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中平元年(十一)

尾随他们一路出了城,又来到白日里那个废弃的盗贼营帐。

我寻思我也不是绝世高手啊,我干嘛摆出一副偷偷摸摸杀人越货的样子来。再看威爷他们几人,有说有笑也不怕黑,大半夜的出了城也不知要往哪个方向去。

我心说这一天天给我累的,咋就不能够踏实睡一天好觉呢。猛不丁想起以前在乡下挖土种地的日子,觉得特别遥远。

营帐里又出来三五人,他们这一凑十几个了,其中一人看到我还冲我吆喝,“你离那么远干什么呢,吃饭了没有?”

威爷也以为我是自己人,回头瞥我一眼,又四下默数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人才发觉不对劲。

威爷问,“小子,你是哪里来的?”

唉,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俩腿不住发软。我刚才为啥就脑门一热跟了出来呢,还一副行侠仗义的样子,过一会儿我要是死在这儿等吕布发现我时我应该都臭了。

威爷的人放下手里活计,慢慢向我围拢,碍于我带着刀他们也摸不清我本事到底如何,便隔了些距离等我反应。

我能有啥反应啊,心脏都快停了,可这骨节眼上莫名其妙跟人走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不管说啥看来也难有头有脑地回去了。可别让这群穷凶极恶的白波贼小看了咱。

其实小看我没关系,就是觉得吕布张辽一身绝艺,别等我让山贼砍死了传出去给他俩丢脸。好歹相识一场没给人家帮啥忙,死到临头还给人面子上抹一把黑。

估计吕布听了又得教育我,“人活着不要总为了面子。”

我是没顾得自己面子啊,这不是顾及你么。

我发狠喊道,“吃屎的白波贼,挨个站好把脖子伸直,你老子我要一个个把你们脑袋砍下来挂在城门上喂鸟!”

威爷楞在那里,问左右,“这傻逼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不重要,能带你去哪里最重要。

我抢上去当头一刀劈开,这威爷轻轻松松让了过去,几个心眼多的扭头就回营帐抄家伙,剩下两个反应快的就地拾了泥块土石扬手就打。

威爷接过手下递来的刀,掂在手心拍打。递刀的那个跟班说,“敢在威爷您跟前儿用刀的还真没几个,这是外边来的吧?”

威爷冷笑不语,依旧在原地杵着,抱着兵器的人从营帐也出来了,我心想等他们都拿了家伙我就真的必死无疑,于是也没法儿再细想,冲上去砍了两个拿土石的贼人。只是第一次出手心里没底,怕砍得实了被人围死,就只求速度砍了两刀虚的,犹是这样那俩人也捂着膀子一时半会起不来了。

威爷看那俩被砍的人,耻笑说,“什么乌七八糟的功夫。弄死他。”

他们拿着枪棒就赶了过来,我这一慌什么套路都忘了,轮着刀左右挥砍,脚底下深深浅浅乱跑乱撞,不多久腿上胳膊上都被刮到,浑身上下说不清地方都在疼。直到这会儿我才真的服气张辽,一个人单枪匹马冲到人家老窝里干得人仰马翻,还缴获了一大堆东西回去,而我碰见几个毛贼就差不多要把命丢在这儿了。看来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得好好练功夫。

又鸡飞狗跳地打了一阵儿,他们也被我砍伤几个,但是伤情都不严重,而我已经是站都站不稳,因为流血过多这眼前还总是一黑一黑的,加上夜色浓重,我觉得我时刻都会闭上眼趴地上舒舒服服睡上一大觉,再也醒不来的那种。

威爷喊住他们,“行了别闹了,接着还要回寨里,你们去把东西收拾一下,这小子我来吧。”

威爷走近我,我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半眯着打量他。这人五短身材,但是异常健壮,肩膀比寻常人宽了好几寸,又厚又圆。

威爷说,“就这两下子还想学人家充好汉啊?”

他说话的臭味都能闻见,我低头看他的脚,想起吕布教我时说过“敌近三尺,当头一刀,”如今我马上就要被这个威爷砍了,再顾不得疼痛害怕,跃起就是一刀。威爷吓一跳,举刀格了一下子,身形没站好踉跄几步,我追上去又从头劈他,刀刀都是全力,威爷没见过这种没头没脑的打法儿,一昧地举手横挡,一路地往后倒退。

威爷一边架招一边喊人,“他妈的都愣着干嘛,捅死这小子快点!”

我心想只要对方的人一旦围上来,威爷腾出手我就必死无疑,在人家面前我这种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儿简直不堪一提,让他把刀法使开出不了三合我脑袋就没了,我只好越砍越快,从全实招到全虚招,一刀连着一刀往下劈,火星子在黑夜里十分耀眼,威爷有心变招反制,只是我出刀太快,他要强行变招只能拼着头上挨我一刀,只好硬举着刀喊人。

自吕布教我以来这是第一次跟人实战动手,发现了很多和他说起来不一样的地方,也可能是我理解有问题,我总觉得这刀实打实砍出去好像没有实打实甩下去更凶猛更迅捷,而收刀再砍时,如果按照吕布说的把它当成两个动作来使用就会慢一半,而这一路砍下来我觉得只要“甩下去”借着惯性再“抽回来”,虽然没了刀法的样子,但是打起来倒挺实用,起码逼得这个用刀行家威爷没法还手。

我尝试在这王八拳似的刀法里寻找变招,要换了张辽吕布这样的高手,一旦上下刀把人钳制住了横过来一刀那人就死了,可是我不会这种变法儿,不敢冒然横斩,怕弄巧成拙被人反杀。所以我用吕布教我的虚虚实实打法,抡起来有轻有重,果然威爷更加有些撑不太住。

贼人端着枪围了上来,眼看就要合起来刺我,而我这一顿瞎抡也把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胳膊已经酸到没有知觉,威爷感觉到我已经穷途末路,一双贼眼开始聚神,伺机寻找反攻的时机。

我心想就这样吧,能把这个白波贼打得如此狼狈,死了给吕布报个信儿也不算太丢脸,毕竟我第一次跟人交手就碰见这么厉害的家伙和这么多人。

想到这里我也不想拼了,一刀砍完收了手,威爷还没反应过来我要干嘛,我也没反应过来我要干嘛,但是跟郝萌打架时那种野路子本能就涌上来,正当中踹了威爷一脚,可能他先前的注意力都在防御上峰,这正中一脚毫无防备,登时坐到了地上。

我们所有人都一愣,然后所有人都急着出手。威爷错就错在挣扎着要起身,估计也是好面子,觉得在属下眼前被人这样三岁孩子打架的招式踹到在地很丢脸,所以条件反射地想爬起来。可是他这一爬完全没了架势,还不如坐在地上继续举着刀防我,反正我就会这一招。

我这一招没啥别的,就是特别快。所以我这第一刀轮到威爷头上时我还不确信,感觉抽了出来又劈上一刀,由于对自己不自信,这一眨眼的功夫又补了他一刀,才惊魂未定地攥着刀看他反应。

威爷的脑袋变了形,坑坑洼洼的很是可怕。他又坐到地上,伸手摸自己脑袋,然后他的脑袋开始四处喷血,眼一翻,伸直躺下了。

众贼人都呆了,我心想也别等他们反应过来再捅我了,这身板一个比一个孱弱,来不及搭话分说,上前一刀一个都给剁了。

砍完后我也油尽灯枯,一头扎在威爷怀里迷迷糊糊睡了。威爷怀里特别舒服,这几天来的舟车劳顿都被威爷暖洋洋的胸膛替代了。还有没死透的贼人呻吟哀嚎,我也顾不得了,是死是活管不着了,我现在就想好好睡他妈一觉。

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再醒来时是疼醒的,光是睁眼就花了老半天功夫,眼屎糊成一团,睁开像是撕开眼皮一样疼。

我想动胳膊,胳膊疼,想伸伸腿,腿也疼,皮肉疼骨头也疼,全身还酸得不得了。我在一张木**躺着,身上给人缠满了布带,血从布条渗出,暗红一片。

屋里一男人见我醒了,嘱咐我别乱动便出去了。不一会儿谢文谣和她爹进来,见我这德行是又喜又怒。

谢老爷说,“我说官爷,你咋个也不问个清楚,出门就把那些山里大王给杀完了?”

我想说话,可是嗓子也疼,谢文谣给我端了水过来数落我,“你这倒好,把人杀了你成英雄了,白波谷的都知道他们是上咱们家来催粮了,回头再来的可就不是这两三个人了。”

谢文谣喂我把水喝了,又转怒为喜,“看不出来你功夫很好嘛,那白宾威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刀王,你竟然能把他杀了,真是个勇士!”

我磕磕巴巴念,“白宾威……”

谢文谣问,“怎么,可是想起什么人?”

我想起那威爷横刀立马不可一世的样子,虽说侥幸胜了,但是连这刀祖宗使什么刀法都没见到,不免有点遗憾。

惆怅了一下,还是庆幸没见到就没见到吧,不然这会儿就醒不过来了。

见谢文谣还在关切,就对她道,“濒危濒危……多难听的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