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的气味

浓烟散去。

原本热闹的吉祥驿站，在大战过后已是一片狼藉。

凌云对其他人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老道士叹道：『唉，魔刀下落不明，而十二怪也已逃走。引起了这么大的**，恐怕官兵一会儿就会赶来，我们得乘官兵到来之前离开。』

牢头问道：『那我们去哪里？』

老道士道：『回常欢镇。』

小乞丐问道：『你不准备寻找魔刀了？』

老道士叹息道：『看来我们暂时是找不到魔刀了，等将来有机会再与十二怪接触，才有可能探查到魔刀的下落。眼下我得先回常欢镇，将魔刀遗失的消息报告给其他的人。』

牢头怯生生地对小乞丐问道：『既然我们已经无法追查到那魔刀的下落，你…你是不是该给我解药了？』

小乞丐没好气地说道：『这魔刀遗失全赖在你的头上，你还好意思跟我要解药？』

牢头的脸上写满了无奈，本已被快腿张打得鼻青脸肿的脸，此刻显得更加的难看。

凌云拍了拍牢头的肩膀，哈哈笑道：『你根本不用担心，依我看，那毒药只是小乞丐为了封你的口而骗你的，你顶多回去拉几天肚子，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真的吗？』牢头原本绝望的脸，已是满面的欣喜。

小乞丐气得直跳脚，对凌云道：『你怎么把这种事情告诉了他？如果他回去把我们的事抖落给了上面的人知道，害我们被抓了该怎么办？』

牢头赶忙拍着胸脯道：『你们放心好了，只要这毒药不是真的，我保证绝对不会把你们的事情泄露给别人，我敢对我死去的老娘发誓。』

回去的路上并没有什么阻碍，一路到了常欢镇的城门前，一行人发现城门的门口比他们离开时还有拥堵，似乎不久前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件。

那守城的卫兵队长见到了牢头，急忙说道：『你们可总算回来了，刚才金总管跟我们要军马，我们差一点没凑齐一队马匹给他。老张，你的脸上是怎么回事？』

老道士恶狠狠地瞪了牢头一眼，警告他小心说话。

牢头吞了口口水，内心思虑了一下：虽然已经知道自己没有中小乞丐的毒，但是这老道士和小乞丐就在身边，如果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们随时都可以要了自己的小命。不如等进了城里，与他们分开之后，再召集人手，把他们一网打尽。让老子吃了这么多苦头，老子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也只是一瞬之间，牢头便对卫兵队长说道：『唉～别提了。我们虽然在路上追到了那群逃犯，但是他们在城外居然有个千八百号的帮手，老子一个人打他们十几个人，最后还是没能打过他们，让他们逃走了，我也就受了些伤。』

那卫兵队长知道这牢头喜好吹牛，所以讪笑一声，就没再多问。他对牢头道：『现在二当家正亲自指挥城门的防卫，我也不好明着给你们开后门，带你们进城去。我看你们就插在这最近的一队商旅之间，然后跟着他们一起混进城里去吧。』

『好好好，多谢你了老刘，下次请你喝酒。』

『你他妈每次都这么说，哪一回真请过我？』

一行人插进了一队商旅的队伍中，商旅见是守卫亲自指挥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因为队伍中突然多插入了几个人，就引起了队伍长龙的一阵波动。

随着人群慢慢移动，他们终于来到了城门前的最后一道关卡。徐长宿说是在监督，其实就是搬了个太师椅，坐在那里随便看看。因为牢头与那群守卫很熟，所以他们也不担心会卡在这关。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那些卫兵的穿着与普通卫兵不太一样，显得更加的高端大气上档次。而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文弱、但眼神坚毅的中年人。

守卫们见到那人来临，纷纷鞠躬敬礼，齐声道：『恭迎大当家！』

这人正是常欢镇的一把手徐常欢。

徐长宿拖着肥胖的身体，从太师椅上艰难爬了起来，赶忙问道：『大哥，不知为何您突然来城门前？』

徐常欢面色威严，眉头紧蹙，问道：『我听说金总管已查出了“偷天大盗”的下落了，他们是否已经出发？』

徐长宿答道：『是的，他们已经出发一个多时辰了。』

『那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他说他发现了“偷天大盗”前往镇北三十里外的白狐道观，而且他已领着一队人马前去抓捕。』

『那你没有派人随他一起去吗？』

『原本金总管也有请求我和他一起去……』

『那你为什么还躺在这里？』徐常欢的脸色微有怒意。

徐长宿表情有些惊恐，怯生生道：『因为、因为我还得负责守护城门，不能让可疑之人出入……这不都是大哥你交代我办的吗？』

『唉，你……你这个猪头废物！』徐常欢气郁心结，怒声骂道，『我叫你去死，你去不去死？』

徐长宿拉耸着脑袋，不敢说话。

看着城门前还拥堵着大批的车队和行人，徐常欢命令道：『大开城门，开放通行。所有守卫都随我前往白狐道观，这次我们一定要抓住这“偷天大盗”！』

『是！』守卫们齐声高喝道。

已完全敞开的城门，随着守卫的涌出，商旅的涌入，常欢镇似乎已准备好迎接一场即将袭来的暴风骤雨。

————

守卫们大部分都已离开，常欢镇的城门口前，只剩下几个负责维持秩序的守卫。

小乞丐对老道士问道：『这“偷天大盗”要去白狐道观，我们也立刻追过去吗？』

老道士沉思道：『不可，现在官兵众多，我们前去只会引发更大的混乱。先在城内静待事件发展，我还需要跟其他的同伴会合，交流一下情报。』

凌云内心还是有一些疑惑，对小乞丐问道：『那个“偷天大盗”就是假扮你的人吗？』

小乞丐道：『也许吧，我也不清楚。』

因为已经有了“偷天大盗去往城外”的消息，所有镇内巡逻的卫兵们似乎都放松了警惕，没有之前那么严格。

一行人来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内。

老道士道：『虽然并没有找到魔刀，但还是谢谢你们的帮助。我因为要与同伴会合，就在这里与你们分别了，后会有期！』

等到老道士离开，小乞丐对凌云问道：『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

凌云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去处，因为他这个世界的母亲沈梅花，为他写给舅姥爷的那封家书，被他放在包袱里。而信上的地址，他模模糊糊地记不清了。

凌云对牢头问道：『请问，我能要回我那包袱里的家书么？没有家书，我找不到住在这镇子里的亲戚。』

牢头却道：『这可不行，你现在大摇大摆地回去，我那些小弟说不定还记得你的样子，认出你是个逃犯。你还是乖乖等我去帮你拿回来吧。』

凌云问道：『那我们在哪里见面？』

小乞丐道：『不如你们约在城隍庙见吧，那里平时不会有人出现，也比较的安全。』

牢头道：『嗯，就约在那里吧。』

小乞丐对着凌云又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你还记得那城隍庙的地址吗？』

凌云点了点头：『应该还记得。』

小乞丐道：『那么我们三人就分开来办事吧，半个时辰后城隍庙见面。』

————

凌云凭借着模糊的记忆，终于在弯弯曲曲的小巷之间，找到了那个有点寒酸破落的城隍庙。

他推开了城隍庙的大门，发现原本就很脏乱的城隍庙内变得更乱了，也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洗劫”过了一样。

昨夜他和小乞丐休息时点燃的篝火，已不知被谁翻倒，散出一地的灰烬和木屑。而那原本破旧的香案桌底下，竟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暗道。

明明昨夜还没有的，这个暗道是突然从哪里出现的？凌云心中充满了疑问。

凌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担心随时会有人从那个黑色的暗道里钻出来。但是他又不敢下去看一看，只能蹲坐在地上，盯着那个黑色的洞口看。

突然刮来一阵狂风，将城隍庙里那本已十分破旧的木窗吹得“咔咔”直响，吓得凌云一阵哆嗦。

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里不太安全，于是决定出去找牢头。

幸好他还记得地牢的路怎么走，寻思着如果走得慢一点，可以在路上就遇到牢头，这样就不必一个人呆在那个恐怖的城隍庙里了。

————

牢头回到了地牢，手下们见到他回来，也并没有多少惊讶，因为他们早就习惯了牢头无故旷工去赌场赌钱的日常了。

牢头问道：『任五任六还没回来？』

一个手下道：『他们不是跟您一起去抓犯人了吗？』

『可能他们先回家去了吧。对了，昨日你们把有一本破书的那个包袱放哪里去了？』

『牢头，那破书昨天不是已被我们烧了取暖了吗？您还问那个破包袱做什么？』

『我自然有用，别废话，快点拿来！』

『是。』

牢头拿到了凌云的包袱，翻看了一下，里面除了几件旧衣服，似乎并没有什么书信。

牢头问道：『里面还有一封家书呢？』

手下道：『跟那本破书一起烧了呀。』

『什么？』

『反正也是纸，就一起当引火物了，您忘了，昨天还是您叫我们用这些纸来点木柴的呀。』

『……』

牢头虽然心里头对那小乞丐和老道士恨得牙痒痒，但是对凌云还是有一点感激之情的，毕竟在老道士要杀他之际，是凌云替他求了情，才没有让老道士直接杀了他。

牢头心道：既然眼下这包袱里没有那本他家传的武功秘笈，也没有书信，我是不是就不要再去城隍庙了？

但是转念一想：我还是得亲自去一趟，给那个小兄弟一个交代，顺便也可以多派一些人手，去抓住那小乞丐，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牢头对自己的手下们命令道：『你们这些人，给我记住，在我走后一刻钟，你们再一起去往城中那废弃的城隍庙，我们要去抓一个逃脱的犯人！』

『唉？听说那庙里有鬼呀。』『我们真的要去吗？』『妈呀好怕怕。』

『别废话，要不然老子给你们好看！』

『是……』一众手下极不情愿地答道。

————

凌云走在寂静的小巷中，他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总觉得穿越到这个世界没有几天，却见识到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人和事。

他想起了自己这个世界的父母王铁柱和沈梅花，想起了自己青梅竹马、长着胡子的情人花花，想起了那风度翩翩的飞鹏公子楚东莱，还有在他饥寒交迫那一夜，送给了他一大块热乎乎的桂花糕的白发老翁……

他又想起了魔童临终前的托付，然而自己不光弄丢了他的魔刀，甚至连他想要让自己传递给“白狐狸”的话语都忘了跟老道士说。

凌云心中涌出一阵阵的难受和抑郁，如果自己不是这么废柴的话，如果自己有能力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别人的话……

凌云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还没有能感慨多久，他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

那种带着铁锈一般的腥臭味道，就像是……血的味道。

他悄悄地顺着那味道走了过去，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具尸体，是牢头的尸体。

小乞丐就蹲在那具尸体的旁边，在凌云的包袱中翻找着什么。

凌云惊讶之中踩到了一根枯枝，树枝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折断声。

小乞丐就看到了凌云。

『你、你在做什么？』凌云瞪大了眼睛，对着小乞丐问道。

小乞丐原本惊讶的脸，突然变得十分愤怒，道：『我刚刚来到这里，就发现牢头被人杀了。我在检查你的包袱，看看有没有贵重的东西被人抢走了，判断是不是有人为了杀人劫财，才害死了牢头。』

『是……是这样的吗？』凌云觉得脑袋有点懵，他是很想相信小乞丐，但是总觉得这样的话让人无法信服。

『当然是真的呀，我们之间难道还需要说假话吗？』小乞丐带着他诚恳的微笑，说道，『对了，你自己来看看，你的包裹里，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小乞丐走向凌云，但凌云却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小乞丐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凌云有些颤颤巍巍地接过了自己的包袱，不知所谓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包袱，也不知道在检查些什么。

『没有什么异样吧？』小乞丐问道。

『嗯，没异样。』凌云脑中一片空白。

『那我们一起回去城隍庙吧，等老道士跟我们会合，我们再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小乞丐拉着凌云的手，一起走向通往城隍庙的路。

那小乞丐的手，还是那么的温暖，手心仿佛软得像是棉花糖一样。

自从小乞丐丢掉了那个散发着咸鱼味道的香囊之后，身上早就没有了那股难闻的味道。凌云曾在马上闻到过他身上原本的味道，那时凌云还觉得那股味道有着说不出的甜美气息，简直不像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味道。

但是此时，凌云却从这小乞丐的身上，闻到了另一种味道。

血的味道。

那是飞溅的热血，散落在他衣服里的味道。

云层越来越厚，雷声滚滚而来。

凌云的心情也随着压抑的云层，显得紧张不安起来。

大滴大滴的雨水，突然就降落下来，似乎是想要冲刷着这世界一切的罪恶。

然而，小乞丐那身灰黑的衣服，在雨水的冲刷下，却渐渐显露出不一样的色彩。

『真该死，怎么突然下起雨来。』小乞丐对着天空骂道。

凌云惊恐地看着小乞丐那身灰黑色的衣服，在雨水的冲泡之下，渐渐浮现出一层一层的红色……血红色……

小乞丐看着自己的衣服，忍不住叹气道：『唉……我本不想被你发现的。』

他……或者说她，已不准备再做隐藏，用了她原本的声音，说出话来。

『你要是不乱跑该多好，乖乖呆在那城隍庙里不就好了吗？』雨水冲在小乞丐的脸上，透出她冰冷而无情的眼睛。

她脱掉了那层灰黑中泛着血色的乞丐装，露出她纤细曼妙的身材。原来她是在杀了牢头之后，再将衣服反穿，才隐藏了那杀人的血迹。

她用手奋力地撕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绝世的容颜，惨白又凄美的脸，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你看我美吗？』

凌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的女孩，但就是这张脸，突然就勾起了他压抑在内心中最痛苦的记忆——那噬魂噩梦中最丑恶的巫婆，仿佛就映射在这张美丽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