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精细的黑脸掌柜
这帮家伙不识货还一顿胡乱猛喷,李盛没有忍住,反唇相讥道:“字画是风雅之事。我看几位绫罗绸缎,大腹便便,想来是家里边有几个闲钱,是来这里购买字画,装风雅吧?告诉你们,这风雅之事,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由内而发的。”
“这有些人啊,家里头金碧辉煌,其实也是狗屎。”
“有些人哪怕草庐一座,也是风雅之人。”
“哼。”
李盛的话一下子就戳中了这几个富商的软肋,让几个富商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这小子全说对了。
他们几个家中有钱,但商人地位低下,要往上发展,还是培养子弟读书,自己也需要假装风雅,才能不落了面子。
黑脸掌柜的急了,一方是个卖字画的穷小子,而且可能是个神经病,一方是几个大腹便便的富商,等同于大生意,这该帮谁,还用说吗?
黑脸掌柜一把从灰衣伙计手中,抢过「观音图」,然后像是甩垃圾一样,甩给了李盛,说道:“我们这里是寄卖字画的,但你的定价太高,分明就是个妄人。请恕我们不做你的生意。”
几个富商都是聪明的人,都明白其中窍门。那黑痣富商变了脸色,笑呵呵道:“你这个画画的被挡在门外,而我们这些买画的却站在门内,谁才是风雅之人,一目了然。”
李盛勃然大怒,这帮混蛋。不过他也没有多计较,与这几个全然没有欣赏眼光的人说些屁话有用?
是金子一定会发光的。
李盛抱着画离开了这「李记画斋」,转投隔壁的「王记字画」。
同行就是冤家,这「李记画斋」,「王记字画」都是祖传的,又是做寄卖字画生意的,又是隔壁,双方是势如水火。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几年来「李记画斋」的生意,蒸蒸日上。而「王记字画」的生意,则是日薄西山。
就连李盛,也知道「李记画斋」的字画卖的好,才登门造访的。等来到隔壁「王记字画」,李盛就真切的感觉到了什么是日薄西山。
这两间铺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也有卖文房四宝,只是上等货极少,墙壁上的字画也有,但也只有星星点点,根本比不上隔壁挂满了两侧墙壁。
而且画作的水平,也比不上隔壁。
店铺内也没有别的伙计,只有一位老眼昏花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操持。
这位老人虽然老眼昏花,但是收拾的干干净净,人很精瘦,很有气质。
“这位小先生是寄卖字画吗?”老人老眼昏花但耳朵却很灵,立刻听见动静,抬头看向李盛道。
“正是。请老先生过目。”对待老人李盛一般很客气,拱手一礼,然后拿着字画来到柜台前展开,让老人过目。
老人老眼昏花趴的很低,细细观看字画。然后脸上露出了惊叹之色,连声说道:“好画,真是好画。老夫这辈子见过不少名画,但是小先生这画,比那些名画却也不差了。更难得的是,画风自成一路。老夫没见过。敢问公子的老师,名讳。”
李盛一愣,随即明悟这老人是误会了。李盛笑着说道:“家师是个隐士,隐匿在山野之中。不想让外人知道他是谁。不过这画是我画的,不是家师画的。这吴人李大,是我的落款。”
很少有人是自学成才的,再说李盛小小年纪。他早就有虚构自己有一个老师的计划了。
老人一愣,然后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李盛,露出不信之色。说道:“敢问小先生贵庚?”
李盛心头无奈,看来太年轻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老人问的很客气,李盛也只得客气抱拳道:“虚岁十八。”
老人更不信了,十八岁的半大小子,能画出这样的画作来?神童吗?
临海县也不是那种人杰地灵的地方,应该出不了神童。这可能是他师傅画的,只是托词说是他画的。
不过老人也没计较,管他画是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画,能上他这里来卖,就烧高香了。
现在世风日下,县城内的好画家画出来的画,都是寄放给隔壁那老对头店铺内的。
老人想到这里摇摇头,然后脸上露出可惜之色,说道:“小先生啊。你这画是好画。只可惜这「吴人李大」没有什么名气,就算好画,也是大打折扣。需得遇到真正懂行、欣赏它的人才能卖出好价钱。而我们临海县,这种人很少。”
“你这画,恐怕卖不出高价。”
“我明白。所以我定个低价,五十两银子。”李盛没有生气,点了点头伸出右掌,五根手指摊开。
老人点头又摇头,又趴着几乎要趴在画上细细观看又观看,叹息道:“别说五十两,一百两也值啊。只是还是之前的话,这座小县城内,欣赏它的人少。这画能不能卖出去,还看天意。规矩小先生懂吧?我们收取一成费用,请公子留下姓名、记号。小先生隔个十天半月来一趟我这里,一旦画卖出去,就给小先生银两。”
道理李盛都明白,浅水难养蛟龙,小县城难以找到大买家嘛。
而且这家店铺生意不如隔壁,人流量少,卖出去的机会更少。但是态度可要比隔壁那家要好太多了。
李盛点头说道:“我明白的。”
随即李盛便在老人的小本子上留下了姓名、住处,还有记号,就跟密码一样,记号对上了,才能来领钱。
可能实在是太欣赏这画了,老人还很客气的亲自把李盛给送出了大门。
刚好那几个大腹便便的富商从隔壁店铺走了出来,手中各自抱着一大堆的字画,几个下人连忙来帮忙。
那黑脸掌柜,笑脸相送。
李盛看了一眼这帮人,这帮人也看了李盛一眼,各自冷哼了一声。
黑脸掌柜笑着恭送了那几个富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大笔生意。
他看了一眼越走越远的李盛,轻哼了一声。
“卖了你的烂画,我也就赚五两银子。而且很可能十年、百年都卖不出去。而这一单生意,我就赚了三十两。谁轻谁重?我岂能拎不清楚?”
黑脸掌柜的算盘,可精细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