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圣库谜案

赵劲夫的右手指向那人,对陈蕾道:“你可能不相信,他从南京来找我,为的是救刘亦然一命。”

清古斋的店铺里,赵劲夫手指的方向,站着一个人,三十来岁,身高一米七左右,穿淡蓝色夹克衫,下身着一条牛仔裤,小眼睛,细眉毛,宽额头,看起来像是刚下夜班,却被妻子从家里赶出来的人。他神色犹疑不定,看着陈蕾轻声道:“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很正常,因为,我并不认识刘亦然。”

陈蕾吃了一惊,看向赵劲夫。赵劲夫耸耸肩,道:“你想问的话,我都问过了。我不得不带他来清古斋,是因为你接下来听到的话,关系到刘亦然的生死。他说得没错,我们如果不帮忙,刘亦然死定了。”

那人听到赵劲夫的话,嘴里嗯嗯连声,陈蕾将店门关闭,示意他们跟随自己去往后院。那人走进房间后,坐在椅子上,赵劲夫找出茶具,沏了一壶茶,斟满三杯。那人向赵劲夫一笑,端起一杯茉莉花茶,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花,品饮其甘美,脸上神色方定。

放下茶杯,他向赵劲夫点点头,道:“谢谢你的信任,我刚才还以为你们会把我赶出门。”

赵劲夫道:“你是不是朋友,要看你做了什么。”

那人转向陈蕾,小心翼翼地道:“刘亦然是有危险,话虽如此说,我却不认识刘亦然。”

陈蕾神色一变,却缓缓开口道:“刘亦然要是死了,你也不会坐在这里。”

那人赶忙站起身来,道:“陈小姐先不要动气,您先听我说。我想刘亦然去了南京,您是知道的,他为什么去南京,您是否听他和您提起过?”

陈蕾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那人道:“这件事不仅我知道,我想至少有二十五人,都知道南京赴宴的事。刘亦然是在最后时刻被添加到受邀人名单里的,原因只有一个,清古斋。”

陈蕾道:“清古斋重张开业,这段日子里有朋友们来祝贺,没事找事的有,帮忙的也有。只是,既然为了清古斋,为什么不找我父亲,不找我,却是找刘亦然?”

那人身子微躬,脸上露出笑意,道:“我来的时候就想过了,依清古斋的名号,自然不会将我挡在门外,更不会伤我半分毫毛。我是帮忙的朋友,不想找事,也没有那个本事。”

赵劲夫看向陈蕾,道:“你先别急,我们慢慢谈。既然是朋友,我们先请他坐下?你这样会吓到朋友的。”

那人见陈蕾的脸色舒缓些,又见赵劲夫示意他坐下,于是慢慢坐下,道:“刘亦然去南京,是参加一场饭局的。据说是由大先生设宴,邀请行内精英,为的是一宗金银如海的宝藏。一个月之前,圈里人便盛传,大先生得了四件文物,背后隐藏着一个大秘密。消息一传出来,有人觉得本事不行,吃不下这份大餐;有人扬言宝藏非他莫属,直接找到大先生,要求看一看文物,却直接被打了出来,告诉他不够资格。那么谁够资格?大先生邀请了二十五个人,准备了四个菜,一壶酒,直接说了,一件文物,一盘菜,一杯酒。但是,菜是毒菜,毒性越来越大,吃到第四盘菜,见到第四件文物的时候,这人也就死了一半了。这个消息放出来,有二十个人退出了,只有五个人要钱不要命,非去参加南京的宝藏盛宴。”

赵劲夫道:“你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那人笑道:“赵老师,你的问题其实问错了。”

陈蕾道:“你的意思是,不应该问你怎么知道此事的,而是要问,你为什么找到清古斋,告诉我们这件事?看你的意思,一直在等着我问你这句话。”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来找清古斋,一是为了刘亦然,二是为了那宗宝藏。”

赵劲夫道:“你要是想威胁我们,那你真就找到麻烦了。”

那人又慌忙站起来道:“两位别误会,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有那个本事,敢碰清古斋?我只不过是想帮忙,俗话说人情往来,我帮了你,你也要帮帮我。”

陈蕾见他小心谨慎的样子,冷着脸没有说话。那人又看向赵劲夫,见他脸色安然,这才坐下来看着赵劲夫道:“我来找您,给您看过一张照片,也正是那张照片让您相信了我,才带我来这里。那张照片能够证明一件事,我是有份取得宝藏的人。哪怕百分之一,也就一辈子消受不尽了。但我这个人本事小,仅靠我自己,怕是拿不到宝藏,小命也可能丢进去了。”

赵劲夫道:“你有什么话当面一早说清了,不用藏着掖着。我给你打包票,无论你今天说出什么来,陈蕾不会怪你,她就算是再生气,这屋里坐着人,还有我呢。”

那人见赵劲夫拍了胸脯,口中呵呵笑着,语带七分讨好地道:“我也知道,您的面子大,但那宗宝藏,说多说少和我们包家人还是有些关系的。我包不年胆大些,请陈小姐您看看。”

说着,包不年从怀里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封皮笔记本,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他右手两指拈起老照片放在桌上,道:“这张照片里,有一宗大宝藏。刘亦然去南京赴宴,为的正是它。”

这是一张约四寸长、三寸宽的老照片。一个深约三丈的大坑,占据了照片一半的位置,下方站着五个人,三个人身穿民国时期的巡警服装站在坑边,另两人站在坑底。地面上一片废墟,错落有致地站着九个人,三名巡警与一名身穿长袍的人在前方,后方不远处,五人中两人背面而立,看向坑内,三人手揣在袖筒里,面容模糊不清。

包不年道:“这张照片,拍摄的是1913年南京城里挖掘宝藏的场景。这笔宝藏正是太平天国的宝藏。”

1864年7月,太平天国固守的天京(现为南京)被曾国藩的湘军攻破,天朝的宫殿等被一把火烧得片瓦不留。后人曾叹道:“十年壮丽天王府,化作荒庄野鸽飞。”

攻破天京之前,世间便有太平天国财富金银如海、百货充盈之说。当时的同治皇帝多次暗示曾国藩,城破之日,将以太平天国的财富补充国库。曾国藩也曾向朝廷上书,言明攻克天京后,所得财物,一则留作军饷,二则上奉户部。

但是在曾国藩之弟曾国荃率领湘军进入天京数日之后,曾国藩向朝廷奏报,没有找到太平天国的财富,直言出乎意料:“克复老巢,而全无货值,实出臣意计之外,亦为从来罕闻之事。”

包不年道:“太平天国苦心经营十四年,连续攻克大清朝的南方地区,清朝当时最为富庶的江浙地区,几乎均被太平天国所占。围攻天京前,曾国藩就曾下令,进入天京后,那些军士身上的财宝,你们抢,我不管,但各天王府的藏银,尤其是太平天国的圣库,谁敢私自发掘,必杀不饶。那么这件事就很奇怪了,一个和当时的清王朝对抗十四年的政权,城破了,圣库里会没有钱?连同治皇帝都不相信,派僧格林沁来到天京,明察暗访,最后财富没有找到,又忌惮曾国藩的湘军,这件事只好不了了之。”

赵劲夫点头道:“包不年拿出的这张照片,是一个证据,证实在民国时期,南京城曾发现了太平天国的宝藏。”

陈蕾接过包不年手中的照片,仔细观看。见她凝神查看照片,包不年面露喜色,道:“您只要仔细看,就知道我没有骗您。这张照片,说的是湖南人林开泰,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太平天国的军队里当过兵。当时的天京被湘军攻克,洪秀全亡故,林开泰亲口证实,曾经与他人将四十八缸黄金,藏在了南京某处。后来他逃出了天京。”

包不年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陈蕾,见她不动声色,又看向赵劲夫,见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端着盖碗茶一口一口品饮,不由暗自紧张,接着道:“据传,林开泰找到当时的民国政府,哪一个官大,能管事,他直接推门就进去了。别人责怪他无礼,他倒是放声而笑,说我有四十八缸黄金的财富要送给你们,你们见了财神爷,不说好吃好喝地招待,还要说我无礼,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赵劲夫哈哈笑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也把这些财富送过来了,我们应该把你敬为贵宾,好吃好喝好招待,像个爷爷似的供着?”

包不年面色尴尬,连声道:“不敢不敢,可话说回来,眼看着金银在前,两位却没动静,这倒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赵劲夫道:“人总有个喜好,无非是酒色财气,话好说,有些人,你能够用金银动他的心,有些人,你能用美色惑他的意。你是瞧准了财到人到,你又没实力去争取这笔豪财,才找到了我们。之所以提到刘亦然,是因为你知道,你直接找上门来,十有八九会吃闭门羹了。”

包不年脸上挤出笑容,看陈蕾冷面无言,而赵劲夫似笑非笑,只得岔开话题,道:“林开泰当时七十八岁高龄,他说自己愿意带人去挖掘宝藏。当官的人问他有什么条件,他讲了,如果找到藏宝,八成的金子上交政府,用作公费;另提请一成黄金,捐给湘苏办学之用;自己只留一成,算是挖掘宝藏的辛苦钱。”

陈蕾这时才道:“你这么说的意思,我们听明白了。”

包不年左手搓着右手,脸上喜色盎然,小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道:“您是聪明人,话不用多说。我接着说林开泰,接待他的人将这件事汇报给当时的江苏都督,都督非常高兴,省里财政困难,如果有这么多金子在手,什么事都好商量,于是立即批准了,派一个名叫陈楚斌的人,操办此事。在1912年12月20日那一天,陈楚斌领着一批人,秘密来到林开泰所说的藏宝地点,旧教统属的前墙根附近开挖宝藏。就是照片上的所在,南京通济门城楼二十丈处,有一个土堆,和城墙差不多高,旁边有一棵树,大约六丈高,那棵大树附近,就是埋黄金的地方。”

赵劲夫道:“那黄金自然是找到了?”

包不年点点头,站起来,越说越兴奋:“据说当时挖掘的现场,所有路口都有巡警看守,人人手里拿着长枪。陈楚斌雇了上百民工,在林开泰指定的地方开始挖掘,几十吨的土石方被挖出来,堆得像小山那么高。四丈多深的大坑啊,那么多人在挖,走过的、路过的都看到了,这件事动静太大,想瞒也瞒不住,整个南京城都轰动了。”

赵劲夫右手指着包不年,向下压了压,示意他不要过于激动。包不年不好意思地坐下,道:“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大石头有三尺厚,一丈多长。把石头挖开,下面是一种由黄土拌着石灰的合成土,很硬,像铁。又接着向下挖,一直挖到下面一丈多深,就看到了一个铁家伙。林开泰说,藏金的大缸有三尺高,大缸粗一尺八寸还要多,埋缸时放了大量石灰土,把松香熔化了密封起来,再用铁水烧化了作为缸盖,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和贵重的首饰。”

包不年边说边看向陈蕾,见她未有丝毫激动之色,只是把照片放在桌上,仍然没有发声,只好接着道:“林开泰还讲了,当时埋宝的时候,一直挖到下面出水了。就凭这句话,那些民工一连挖了一个多月,几乎把周围都找遍了,却没有找到黄金。后来当时的江苏都督专门发公告说,没有找到宝藏。但林开泰也没有受罚,只是听说领了一笔钱,不知道去了哪里。”

赵劲夫看他这神色,笑道:“那你讲一讲,到底有没有宝藏?”

包不年搓搓手,脸上挤出笑意,道:“赵老师就不要再取笑我了。别说是江苏都督,就算是我真挖到了宝,也不能说挖到了。狼多肉少,四十八缸黄金不够分的。只是后来又有一件事。当时不仅是林开泰,还有一个人,他也曾在太平天国当过兵,天京城破之前,被差遣修建地下藏窖,当时他还纳闷,为什么要修这么深、多达十余个暗中相连的地窖,不知道装什么用。”

赵劲夫若有所思,道:“你是说,地窖里装的是金银?一般情况下,干这种事的人都会被灭口,怎么会留活口?方才你说林开泰的事,我相信你,因为当时的南京报纸杂志都报道过,你又拿出了过去报道的影印件。现在你又说有个人能证实,太平天国的宝藏是被挖地窖埋起来了,有什么证据?”

包不年突然面色一变,道:“那个人本该死的,却是老天爷给了条命,没死成。当时地窖完工,当官的设宴犒劳这些当兵的苦命人,他若不是闹病,也就去了。直到当晚夜很深了,去参加晚宴的兵一个也没有回来,他才想到是出事了,赶快逃离了军营。后来一打听,那些兵全都被杀了。”

赵劲夫道:“你不会是要说,那个人有个后代,他画了一张藏宝图,而你恰好手里有这张图吧?”

包不年闻言笑着点头,道:“赵老师的心思太细了。那个人的后代,在林开泰挖宝未得之后能不吸取教训?他没有找江苏都督,而是找了一个洋人,商量好了挖到宝藏,洋人保他安全,可以得到一半的金银,而他得到另一半。洋人为避人耳目,专门成立了一家公司,买下中正街三处房产,向官府申请改建,推倒房屋,砌上高墙,外面人看不到里面在做什么,这才开始召集五十多名工人挖起来。”

赵劲夫道:“林开泰那次一定是挖到宝藏了,这个人想明白了,这笔宝藏不管挖到还是没挖到,都要瞒过江苏都督。”

包不年一伸大拇指,道:“赵老师讲得对,林开泰这个人过于相信人了。本来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看人应该比较准,结果他被人耍了。那个人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也相信,那笔宝藏一定是挖出来了,太平天国的宝藏也确实是存在的。这一点,当我找到你的时候,赵老师就已经明白了。”

赵劲夫叹口气,突然一拍桌子,吓了包不年一跳,然后他左手指着包不年对陈蕾道:“这正是包不年来找我的原因,他清楚地知道,直接找清古斋说有这笔宝藏没人会信,必须由一个你信任的人来说,你才会思考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他以刘亦然的生死为饵,其实钓的是宝藏这条大鱼。”

包不年强挤出笑容,道:“赵老师言重了。我就一个小老百姓,一生中遇到这种机遇,也就是亿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不想放手,这笔财富能改变我包家的命运啊!”

赵劲夫看着包不年急切的模样,不由感慨道:“我虽然不承认,或者有所怀疑,但不得不提的一点是,包不年的心思,其实也是很多人的想法。寻常人有这份机遇,是拼了性命也不愿意错过的。他说得没错,这笔太平天国的圣库财富,传闻金银如海,是真实存在的。”

包不年长吁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用左手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道:“赵老师你这么一讲,我心里这块大石头,才落了地啊。”

包不年笨拙的笑容,让赵劲夫苦笑不已,他看着陈蕾,若有所思:“天京失守时,洪秀全已经过世半年有余,当时太平天国能够指挥全军的人,其实是忠王李秀成。曾国藩兄弟的湘军将天京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飞,也就是说,天京城里无论是人还是圣库宝藏,都无法运出城外。”

包不年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以一种夸张的口吻赞道:“赵老师名气大,果然是大得有道理,几句话就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不像我,啰啰唆唆半天,也……”

赵劲夫挥挥手,止住包不年的话:“包不年,你心里怎么想的,恐怕也只说了一半。你现在不想说,我们不逼你,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吧。只是现在,你就算把我捧到天上,又怎么样呢?”

包不年尴尬地笑笑,闭上了嘴,看看陈蕾,又看看赵劲夫,额头的汗又下来了。

赵劲夫道:“围困天京之战中,李秀成甚至将自己的母亲、家眷都送到天京城内,交给天王洪秀全,以示忠心。那时的情况下,也确实只有李秀成能与曾国藩兄弟的湘军一战,从这一点上来看,洪秀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李秀成身上,将太平天国的精锐力量交予其调遣。尤其是洪秀全死后,李秀成掌控天京全局,圣库的宝藏既然运不出去,那么就是藏在哪里的问题。”

听到此处,包不年神情紧张,眼睛直直地盯着赵劲夫,急急道:“我打听过了,好多人讲,当年天京被湘军包围,那笔金银如海的宝藏被忠王藏在南京城西清凉山、古平岗、卢龙山、小仓山一带了,我还专门去过,那里看起来确实非常偏僻,藏下宝藏,别人根本找不到。”

赵劲夫笑道:“包不年啊包不年,你为这笔宝藏,可真是没少花心思。我不相信你只找了这一处,说说看,你还觉得哪里有宝藏?”

包不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都是猜的,有些是听老人们讲的。我听一位八十多岁的当地人讲过,1956年到1962年,有好几拨人都去过清凉山、小仓山一带找宝藏,传得特别真,说有人挖到了宝,发了家。”

赵劲夫道:“既然有人挖到了宝,那你见到了吗?”

包不年脸上摇了摇头,道:“真人倒是没有见到,但东西我见到过。在南京的古玩店里,真有一些挖出来的文物,小银锭啊,还有首饰什么的。金银如海的宝藏,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埋着,可能碰巧了,挖出来一点。”

赵劲夫笑着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去那四个地方挖挖看?”

包不年脸上又挤出笑来,道:“我真去了,那片地方太大了,我到处挖了两个多月,除了挖出来一些废铜烂铁,三十七枚太平天国的铜钱,什么也没有发现。那些铜钱总是真的吧?我拿到古玩店让人看过,确实是当时的铜钱。南京城里古玩行的人几乎都知道,圣库宝藏是有的,就是不知道埋在什么地方。我就留心了这件事,只要听说哪里可能有宝藏,就过去看看。”

赵劲夫看陈蕾一直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又问道:“包不年,看来你为了这宝藏,也是下了苦功。你都去了什么地方啊?”

包不年嘿嘿讪笑,道:“赵老师就不要逗我了。我去的那些地方,什么广东韶关、浙江湖州,要是早遇到您,也就不去了。这明摆着的事嘛,您刚才说了,曾国藩的湘军把天京围得连鸟都飞不出去,这么大一笔宝藏,怎么可能被运出城?”

赵劲夫道:“这么看来,你手里一定还有其他东西,让你深信宝藏的存在。有的话,现在就拿出来吧。”

包不年看他一眼,手又伸向怀里,取出一个蓝色的小包裹,仅有半个拳头大小,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块略显黑色的银锭,道:“这块太平天国圣库的银锭,就是证明。”

赵劲夫道:“一个小银锭,包不年,你这话说大了吧?我相信在南京的古玩店里,只要花得起价钱,这种东西并不难找。”

包不年笑道:“如果我告诉您,我这件东西,不是买的,而是家传的呢?”

赵劲夫一怔,看了一眼陈蕾。陈蕾又看了眼照片,突然开口道:“包不年,这张照片上,有你家先人?”

包不年松了一口气,道:“您终于说话了,我快被您吓死了。不过,您没有说对,这张照片里没有我家先人,我家先人当时怎么比得上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他只是一个被雇来挖宝的人,没有资格拍照。实际上,他人穷志短,吃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吃啥,一辈子也没留下过一张照片。”

说到此处,包不年眼里突然泛起泪花,伸手抹了一把鼻涕,接着道:“我家先人被雇来挖宝,在第三天就挖到宝藏了,当时就发生了哄抢。我家先人没有抢,他帮着林开泰把金银财宝护住了,后来得了三锭小银子。他挖了一个月,为别人挖到了金山,自己只得了十五块大洋和东家给的银子,买吃穿,喂肚子,修破家,十五块大洋花光,银子还花出去两锭。后来就传出消息,一两银子也没有挖到,他当时就把最后一锭银子藏了起来,这就是证据。太平天国的圣库,林开泰所藏的金银,只有不到万分之一,他深信还有其他宝藏没被挖出来,临死咽气前还说,南京城里宝藏多,有缘无分莫挖它。”

他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悲伤里,突听陈蕾道:“包不年,你怎么会知道南京赴宴的事?”

包不年抹去眼泪,道:“不瞒您说,这块小银锭,在我家传了有两代,到我手里已经是第三代了。我父亲说过,自我爷爷那会儿,便知道宝藏的事。这么多年来,南京城有无数人在寻找宝藏,也正因为人人都知道,所以当有人把赴宴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南京城里古玩行可谓尽人皆知。”

赵劲夫道:“这么说来,你能打听到南京饭局的事也不算难,但你是怎么知道毒菜一事的呢?”

包不年道:“那时我总打听这个事,我古玩行里的一个朋友知道饭局的事,有一天我去他那里玩,他就和我开玩笑,说你想找宝藏,半个月后,南京有个叫大先生的人,将要举办一场饭局。这个饭局代价可高,吃四样毒菜,看四件文物。你要是不怕死就去参加,吃完了,就能知道金银如海的宝藏在什么地方了。”

赵劲夫似有意似无意地道:“你那个朋友,倒是对你好得很。”

包不年有些得意,道:“我从他那里淘换了不少好东西,有时候也给他介绍一些客户,做买卖的人,都是有钱进,无钱出,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他一说,我真是想去,但我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就算是有吃毒菜的胆,也没挖宝藏的实力。这个消息就像是一只蜜蜂,天天在我耳朵边嗡嗡响,我就算是去不了,也想知道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劲夫道:“你打听到些什么?”

包不年道:“我从不下十个人那里听说,有近百人报名,只有二十五个人进入备选名单,最后仅五个人来参加饭局,分别是孙老三、周华、欧静儿、薛亮和刘亦然。”

陈蕾听到刘亦然的名字,眉毛一动,禁不住问道:“刘亦然?你还听说些什么?”

包不年看着她的脸色道:“刘亦然是清古斋的女婿,是记者。只不过,他为了您辞职了,一心一意帮着打理清古斋的生意。我还听说,就在他辞职前,你们四个人找到了一处和崇祯皇帝有关的宝藏。”

赵劲夫笑道:“你这耳朵还真是长,还有什么,一起说出来吧。”

包不年道:“这些事报纸电视上虽然不报道,但在行里,传得比电视还要快。你们也付出了代价,听说一个叫李小军的人,就死在了藏宝洞里。陈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他刚才一直看着陈蕾的脸色,在他刚刚说出“李小军”三个字时,陈蕾的脸好像变得苍白了,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包不年不安地看看陈蕾,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李小军他真的是为了救您死的?”

赵劲夫立刻道:“包不年,这件事你说错了,李小军是为了救我们大家。”

陈蕾终于开口,似乎在整理思绪:“你刚才说,大先生有四件文物,与宝藏有关系,想要看到这四件东西,需要吃四样毒菜。刘亦然如果确定赴宴,那就是说他必须吃这四样毒菜。既然你这么清楚,一定知道那四件文物是什么吧?”

包不年道:“第一件,太平天国镇库钱。第二件,太平天国所制造的砝码。第三件,是一把尺子,说起来简单,其实暗藏玄机。这把尺子长什么样子,没有参加饭局的人,都不会见到。但是有人听说过尺子的模样。据说这把太平天国的尺子,比清朝所用的营造尺,要长7厘米,用现在的标准来说,就是32乘以1。07,等于34。24厘米长。”

他倒了些茶水在桌面上,用右手食指蘸些水,在桌上画来画去:“这把尺子为什么重要,外人听着迷糊,其实和前面两件文物联系起来看就清楚多了。镇库钱,证实了太平天国的圣库是存在的。砝码,说明进入太平天国圣库的金银有度量之物,金银进入圣库的时候,要进行校准重量。[1]据说这把尺子是标记之物,要和其他文物结合,才能明白奥妙所在。”

说着,包不年有些得意地看向赵劲夫、陈蕾,似乎在等两人询问。但是陈蕾无言,赵劲夫不语,包不年一时犹豫了。

赵劲夫见包不年这模样,不由笑道:“你该说什么就说出来,我们不了解内情,不好打断你。”

包不年如释重负,赶忙道:“这把尺子在四件文物中,也不算最重要的东西,据说最关键的一件文物,是一本笔记中的残页。无论如何,虽然只有去参加饭局的人才能知道详情,但凡是听说过南京饭局的人都知道,大先生的四件文物,件件都和圣库宝藏有关系。”

陈蕾道:“组织饭局的人,将四件文物的消息放出去,只是为了让有意参加饭局的人知道。而只有知道了四件文物与圣库宝藏有紧密的联系,所有参加饭局的人,才会心甘情愿地吃下毒菜。”

赵劲夫赞许地点点头,道:“不错,这样也能够把没有实力参与的人,直接刷下来。吃了毒菜的人,才有资格参与金银如海的圣库宝藏挖掘。也就是说,这笔宝藏危险性极大,一个人吃不下来。”

包不年听陈蕾与赵劲夫说话,言简意赅、直指核心,不由睁大了眼睛。

陈蕾接着道:“如此大规模的藏宝,虽然目前不知道具体的数额,但能让人不惜以身试毒也要参与进来,肯定不小。这场饭局要五个人来参加,却也委实多了些。”

赵劲夫沉吟道:“这场饭局,其实不仅是吃顿饭那么简单,这是一场阳谋。组织饭局的人将消息放出去,就是要告诉参加者,这就是一个局,有能耐的人才能拿到宝藏。那些没实力的人,设局的人不会让他泄露消息。按照这样的判断,其中最没实力的,就是刘亦然。刘亦然几乎没有机会拿到宝藏,去参加饭局活着回来的可能性也很小,但是,他为什么要拼死参加这场饭局?”

陈蕾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看向包不年:“包不年,你找到我们,不是来告诉我们刘亦然身处险境的,而是你有办法救刘亦然,是不是?能救得了刘亦然的,就是你拥有组织饭局的人手里没有的东西。说吧,你手里到底有什么?”

包不年叹息一声,道:“陈小姐冰雪聪明,心细如丝,赵教授分析到位,每个字都透着真,若不是我知道两位与刘亦然的关系紧密,还以为这个饭局是您两位设下的圈套。您两位说的话,我件件都服。”

包不年本意是恭维,却看到陈蕾不耐烦的表情,知道马屁拍错了地方,赶忙接着道:“其他四个人,孙老三来自香港,薛亮来自美国,欧静儿来自日本,周华是本地人,财大势大,我根本接触不到。只有清古斋的刘亦然,我还有机会和他合作。但是我进不去饭局,只能来北京找你们。我手里确实有一样东西能救刘亦然,不过,我需要两位帮助我取得宝藏。你们帮忙找到宝藏,我不会贪心,只拿两成。两成,我这辈子也花用不尽了。”

赵劲夫道:“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宝藏,你倒是提前都分配好了。”

包不年忙道:“我福小命薄,心里明白得很,我一个人消受不了这么大的福分。我只拿两成,其他的宝藏份额,任由两位分配,我绝对没二话。”

说着,包不年伸手入怀,又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来。他嘴唇紧紧抿着,仿佛手里拿的是如海的宝藏,双手颤抖着,将塑料袋放在桌上。

赵劲夫、陈蕾透过袋子,已经看出那是一张笔记残页,以小楷工整书写,不过三十余字。

上面记载的,难道真是圣库宝藏的信息?

注释

[1]这枚砝码的重量,按清朝以16两为一斤,50两的砝码,应为3。125斤。清朝的一斤,合民国时的1。936斤,以现在的标准,是3。7299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