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我想独自迈出困境,却渺小无力望不见尽头

万籁俱寂中,哪怕细微的动静都如惊涛骇浪。预备队紧急集合哨连续短促响起。队长宣布案情通报:驻地火车站发生一起暴恐袭击,巅峰特战队全员出动,为了万无一失,要求部分预备队员充实兵力。

王战也领到了任务,随队登上防暴运兵车,火速赶往现场。

他们到达时,战斗已然打响,火车站广场上枪声四起、硝烟弥漫。多方安保队伍已在密切协同,围攻持燃烧瓶和自制武器的暴恐分子。

外围武装警戒的人员为王战等人开辟出通道,他们靠近巅峰特战队员后,被临时分组。王战被编进赵科、张铭所在的突击一组,成为突破暴恐分子第一道防线的主要力量。

赵科用一把突击步枪换走了王战的枪支,要求王战使用他给的武器。

王战说:“我用自己的枪顺手,临阵换枪是大忌啊。”

赵科说:“没你说话的分儿,一切行动听指挥,谁知道你的枪会不会卡壳。”

王战不再言语。

暴徒有数十人之多,装扮很有特点,服装很统一,T恤上印有猛虎图案,穿皮靴,戴头巾面具,身背迷彩背包,手持弯刀和短枪。他们一部分人据守安检口,一部分人砍杀候车大厅里的人,已经有大片的旅客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之中,现场惨不忍睹,到处弥漫着血腥味。

特战队员的火力凶猛,暴徒有些吃不消,用喊话器要求和现场最高指挥官谈判。

谈判进展很不顺利,指挥中心无法满足他们的任何要求,暴徒恼羞成怒,将一名人质“杀害”。

特战狙击手发挥强大威力,击毙一名人质身边的几个暴徒,人质也手疾眼快,向站台方向狂奔。这期间狙击手又击毙了一名马上就要摁住人质的暴徒,这人看起来应该是骨干成员。暴徒开始力不从心,一部分暴徒喊着誓死效忠头目的口号,一边继续掩护。剩下的暴徒边打边追逃跑的人质,人质马上就要跑出大厅进入一号站台。据了解,站台与候车厅连接处已被安置了大量的TNT炸药,无法派兵靠近,暴徒一旦出了候车厅上了站台,空间变大,出现漏网之鱼的机会将会大大增加,所以必须将他们控制在候车厅之中。

突击一组接到指挥中心指令,乘坐云梯车攀上候车大厅左侧天花板索降下滑,绕过暴徒防线,直接兜住节节败退的暴徒,来个釜底抽薪,解救最后一名人质。

计划一切顺利,突击一组陆续落地之后,从暴徒身后向其发动攻击,尤其是王战,枪法精准,百发百中,表现神勇,不一会儿暴恐分子倒下一大片。但其中一名暴徒将死之际按下了遥控爆炸装置,安置在候车厅与站台连接处的炸点轰然爆炸,燃起熊熊烈火,翻滚起浓浓硝烟。

此时人质也已跑到突击一组中间。赵科命令王战马上带领人质冲出候车厅,他和张铭等人拖住剩下的几个还在苟延残喘的暴徒。

王战背着人质面对火魔和浓烟再次出现上次穿越染毒地带时的毛病,赵科连续喊了好几次,陈东升也通过嵌入式耳麦向其下令:“冲啊,冲出去,战斗就胜利了,冲啊!”

可王战的腿莫名颤抖,一步也迈不出去。

战机稍纵即逝,因为王战的迟疑,一名暴徒瞅准时机找到空当,对准人质的后背开了一枪,人质宣告死亡。

虽暴徒被全歼,但人质一个也没保住,现场传来一片唏嘘。

王战望着死去的人质,再看看面前令他胆怯的火魔,腿一软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这时人质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王战的肩膀说:“兄弟,演习结束了,你又一次没经受住考验。”

王战意识到这场演习,其实是为了他一个人而设置的,而自己的表现跟幕后这么多人的付出毫不匹配,他的精神再次遭遇打击。

有战友从王战的身边经过,露出非常不屑的表情和眼神。王战感觉那眼神比子弹还有穿透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千疮百孔。

张铭从不远处跑过来,搀起满身虚汗的王战安慰道:“我们也想到了可能会有这种结果。兄弟,没关系,只要你不放弃,我们就还有机会。”

王战看了张铭一眼,一转头,陈东升等人出现在他面前。

候车厅外的阳光透过他们间的缝隙晃着王战的眼睛,逆光,他看不见陈东升的脸,但他感觉到那张脸上面的意味深长。

陈东升说:“如果这是一场实战,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王战狼狈地站着,没有一点儿军姿的痕迹。

“你无法闯出我设置的禁区,也不能走出你心灵的禁区,你要一直把自己困在里面吗?”陈东升的话回**在大厅里,也回**在王战的心尖上。

“无辜群众死了,老百姓对我们的信任消失了,巅峰特战队的品牌形象没有了,暴徒接下来的气焰会更嚣张,因为你不敢冲过去,不能冲过去,冲过去可能会烧伤,不冲过去我们全完蛋,属实没有余地。”陈东升的话掷地有声。

“我既然能组织这次演习,还是对你心存幻想,知道你想进巅峰,可是以你今天的表现,你认为你有资格进吗?”陈东升问,王战没有回应,他在等待王战回应,哪怕他说没有资格。

王战在众目睽睽之下挺直了腰杆,他没有退却,没有回避,没有自卑,他说:“我会越来越好的,会有资格的,即使冲进去会死,也要冲进去,这是我今天才知道的,我不会再让你们失望。”

听完王战的话,陈东升觉得大家的努力没有白费,至少效果没有适得其反,还燃起了他新的斗志。

陈东升走近王战,为他正了正凯夫拉头盔,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小子,纠察队你都不干,你想干什么?”

王战说:“只要能进巅峰,干什么都可以。”

陈东升说:“这是你说的?”

王战狠狠地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天王战接到了到巅峰特战队炊事班报到的消息。

如愿以偿进了巅峰,却是个“伙夫”的职位。王战哑然失笑:“这不是胡来吗?听起来还没有纠察队员好听。”

炊事班班长刘成启是个老特战,听到王战看不起炊事员,拎着炒勺出来了,声若洪钟地道:“谁?活腻了?敢这么说话!”

王战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对不起班长,我是故意的……不,我不是无心的……我是有意的……嗐……”

老刘说:“别让我再听见你发这种牢骚,炊事员怎么了?巅峰的炊事员也个个是好样的。你要知道,你接下来的日子不仅要会洗菜、做饭、刷锅,还要像别的特战队员一样参加训练,在我这里混日子,想都别想!”

老刘朝王战颠了颠炒勺,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晃着膀子进了操作间。

老刘的背影给王战留下了深刻印象,别人都是竖着长,老刘好像是横着长的,占地面积非常大,一身的肉打着结、带着褶,一走起路来像压路机。

王战正啧啧称奇,炊事员小高凑过来说:“怎么?看不上班长?嫌他胖?”

王战连忙否认:“哪儿敢。”

小高说:“谅你也不敢,你知道班长什么来头,那是当年巅峰数一数二的突击手,执行任务受了伤,不能剧烈运动,退居二线才发的福,别看现在走路都喘,他要发起火来,五公里照样跑进二十分钟。”

“看见攀登楼上那根大绳了吗?”小高努努嘴。

王战答:“看到了。”

小高说:“班长说上就上,在巅峰,以貌取人,只会自取其辱,包括我,你也得小心点儿。”小高不忘标榜一下自己。

王战连忙恭维道:“那是当然。”

他俩正聊着,刘楠带着两名女特战员从厨房后门经过,小高满脸堆笑,小手不停地在围裙上蹭着,好像谁要跟他握手似的。

刘楠走近了,小高连忙打招呼:“哟,楠姐,这么大领导,不在房间歇着,亲自来帮厨啊。”

刘楠毫不客气地教育小高道:“边儿去,当兵就要站岗,当兵都会帮厨,成绩再好、位置再高也要干好基本工作,具备基本技能。”

小高说:“楠姐教导得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气质这一块、长相这一块忒到位,你一来我们兄弟哪有心思干活。”

刘楠做出一个飞踹的预备势,小高立即灵巧地躲到了一边。

这时刘楠发现了王战,连忙捂着脑门说:“这……这……这不是,那那那谁?!”

“我叫王战,领导,上次选拔,您直接把我拿下了。”王战一点儿不以为耻。

刘楠啧啧有声,意思好像在说,你都来巅峰了?你凭什么来巅峰?

但刘楠好歹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干部,不能这么**裸,收敛着说:“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干,下次争取别那么快认输。”

王战毫不示弱地道:“一定一定。”

刘楠饶有兴致地看了王战一眼,带着她身边那两名早就看着这两个不入流的家伙很不耐烦的女队员洗土豆去了。

陈东升把王战安排在炊事班是有深意的。

齐伟首先表示不解:“要么别招进来,招进来干吗进炊事班?”

郎宇看起来坚硬有余,细致不足,其实情商要比齐伟高,总能揣摩到陈东升的思路,跟上节奏,虽然他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思路,但他知道最终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陈东升好像看穿了他们的疑惑:“执着是好的,但做事不能只凭一腔热血,也不是军事素质好就一定可以打赢,出杈的树苗要修剪,有刺的战士要摁住,我是让他学会沉淀。”

郎宇还是不理解:“经过这么多次打击,他早该沉淀了。”

陈东升摇摇头道:“那是外力作用,我需要他自身的沉淀。”

王战一开始对炒菜的兴致还是很高的,围裙一扎,锅铲一握,在水蒸气之间来回穿梭,端出一盘盘有部队特色的美味佳肴,看着战友们从训练场上下来狼吞虎咽,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可时间一长,就不那么新鲜了,只剩下苦累、枯燥、乏味,离目标越来越远的折磨,还有昔日兄弟刻意般的孤立。他发现赵科和张铭像是接到什么指令一样,不再往他身边凑,别的特战队员除了和他要蒜要酱的时候还算比较热情,其余时间并不怎么正眼瞧他,他感觉自己被忽视了,甚至可能被遗忘了。这比在预备队的时候还难受,因为在预备队他算翘楚,还经常收获菜鸟的大拇指,在这里他只是一个会点儿军事技能的伙夫。

有一天午饭,张铭最后一个吃完,在水槽边洗碗。

王战左右瞅瞅发现没人了,扔下手里刮鳞刮到一半的大草鱼,悄声来到张铭身边。张铭自顾自地洗碗,当王战是空气,这让王战很不爽。他故意清了清嗓子,以示抗议,但张铭充耳不闻,他往左,张铭往右扭脸,他往右,张铭就往左扭脸,坚决不与王战打照面。

“这还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吗?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儿啊?”王战纳闷不已。

张铭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把铁盘铁碗放进消毒柜,径直离去。

“瞧不起我?我怎么了?”王战摸着脸,一脸诧异。

王战一定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然吃不好睡不香。他找到了赵科,岂料在赵科那里也吃了闭门羹。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的状态,王战自我反省出味儿来了,肯定是因为火车站演练,自己失误导致失败,他们觉得罪魁祸首就是他,要孤立他。

王战感觉说不出的难受,他开始自责并反思:“浓烟和烈火这一关我要是过不去,失去的何止是特战队员这一称谓!”

不能坐以待毙,王战有意识地修正这一薄弱环节,投弹训练场、垃圾焚烧场、高压水泡车的水雾中,只要能让他感到心慌气短的地方他都不错过,甚至久久蹲在锅炉房的烟囱下面,凝视冲天的烟柱。

炊事班长老刘看到他这番行为,不明所以,也悄悄跟在他后面凝视,却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于是自言自语道:“看什么呢?有那么好看吗?”把王战吓了一跳。

经不住老刘的追问,王战一五一十地向老刘和盘托出自己的问题。

老刘眨巴眨巴眼,反应过来道:“噢,这么回事,兄弟好好看,你一定能如愿以偿。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在我们炊事班干多久的,你一来我就发现了。”

“不不不,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炊事员岗位举足轻重,直接关系战斗力生成,间接影响战场形势,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其实是前勤,搞好伙食,是政治思想工作落实到末端的直观体现,很难相信保障跟不上,如何打胜仗,吃得好,枪才端得稳,营养不到位,其他全白费。我十分安心本职工作,能在刘班长跟前鞍前马后,是我的荣幸……”王战唯恐炊事班也不收留他,那他真就成野孩子了。

“停停停,你念述职报告呢?别给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材料语言。你放心,我不赶你走也会有人带你走。”老刘打断王战的即兴演讲,胸有成竹地说。

这句话把王战惊着了:“几个意思?干吗带我走,我为什么要走?!”

老刘一脸平静地说:“别害怕,我的意思是你不属于炊事班,你属于战场。他们只是暂时把你扔在这,晾着你、晒着你、刺激你,让你浑身不自在,你会经历懊恼、失望,甚至绝望,不停地扒开五脏六腑,寻找问题所在,有时会一无所获,有时似懂非懂。突然有一天,一觉醒来,你发现全明白了,没什么大不了,有啥你们尽管朝我招呼,怕什么,闷头冲上去了,那时的你会收起该收起的棱角,释放该释放的能量,你百毒不侵。”

王战不知道老刘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这样掏心窝地说话,他一直不苟言笑,也就比“非打即骂”温柔那么一丢丢,今天这是怎么了?

王战问:“为什么?”

老刘眼神里散布着失落:“为什么?你去问问陈东升。我这个地方是巅峰特战队的中转站,什么有毛病的、傲娇的、装蒜的、不安分的,全扔到我这来,把所有的负能量排泄干净了,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除了我没换,你们一个个来来去去,我都习惯了。”

听了老刘的话,王战突然心生怜悯:“我还没有百毒不侵,还有浑身的毛病,不会那么快走的,我要陪着你,老班长。”

老刘露出难得的笑容:“心意我领了,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已经进步了,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所以,你快离开了。”

王战认为这是老刘在安慰他,他也有义务抚慰一下看似生硬其实铁汉柔情的老刘,说道:“班长班长,你这思想工作做的,真让人开心,有没有这回事,反正我听了挺受用。”

老刘看看王战,忙着教小高切菜去了。

老刘一点儿也没说错,大队部正在研究如何再一次帮助王战摆脱“心魔”。

陈东升的语气很坚决:“这次王战再过不了关,我们属实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玩了。”

“在一个不达标的预备队员身上耗费这么多的时间精力,王战是第一个,巅峰没有这样的先例。”郎宇说。

陈东升曾悄悄问过齐伟:“你说我们这样用心,是因为他是烈士的儿子?”

齐伟答:“好像不是,巅峰没有优待这个词。”

陈东升点点头说:“对,我们只是看到了王战身上有我们的影子,跟别的无关。”

陈东升新的演练方案再次火热出炉,根据王战的探亲报告,他明天将乘坐班车从驻地车站出发,回家看望母亲。陈东升决定抓住这一机会,再次开展自己的完美计划,他从执勤中队请来应急班战士扮演劫匪,伪装了一辆接近报废的汽车,和车站协调好,王战将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登上这辆车,并接受未知的挑战。

王战捏着车站工作人员早就为他“量身定制”的车票,登上了早就安排好的汽车,并且坐在了陈东升想要他坐上的位置,一切按部就班。

汽车内的氛围十分融洽,这些经过化装的男女战士,天生的演员,有的吸溜吸溜地吃着方便面,有的化装成情侣,搂搂抱抱,有的在用功读书,虽然书都拿反了,有的拉着身边的人玩起了“吃鸡”,一人自封队长,指挥着其他成员:“捡包捡包,上车上车,谁有八倍镜,空投来了,我去,中弹了,快去救那个二傻……”

王战无所事事,看着窗外的山川河流,想着就快要看到两年多没见的母亲,心情不错。

几个小时之后,刚才喧嚣的车厢渐趋安静,有的人已昏昏欲睡,作为一名士兵,王战还是有些许警惕的,他观察了周边的人,发现几乎都是年轻人,没有老人和孩子,这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但也许是巧合,而更巧合的是有几个小伙子看起来还有些面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汽车驶入盘山公路,这里不是通往王战家最好的路线,高速公路早就开通,司机应该是为了省那点儿过路费,才继续走这条快被人遗忘的荒凉之路吧,看着半天没有什么其他车辆驶过,王战想着。

此时,刚才几名玩“吃鸡”的年轻人互相使了眼色,从身上摸出匕首站了起来,有的据守中间位置,有的走到司机旁边,刚才自封为队长的家伙这会儿果然也是“头目”,他狂躁地叫嚣着:“大家知道该怎么做吧。”

他这一嚷嚷,车里人都精神了,几个演技还不错的哆哆嗦嗦开始掏手机、摘手表。

但也有人“不识相”,一个白胖的像伙夫的人一脸正气地喊道:“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车匪路霸?太猖狂了,你们不想混了吧。”

“伙夫”主持正义的结局是被“头目”摁在座位上“啪啪”两个大嘴巴子,脆响至极,所有人都惊呆了,一名“少妇”向刘楠扮演的戴着墨镜、口罩的邻家女孩嘀咕道:“戏过了,戏过了,还真扇啊。”

“伙夫”被扇蒙圈了,他没想到这个扮演头目的战友如此入戏,真把自己当匪徒了,力道之大,让他眼里噙满了泪花。他愤怒地看着“头目”,但不好发作,只能从眼神中流露出来:“小子,你完了,任务结束,我一定加倍还回来。”

“头目”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现在是主宰者,必须借用今天这个难得的契机,发泄一下平时的怨气。

“伙夫”看起来兵龄比较长,还有可能带个“长”,所以“头目”一点儿也没客气,毕竟现在没有阶级之分,没有上下级观念,既然这么想,不仅不用收敛,还要做到极致,有财还得有色,这个原则一定要把握。

“头目”扫视了一下车厢,狞笑着走向了“少妇”,“少妇”刚刚还在跟“邻家女孩”抱怨“戏过了”,这会儿她才知道“头目”的戏路之宽,颇有老戏骨的风范。“头目”凑到“少妇”跟前,色眯眯地盯着不可言喻的部位,还在“少妇”的耳边吹着气说:“挺带劲啊,要不要跟哥混,不会亏了你。”

“少妇”凑近“头目”的耳朵压低声音,唯恐王战听到,说:“你别蹬鼻子上脸,差不多得了。”

“头目”摇摇头,也用相同的音量告诉她:“我接到的命令是务必逼真,我研究了实战案例,他们都是这么干的,别怪我,我谦虚好学,活学活用。”

“少妇”只能无奈地任其“摧残”,有苦说不出,气得满脸通红。

王战始终在观察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四把明晃晃的刀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必须要挑一个合适的机会,贸然出击必然得不偿失。

但“少妇”等不及了,她已经对眼前这个入戏很深的“头目”恨之入骨,希望王战马上站出来敲烂他的脑壳。“少妇”对王战的无所作为感到失望,拿话点王战道:“英雄在哪里?那些除暴安良的勇士都在电视、报纸上吗?”

“头目”嘿嘿一乐道:“美人,你还是太嫩了,皮肤嫩,思想也嫩啊,到处都是英雄,英雄还叫英雄吗?”

“头目”的匕首在手里画着圈道:“我给他们两个胆儿,敢站出来吗?”

“伙夫”率先摇了摇头,“头目”看了看王战,王战已经把手机、钱包都掏出来,准备毕恭毕敬地交给身边的“劫匪甲”了,“头目”认为王战也不过如此。

王战交出财物的目的其实是为了麻痹“劫匪甲”,“劫匪甲”果然很受用,露出一抹鄙夷的笑容,心想,这么一个怂包,何以值得特战队如此用心良苦,我一定让你剩条裤衩回特战队,好好灭灭特战队的威风。

“劫匪甲”右手拿刀,左手正要接过王战的手机,王战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释放的亮光犹如划过的一道闪电,和他手里的刀光交织碰撞在一起,让人似乎能听到一丝“噌”的声音,毛孔不由自主地张开了。

“劫匪甲”准备拉开架势挥刀刺来,被王战稳稳抓住右手手腕,一个卷腕夺刀的动作瞬间完成,“劫匪甲”由于被反关节控制身体自然后仰,王战一记下砸肘,“劫匪甲”仰躺在地,这一系列动作只在一两秒之间,其他同伙发现后立即向中央位置靠拢,离王战最近的“劫匪乙”扑将过来,王战接住刚刚掉落在地的刀,顺势抵住了“劫匪乙”的喉尖,大喝一声:“别动,中国武警!”

王战这一声喊,“劫匪们”愣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

“头目”喊:“干他,打的就是武警!”

由于过道狭窄,“劫匪丙”无法绕过同伙扑到王战面前,只能翻越座位,刚到椅背上,被王战一脚蹬翻在地,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继续想方设法围堵王战。

“头目”骂骂咧咧地跑过来,和王战展开激烈搏斗。“头目”就是头目,身手着实比“喽啰”高上几个段位。

劫匪扮演者都来自执勤中队应急班,体力、耐力、技巧也都是佼佼者,刚才的一点儿小挫折算不了什么,反而激起了他们不服输的个性,一个个嗷嗷叫着要把王战大卸八块,争回属于执勤中队的尊严。

车厢空间狭窄,王战被围在中间,动作受限,挨了数不清的拳脚,遍体鳞伤,其他“乘客”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像是在看一出好戏般聚精会神、饶有兴致,有的张大了嘴巴,有的因为王战打歪了“劫匪乙”的鼻子竟然忍不住想要鼓掌,一看场合不允许,忙克制住这不合时宜的冲动,场面看起来喜人又气人。

王战心想,这是一群什么人,你们要是群起而攻之,一定能赢,虽然这些劫匪像是训练有素的悍匪。他哪里知道,他们就算愿意帮忙,陈东升也不会允许,尤其是刘楠,看到王战落于下风,心里也曾有过不忍,有要帮忙的欲望,但理智告诉她,王战必须在这样的考验中成长,成长是别人帮不上忙的。

搏斗中,王战发现要是再这么继续打下去必定双拳难敌四手,死于他们的乱刀之下,于是他找准空当跳上椅背,在杂乱的拳脚与刀光中,避开风暴中心,分散他们的攻击力。

这一行动方案是有效的,王战灵巧得像只猴子,敌人的拳脚多有落空,而他在不停变换位置的过程中发动突袭,稳准狠,屡屡奏效。

王战被逼到驾驶位附近,再次和敌人正面交锋,你来我往,让人眼花缭乱。

瞅准空当王战按下开门键,跳出车外,车外的空间足够他发挥,两个组合击晕两名“劫匪”。

“头目”撒腿要跑,王战本着“擒贼先擒王”的原则追了出去,没追多远,就听到汽车的方向发出阵阵惊呼。

他回头一看,汽车已经冒起滚滚浓烟,原来“劫匪甲”恼羞成怒,果断点燃了汽车。王战放弃追击,调头往汽车跑,跑回原处的时候,火势已经控制不住,“劫匪甲”剪断了线路,车门紧闭,无法打开,乘客只能破窗而出,争先恐后,哀号声一片。

王战连忙伸出援手,帮助这些刚才还充当看客的麻木的人尽早脱离险境,一个、两个、三个……黑烟越来越大,里面已经成为一片火海。

王战拽出一个乘客,问里面还有没有人,并让大家加紧往安全地带撤离,这时“少妇”灰头土脸地拽住王战,告诉他“邻家妹妹”还在车里,已经几近昏厥,她的呼救声越来越微弱,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千钧一发。

王战一听,不假思索地再次冲向着火的汽车,动作像极了当年的父亲。

可当他站在熊熊烈火的边缘时,还是控制不住地停下了脚步,心理魔咒再次突现,困扰、撕咬、吞噬着他,他的身体反应再次毫无征兆地来临,虚脱、麻木、冷汗直冒。

王战就怔怔地站在原地,身后是几十个乔装打扮的战友,心里都在默默地为他加油打气,却不能伸出援手,或者发出任何声音,他们为此刻而来,他们处心积虑。

王战能成功吗?他们眼巴巴地看着王战落寞的背影、萧瑟的背影,随时有可能失去任何能量的躯体。

“少妇”喊道:“来不及了!”

陈东升在距离现场三百米的拐弯处,坐在高压水炮车里,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现场图像,用对讲机呼叫“头目”:“若情况不对,立即把他撤回来!”

“头目”道:“明白!”

刘楠透过烈火浓烟,看到王战痴痴的眼神,她预感王战可能还会陷入恶性循环,不再抱什么希望。她已经受不了烈火的炙烤和呛鼻的浓烟,若不是提前戴上了帽子和防火眼镜、穿上了防护服,她早就坚持不住了。

毕竟关系到一名战士的进退去留,尽管她对王战的印象一般,但也不想轻易放弃,决定再等王战一会儿,如果王战再没有动作,她就要自己脱险了,因为指挥中心已经给她下达了三遍“自行跳车”的指令。

刘楠对着在车外浓烟笼罩中走神的王战喊道:“救我啊,你忍心看着我被活活烧死吗?你会做噩梦的。”

王战仍然无动于衷。

刘楠接着喊:“你是个孬种,你不配!”

王战听到了刘楠的责骂,这一句话,击中了他的心,目光不再呆滞。

王战看不到她的脸,但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声音依然悦耳清脆,想必这个女孩正年轻,美丽优雅,她应该活着,而且应该漂亮地活着。火魔很容易夺走她的生命,也容易摧毁她动听的声音,他现在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王战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的画面,父亲一遍遍冲入大火,曾经是他最难受、最不愿意回忆的场景,但今天一切像历史重演一样,父亲也出现在了他面前。

父亲满脸是灰,满头是土,他似乎没有葬身火海,他从那黑洞洞的民宅深处冲了出来,朝着他的方向奔跑,张开了双臂,拥抱呆立着的王战,他笑了,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王战在父亲的怀抱里,嗅到了他带着火焰的气息。

他喊着,爸爸,你回来了!爸爸,你是英雄!

他想触摸,却发现一切只是幻象和虚无,父亲的影子在那烈火浓烟中越拉越长,他没有忘记向王战挥手,仿佛在告诉他,我永远就在这里,哪儿也没去。

王战回过神来,腿也不抖了,手也不颤了,他的眼神从容而坚定,他大喝一声:“别急,我来了。”然后一个助跑,跃上汽车车窗。

王战钻进汽车的一刹那,身后的战友握紧了拳头,下意识地发出了赞叹。

陈东升一只手按在驾驶员肩膀上,暗暗用力,驾驶员感受到他的紧张。

郎宇道:“他进去了,你们看,他进去了,他成功了!”

赵科道:“你喊什么?出来才算成功!”

汽车内,王战摸索着,艰难地抓住了刘楠的手,一把抱住刘楠,在黑暗中一点点地寻找着生命的出口。

刘楠在王战的背上感慨万千。

陈东升看着表,一秒、两秒、三秒,火越烧越大,烟柱直冲蓝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们希望能看到两人,立刻、马上,可是没有。

陈东升有些慌了:“快,灭火!”

高压水炮车极速冲向大巴,离得老远就开始打开喷射开关。

这时,王战背着刘楠从大火中滚了出来。

衣服已着火,他在土堆里来回翻滚,众人实在绷不住了,一拥而上,帮着王战灭火。

火扑灭了,王战的头发眉毛都烧焦了,脸上红得发紫。他管不了那么多,扒拉开人群,看到了刘楠,见刘楠毫发无损,才瘫软下来。

这时刘楠摘下了帽子。

王战惊呼:“怎么是你?”

刘楠靠近王战,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伸出手说:“恭喜你!”

王战一时没有回过味来,他看看身后已经烧成一堆残骸的大巴,再看看眼前笑而不语的人群,还有远处的高压水炮车,一脸茫然地问:“什么情况?我这是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全体集合……立正!”

所有人迅速行动,已经狼狈不堪、云里雾里的王战听到口令,要做出反应,却不知道应该站在什么位置,只能原地肃立,保持军姿。而其他人员早已整齐列队,看着迈着郑重的步伐走来的陈东升。

陈东升手里捧着“巅峰特战队”的臂章,径直走向王战,把臂章戴在了他的胳膊上。

陈东升说:“王战同志,你已经完成转正的所有考核课目,经受住了血与火的考验,为了你,我们专门设置了一次别样的考核模式,没有一刀切,没有放弃你。欢迎加入巅峰特战队,从现在起你是巅峰特战队正式的一员,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奉献、特别能忍耐将伴随你的特战生涯,希望你能不负众望,永攀高峰。”

说完,陈东升命令道:“欢迎新同志入队,回营区,加餐!”

参加演练的战士们发出一阵欢呼。王战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刘楠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王战生硬地安慰道:“没通过哭,现在通过了还哭什么哭!”

王战像个离家出走被找到的孩子,跟在刘楠这个家长后面,走得半推半就,说:“你说话不能温柔点儿吗?好话也像骂人。”

刘楠说:“能跟你说话已经不错了,这次你要是也没通过,我能搭理你才怪。”

王战抽抽噎噎地道:“这人怎么这样。”

刘楠说:“瞧不上别跟着我啊。”

王战瞅瞅前面停着的运兵车说:“我没跟着你,我也要上车回营区。”

刘楠不置可否。

王战嘟囔道:“人是个什么动物,为什么她越不待见我,我却总想上赶着接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