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中平元年(四十五)

听宋宪这么说时,我才知道原来丁原一直对吕布心怀有异,长期以来吕布奉行的只杀领军不杀百姓的主张让丁原很是不满,原因就是手上没沾血帐下没人头,全国各地讨贼行动风风火火,今天坑杀几千明天斩首几万,只有并州一带安静如斯,无形中让丁原在其他诸侯面前少了几分话语权。

我就想不明白,丁原身为并州刺史,一方水土的父母官,不应该全身心地体恤百姓恢复生产么,怎么到他这里老百姓的生命反而成为他踏脚上位的基石了?

又或者,全天下的刺史都如丁原这般?黄巾起义对他们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建立在百姓生命之上的政治博弈真的就那么有趣吗?

换作是我,我的良心肯定会不安,换了吕布换了张辽都会不安。那谁会安生呢?刘备会,张飞可能也会,关二哥会不会我不知道,但是如果刘备张飞都默许了,关二哥也不会反对。

这就是为什么别人是刺史而我不是的原因吧!吕布在并州默默付出这么多,如今也只能在丁原帐下忍气吞声,也是实属无奈吧!

这个时代,没有好的出身,没有好的背景,没有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推荐,你就是再出色再优秀,也只能做一辈子的辛勤牛马。也难怪许多能人异士落草为寇了,起码落个自在逍遥,不似吕布这般到处束手束脚,一旦不按照他们制定的游戏规则行事立即就要被拎出来当作异类大加排挤。

我胸中气愤难平,但是又不能让宋宪他们冒险离城,这样即使吕布平安回来宋宪他们的脑袋也保不住。

我按着宋宪的手说:“你给我找五十口环首刀,五十把盾,最好再能弄点牛皮两挡给我的弟兄们,我带着他们去救吕布!”

宋宪像看白痴一样看我道:“要是费这力气,还不如我落个作乱砍头的罪由我亲自去呢!你知道调度你需要的这些装备得费多大力气吗?!”

我想了想也是,毕竟吕布不在这儿不是谁都能让我为所欲为的。

我问他:“最低限度可以满足多少?”

宋宪想了想:“刀具的话,我借口说残次了一批拿去修补,或许还能提出来。盾牌和两挡没办法配套支取这么多,会引起上面怀疑的。奉先不在,丁原的手下主抓军政大权,咱们是寸步难行,顺儿你得理解。”

我俩又合计一番,这也确实是没得办法的办法,只好按照宋宪说的,他去州立调了一批武器出来,我们在城外等着,交给我们后宋宪又再三叮嘱:“你们的人要一个不少地回来,这兵器也得一把不缺地带回来啊,不然我没法交差!”

我让任强和李忠把家伙发下去,弟兄们都十分兴奋,一个个在树林子里挥舞玩耍。我们跟宋宪再三告别,往上党方向赶去,我也不知道张文远这狗儿子怎么就绕过晋阳去了上党地界,不过好在离得不远,加紧些走一天一夜也能赶到。

一路上我们扮演急行军,风餐露宿的。歇下来生活做饭时我就把大家叫住围起来,演练刀法给他们看。我这套刀法简单直白,我也不求他们可以像我一样整天钻研这个,我就挑了三刀最干脆利落的招式交给他们:直劈,斜砍,横斩,完了,就这三下,基本上可以应付大多数功夫一般的小兵了。

大家脱离了庄稼把式,第一次接触行军打仗,各个兴奋得不行。任强虽然枪法卓越,但是也跟着虚心学习我这套杀猪刀法。

顺着祁县一路南下,过了涅县直奔武乡,宋宪接到消息说吕布他们就被困在了这里。路上听百姓说这一带最近流寇四起,打家劫舍好不凶残,据说是幽州一带流窜过来的,我第一反应就是刘备,但是想想又不对,刘备现在有资金有部队,就算再回并州也不应该再做这种山贼行事,那看来应该是另有别人。

一进武乡地界就发现时不时就会遇到部队埋锅做饭的痕迹,我们粗略估计敌人人数大概在一千左右,我好奇地是别说一千,就算再多个几千人,就吕布和张辽的一身能耐想跑也不难啊,怎么却被困在此地了呢?

赶到一片开阔地,前面人山人海地围着好多人,兵马粮草齐全,看来是部队所在的样子。只见那原本围合在一起的一大圈人忽然撕开一道口子,两人两马飞驰而出,其中一人使一杆明晃晃的钩镰枪拖拽钩打的,不是张辽又是谁了?

与张辽策马同战的那人三十几岁,枯瘦黑柴,头上裹着厚厚一卷黄布,使一杆白花花的亮银枪,与他猥琐邋遢的样子截然不同,枪法也着实好看,打起来简直用眼花缭乱来形容,张辽似乎都有些招架不住,跟那黄巾人的外形相差十万八千里,谁能想到这么好看的一套枪法竟然会出自如此脏乱的人手上。

两人同驰一阵,张辽不敌,败回阵中去。那黑瘦的黄巾贼在马上哈哈大笑问道:“今天要寻思多久才能破我的枪?”

我一听不高兴了,自顾自闷着头往人堆里走,李忠和任强也不吭声,埋着头和弟兄们一起跟着我。外围的士兵看到我们开始嚷嚷:“干什么的?哪里来的?”

我没搭话,往人堆里挤。任强和李忠就赶上来替我推搡人,后面的小兄弟也拔出刀跟着叫阵。我心想没打过仗的新兵蛋子就是好,这情景一触即发就要打起来了,他们还以为是农家分田地帮衬着吆喝呢。

那骑马的黑瘦黄巾贼发现了我们,喝一声问:“哎,你,干什么的?”

我指指里边:“张文远在吗?”

黑瘦黄巾贼一乐:“原来是找我手下败将的!在里面呢。”

我低着头就要往里闯,黑瘦黄巾贼伸出长枪一点:“先说好啊,进随便进,但是想要再出来,可就得按规矩来了。”

听他说话我本来停了一下,觉得他说得装逼又有点烦。要是吕布和张辽都在里面那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事儿么。

我带着弟兄们进来,发现这群人呈大包围状把张辽他们几个圈在几颗大树的阴凉下。秋意渐浓,树上大片的叶子都枯黄了,吕布坐在树下,树叶落满了厚厚的一层在脚边,而他依旧那副书生气,这么大的场面也没挂在心上,张辽在他旁边比比划划的说他也不在意,专心看着手里的书卷。

我冲过去大叫一声,张辽惊讶地转过头来,连吕布也抬起头,面带喜色地问:“顺儿怎么来啦?”

我过去前后观察他,又捏了捏他肩膀,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之类的。这一捏之下吓了我一跳,这吕布实际上可比看起来壮实多了,跟铁块子似的沉甸甸的。

张辽过来把我板过来,不可置信地问:“狗儿子你怎么跑来了?”说着还摸我额头看我是不是傻了。

吕布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我带来的人,发现了任强,任强连忙上去给他行礼,吕布也不推辞,反而直接问我:“顺儿这是去过凿台村了?可有动乱?”

李忠一路上听说了不少吕布的传闻,此刻跳出来绘声绘色地把那天的事情给说了,吕布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对我笑笑,弄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末了我对吕布请示,看任强他们该归于何处,接下来该怎么交接,因为我确实不懂军队里的这些套路和手续。吕布问张辽:“你觉得呢?”张辽忿忿不平,咧着嘴骂了句脏话,又不服地说:“既然是跟着顺儿来的人,就一直跟着顺儿呗。”

吕布又问:“那队伍编制如何?”张辽吐口唾沫:“这还不好说,给他狗儿子单独编一支军不就行了。”

他俩一唱一和,听得我莫名其妙,倒是李忠反应快,提前替我谢了他二人,才返身冲我道喜:“以后不能叫你大哥,得改口叫你顺爷了!”

张辽白我一眼,冷冷地学着李忠的口气:“顺爷牛逼。”

我问李忠:“什么意思?”

任强听明白了,跟我解释道:“吕爷的意思是咱们这批人以后就跟着你打仗吃饭了,以后你就是弟兄们的主子,所以得改口叫你爷了。”

吕布说,“回头给你想个好名字,叫起来特别威风嘹亮的那种。”

张辽接上话:“嗨,叫什么威什么风,我看就叫大刀队,跟顺儿一样憨憨傻傻的,多可爱!河北不就有个大戟士么,猛得很!”

我觉得大刀队虽然不太好听,但是胜在一目了然,不知道为啥我还挺喜欢的,貌似跟河北的大戟士有点相似吧。传说河北袁绍有一支特殊部队,归张郃统领,重装重甲所向披靡,当真令人羡慕。

吕布听了摇摇头:“叫什么大刀队,学人样子,没出息。”他看了看我,又环视了弟兄们一眼,低下头接着看书了,声音从竹卷后传来:你先好好练着,练得好了其他事我给你办了。

我看看张辽,张辽也不明白他说的“其他事”是指哪些事,但是从吕布的语气来听,他好像完全不把什么大戟士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