡淡,“心月狐大神这份关怀,我心领了。”

他也不多作停留,便径直去了。

本想缓和矛盾的炎萤惑然的站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炎萤回房看梦沼小神君,他之前与百里雅的一阵交谈好像耗了气力。此时躺在**,胸膛微微急促地上下起伏,面色也不大好。

“梦沼小神君如若不喜与十方真君相交,下次我帮你回绝便是了。”

梦沼睁开眼睛,星辰般的眼眸中尽是她的倒影,“十方真君是炎萤姐姐的前任夫君,我想了解炎萤姐姐更多一些。”

孩子气的笑容天真又诚挚,让人一见垂怜,“毕竟你们曾经夫妻一场,应该也是相爱过的。”

“呃……”炎萤欲言又止。

近几日泰莱明显憔悴,偶然与她相见时,也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看得出来正是处在情感和道德的激烈撕扯中。

百里雅新任十方真君,也在过去与如今落差的夹缝中挣扎,面对着六亲无挂、孑然一身的现实。

唉,梦沼还是个孩子,不用了解这么多苦痛吧……

“你不必忧心,好好养伤便是。”

梦沼微微一笑,“炎萤姐姐也不必忧心。十方真君与泰莱神君先来后到,便是让我排留最末,只要能常在姐姐身边侍奉,我也无怨无悔。”

炎萤正在为百里雅和泰莱烦恼,闻言大惊。这、这怎么可能?

虽然她觉得夫君各有特色、互有千秋是极好的,有比较才能有高下。上策左拥右抱,中策执手一人,下策独守空房。

但梦沼小神君是不是也过于幼小了?

梦沼涡生红晕,声音极低,“炎萤姐姐也知道,我原身乃是巨蟒,与龙族相类……”

炎萤当时以为梦沼身体不适,还体贴地帮他开了门窗透气。回头再细细思索了一番梦沼当时的神情、状态、语气,与龙族相类……炎萤蓦然领悟了。

有了一位夫君,就等于有了两位夫君。

想起梦沼小神君的生理构造,单身了上万年的炎萤也不禁有二分心神意动。

且梦沼小神君年纪尚小,可塑性极强,只要细心栽培,日后必大有所成。

从小开始培养夫君的优势就在于自己能够随时紧盯他的走向,而不至于像百里雅一样步上邪魔外路。

半道相逢时,他已被前半生的种种经历所铸就,再难以更改。

但要果真如此的话,自己与青帝明武的癖好又有什么不同?

不,好歹房宿星君墨幽青只是貌如幼女,实则是一位成熟的女神。

可梦沼小神君乃是真的尚且年幼啊……

更何况,近日里泰莱神君态度隐晦纠结,闪烁其词,也不知究竟意向如何。

正在烦恼的炎萤走进了医馆,帮梦沼小神君拿今日份所需的药物。

医官们来来往往,穿梭不停,忙碌着为各位神祇开方拿药,贴敷包扎。

最近西方极远之地的妖魔闹腾得厉害,白帝征调了一批又一批的神祇去往支援,却始终折戟沉沙。神祇们或重伤或失踪,连妖魔的具体情况也云里雾里、无法详述。

于是医馆就格外忙碌了起来。

炎萤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是个最喜欢凑热闹的,如果不是青帝强令她最近驻守神界,她也想去看看到战地实况。

“心月狐大神。”有人突然唤住了她。

炎萤停住了脚步,与那个人四目相对。她的瞳孔微微缩小,神色霎时间有着无法掩饰的震惊。

那神君见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又喊了她一次,“心月狐大神。”

炎萤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足下如生根焊死。

那位神君靠坐在一方矮几旁,眉目含笑,唇角微勾,虽受伤亦不减其俊朗。

衡师陵……竟然会是衡师陵。

神界掌管三千世界,神祇者众,有许多神君神使外派驻地,终极一生,彼此之间都从未见过。

衡师陵飞升在先,她被青帝点将在后。一瞬万年,来来去去,直至今日方才相遇。他当初既然狠心将她一人抛弃在忘天界,独享飞升成果,此时又何必还主动来与她相认?

短暂的停留之后,炎萤仿若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他一般,又迈着步伐继续前行。

衡师陵扬了扬手中的纱布,将请求说得更明白了,“心月狐大神,最近医馆人手繁忙,可否烦请你来为我包扎?”

他心中也是纳闷,心月狐大神方才分明听见了他的声音,也看见了他坐在此处。她却故意对他视若未睹,这究竟是为何?

每位星宿大神的发冠上标志都不一样,对应着他们各自的身份。心宿星君的徽记是一只狐狸,衡师陵相信自己是不会看错的。

炎萤本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听见了衡师陵说的话后,她忽而折返,走到了他的身边。

停顿了片刻,炎萤伸出手接过了衡师陵手中的纱布。

他臂上染血,看起来伤口狭窄而深。

神祇虽然寿命久长,法力高深,对于普通伤口具有自愈能力。但若遇到瘴气,魔气,妖毒,超过自身承受能力极限时一样会受伤。

炎萤冷着脸,手往下用力一扯。“嗤啦——”一声,原本可以轻轻卷起的衣袖便被撕了开来。

衡师陵:“……”

心月狐大神貌如娇花,怎下手如此粗鲁?

炎萤清洗了他的伤口,用纱布一圈圈包扎到最后。两个接头被她握在手中,用吃奶的力气打了一个死结。

最后这一下绑上的时候,衡师陵原本已经凝固的血口被挤压过度,又复开始渗血。

“咝——”几滴冷汗从衡师陵的额上沁出,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定了定神,才能够继续开口。

“心月狐大神,你与小神可有仇怨?”

炎萤的脸色仍然沉得可以滴出水来,“如若衡师陵神君觉得包扎欠妥,我愿闻其详。”

“纱布包扎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在包扎之前先留下一头,在包扎时将接头压住,最后两头相接。第二种是一圈一圈包扎到最后,将一根纱布从中间撕开成为两条,其中一条反方向绕上一圈,就能打结。”

衡师陵居然以为她当真是在虚心求教,于是炎萤又:“神君以前喜欢吃什么菜?”

“飞升上界之后我已辟食人间五谷……不过以前在人间游历之时,最喜吃浓油赤酱、五花三层的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