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我决心一鸣惊人,却总是折戟沉沙

山高路遥,西风凋零。

作为好兄弟,张铭为王战送行,看着张铭胳膊上巅峰特战队的专属臂章。王战愣愣地说:“得不到的果然美好。”

张铭说:“我来前思考要不要把它摘下来,免得刺激到你,但我认为你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王战说:“这两天你们的人已经把我刺激得免疫了,我还脆弱什么。”

张铭说:“别听他们的。”

王战拥抱了张铭,说:“咱俩一块来的,剩我一个回去,真残酷啊,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留。”

张铭说:“我在这里等你!”

王战的背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营门前柏油路的尽头。

张铭转身往回走,差点儿撞上齐伟。

齐伟说:“其实……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差。”

张铭说:“你说得对,他很优秀,但战场拒绝任何一次失误。”

在回去的路上齐伟说:“聊聊你吧,看你的简历,你是名牌大学高才生,你这条件到哪个领域都是精英,为什么选择当兵?”

张铭回道:“我是个军事迷、特战迷。近年来,武警部队的特种作战水平突飞猛进,屡次在国际特种兵比武中夺魁,引起了海内外的高度关注。何止是我一个人搞不明白,几年前欧美国家还在质疑我们的特战水平至少落后他们十几年,和我们的经济发展被广泛研究不一样,特战神秘,他们是什么训练模式,不可能被拿到明面上来讲,可作参考的资料少之又少。要想真正地理解它、认识它,略知一二显然是不够的。”

“从‘摸着石头过河’到特战水平遥遥领先,其间武警特战队伍到底付出了怎样的心血,让我十分感兴趣,毕竟之前的水平不尽如人意,除了屈指可数的雪豹突击队、猎鹰突击队,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专业队伍。很多基层单位的特战队教学影像资料几乎为零,只能照搬照抄,训练方式落后,尤其是教练员缺乏,特战体系建设犹如一潭死水停滞不前,而武警特战队员的成长进步却忽如一夜春风来。一开始我还没有投笔从戎的想法,只想接近特战队员、研究特战队员,为此也做出了很多努力,蹲守过机场,迎接比武归来的勇士,还在军营开放日参观巅峰特战队营房,可越接近越发现,对他们的日常其实一无所知,对他们的精神世界更是无法触及。我曾好几次试图像个记者一样访问特战队员,但特战队员始终对我心存戒备。”

“我看着眼前一个个自带光环的特战队员,却对他们的成长无迹可寻,看着面前一排排先进的特战装备,尽管知道它们的原理、材质、性能、参数,却根本没有机会驾驭它们,它们像一辆辆豪车,在我面前威风凛凛地驶过,司机还摇下车窗刺激我,想开吗?可能吗?”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身临其境,有什么能比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更能深入地体验他们的生活?我知道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毕竟和绝大多数同学的选择截然不同。”

张铭向齐伟汇报自己的情况时十分骄傲,说得兴奋投入,但齐伟显得并没有那么兴奋,他迫切地想知道王战的故事,话锋一转问:“说说你眼中的王战。”让张铭烘好的气氛有些尴尬。

尽管对齐伟打断自己酝酿好的情绪有些不满,但他毕竟是新人,上级问什么就要答什么,而且他也希望这里的人能重新认识王战,哪怕改变一丝丝对王战的看法,也算是自己这个做朋友的一点儿贡献。

张铭说:“王战和我的入伍动机可不一样,他是烈士的儿子。”

“烈士的儿子?”齐伟重复了张铭的话,“原来是为了继承父亲的遗志!虎父无犬子,可是从他的表现,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他的过人之处。”

张铭说:“这不是他的全部,我反而认为这是他的优点。并不是每个战士都要像郎宇教官那样坚硬如铁,王战乐观、智慧、勇敢,假以时日,他一定能重新来过。”

齐伟看了张铭几秒问:“你为什么这么替他说话?如果他真像你说的那么有潜力,将来他是你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张铭不假思索地说:“竞争归竞争,评价要客观。”

张铭见齐伟点了头,决定给他讲讲王战的故事,以前他也觉得王战似乎有点儿格不相入,对很多事情都不在乎,大家都在玩网络游戏,请求他入伙,他头都不抬;大家天南地北胡吹海侃,他嗤之以鼻,认为这样聊天没意义;还有很多看起来应该争得头破血流的事情,唯独他不追求、不刻意,只对进巅峰特战队有着深深的执念。你们干什么都行,别妨碍我对巅峰特战队的狂热。很多战友不理解,背后嘀咕,装什么大尾巴狼,俊男美女难以接近那叫高冷,你一土包子难以接触那叫傻瓜。

但张铭不这么认为,因为他和王战有着共同的心愿,他理解王战的傲骨,所以他俩能尿到一个壶里,因此平时交流得比较多。

由于王战的训练成绩,在以军事论英雄的机动中队颇为亮眼,所以他深受领导赏识,年底论功评奖,尽管他的民主测评得票率并不是最高的,但党支部还是为他报请三等功。很多人不理解,尤其是有一位排长,自认为立功稳操胜券,结果宣布名单不是他,当时就炸了毛,在军人大会上向王战喊话:“烈士的儿子可以享受优待我不反对,但希望你一定要对得起这个优待!”

王战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即便我不是烈士的儿子,我一样可以胜过你,什么课目随你挑,我随时奉陪。”

排长眼见行动上要吃亏,还是玩理论梗:“你这是偷换概念,这是对人不对事。”

王战本不想站起来,站起来也没想发火,但他认为这个人质疑的是他的能力,戏谑的是牺牲的父亲,所以气不打一处来:“既然荣誉的取得是靠优待,那么我把所有的优待给你,你能不能把父亲还给我,这是我最后一次拿我父亲出来做筹码。”

排长脸红脖子粗地坐回座位上一言不发。

张铭在一旁审视着王战的表情,他发现王战从来没有如此较真,还有些焦躁、无助和委屈,似是在说,我也不想啊,我能怎么样呢?!

想必不是这位排长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很长一段时间王战都能隐隐感觉到他的每一次成功与失败,都不能逃离他烈士父亲的笼罩,所以他想逃离这里,去一个没人知道他过往的集体,去一支不太关心身外事、一门心思只在军事训练上求突破的专业队伍。他要加倍努力,那样才有更多自主权利。人人都希望自由,却只有少数优秀的人能拥有,于是王战瞄准了特战队。他和张铭为了共同的目标,玩命打拼,愿望终于初步实现。但进预备队只是一切的开端,离脱胎换骨还有很远的距离。

张铭先行一步,王战卧薪尝胆。

终于第二次魔鬼周极限训练暨巅峰特战队队员选拔活动再一次拉开帷幕。这一次王战只能担负保障任务,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陈东升从报上来的人员名单中大笔一挥,将他拒之门外。

“保障就保障吧,给谁拜年不是拜。”总之,王战认为只要能靠近巅峰特战队一步,哪怕是看客,那也是幸福的。

但王战生来为上战场,他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特战队员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而自己却不能参与其中,急得抓耳挠腮。他再次被巅峰特战队员精湛的军事技能、密切的团队协作能力以及他们手中先进新潮的武器装备所震撼,成为一名正式的特战队员的愿望在心中愈发强烈。

魔鬼周极限训练课目进行到“夜间奔袭”一项,两发红黄相间的信号弹腾空而起照亮了整片天空,盘旋在山腰上的狭窄山路挤满了冲锋的士兵,他们嗷嗷的喊声充斥着人们的耳膜,戴着的头灯光线四处乱飞迸射,交叉纵横、灵动飘洒的光束,形成一个光影的世界,填满这单调的黑幕。

指挥中心发现在一个拐角处是巨大的悬崖,围栏已经被冲毁,人很容易在急转弯的时候失足跌落,于是派出警戒人员到现场挥舞信号旗。王战就是两名警戒人员中的一位,他站在路边举着信号旗,打着手电提醒过往的特战队员。

张铭从他身边气喘吁吁地经过,停下来道:“你怎么成了保障人员?这活儿应该执勤分队的人干。”

王战说:“别可怜我,跑你的,快!”

张铭回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战友,扔下王战紧倒腾了两步,又停下来喊:“别气馁,去争取,到终点后我带你去找陈大队长!”

王战说:“要找我自己找,你的任务是拿个好成绩,快跑!”

张铭恋恋不舍地跑了,紧随张铭之后跑来的看体型是两名女特战队员,王战仔细观察,发现其中一名是上次在“思过崖”不小心瞟了自己一眼的刘楠。

刘楠虽已经忘了王战到底是哪路神仙,但王战可是记得真儿真儿的。

战友啧啧称奇:“女的把男的甩出那么老远?!”

王战见怪不怪:“这里面有预备队员,人家这女的可是正式的,正式的和预备的能一样吗?”

战友频频点头:“专业,你有切身体会。”

王战没有搭理他,继续盯着刘楠看,当刘楠一阵风般从他身边掠过之时,王战为她加油助威。

刘楠跑得疲惫不堪,动作已有些变形,她大汗淋漓,齐耳短发已经一绺绺地纠结在一起,但周身闪着光芒,看上去有别样的美。

刘楠竟然偏头看了他一眼,并隐隐约约带了些赞许的微笑,这让王战突然热血奔涌,有股莫名的兴奋,喊得更起劲了。

战友说:“你知道人家姓啥名谁你就喊?”

王战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不必分得那么清楚。”

战友说:“这皆兄弟是神来之笔啊,对个假小子也来劲儿?荷尔蒙乱分泌。”

王战说:“你懂个什么!”

战友说:“也对,你们单位的蚊子都是公的,确实也没什么理由挑三拣四的。”

王战望着刘楠的背影说:“瞧瞧这健美的身姿,瞧瞧这狂野的气质。”

这是王战和战友的对话,谁也想不到,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战友的对讲机出了问题,始终处在开启状态,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指挥中心。

陈东升气得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摔,道:“这家伙是死性不改,不知廉耻,还健美的身姿,狂野的气质,我都替他害臊。”

齐伟羞红了脸,郎宇走过来接过陈东升的话茬儿:“你不给他机会绝对是正确的,态度这么不端正,作风还有问题,我看保障都不要让他再保障了。”

齐伟道:“也没那么严重,你也是从战士过来的,战士们心里那点儿小九九你还不知道?不必上纲上线。”

一直躲在指挥中心一角操纵无人机侦察现场情况的上士赵科,现在是侦察分队的副小队长,这时候站了出来。

赵科喊了一声报告,陈东升问:“有什么事儿?”

赵科一看就是老兵了,发际线已经向上推移了好几公分,脑门上全是沟壑,看起来比陈东升年轻不了几岁,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敢在这节骨眼上说话。

赵科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对陈东升说:“大队长,我一直相信您对于战士的判断,您慧眼识珠,包括我,当年要不是您手把手的传帮带,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一直盯着集成式指挥台上的大屏幕看的陈东升,突然扭过头来盯着赵科的眼睛半晌说:“你不是溜须拍马的人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科说:“大队长,在王战……这个事情上,我希望您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陈东升感到有些奇怪,这个赵科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人狠话不多,闷头就是干,典型的老黄牛,只要是陈东升的意思,他很少提反对意见,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东升问:“怎么着?你亲戚?来说情来了?”

赵科说:“不是,我就觉得……觉得您对他的看法有些片面。”

陈东升嘴里“嘶”一声:“我片面?你比我了解他?你到底是他什么人?”

赵科说:“我……我……我是他新兵连班长。”

陈东升恍然大悟:“你能带出这样的兵也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赵科说:“活泼不代表作风不严谨,有性格也不是不上道的代名词,高手很孤独,庸才才扎堆儿,刺头兵带得好,更能成好兵王。”

陈东升说:“还一套一套的,这更不像你了。”

赵科黏黏糊糊地说:“大队长,我没怎么求过你,但知道他的实力,就想让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陈东升眼神里有狡黠的光闪过:“我要是不给呢?”

赵科是个老兵,老兵深谙跟这些人打交道的方式方法,知道不能炝茬儿来,只能顺毛捋,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说:“你不给,我过一会儿再来找你。”

陈东升说:“打住,别来了,你属实也没怎么向我提过要求,既然提了,我想应该有道理,但愿你这个要求提得不会让我失望。”

赵科暗自高兴,但表现出了一个老兵该有的稳重,敬个礼准备转身离开。

不料此时郎宇说道:“大队长,您要不要再斟酌一下,就这么块儿料?”

赵科恨得牙痒痒,使劲瞪了郎宇一眼,郎宇回复一个不甘示弱的眼神。

陈东升说:“当然,战士素质不一样,自然有不同的培养方式。赵科,我答应给他一次机会,但我觉得他扮演恐怖分子更合适,接下来的课目是反劫持,让他和特战队员施展拳脚去吧。”

赵科说:“可是……”

陈东升说:“没什么可是,我也得给自己个台阶下吧。”

赵科意犹未尽,但只能接受命令,经过郎宇身边的时候,给他竖了一个小拇指。

郎宇的军龄没有赵科长,虽是魔鬼教官,但多少也忌惮赵科三分,毕竟赵科还当过他的擒敌教员。

夜间奔袭结束了,王战的警戒任务也撤了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赵科打探情况。

这已是王战第四次找赵科了,保障期间只要有机会他就来找赵科,赵科是他在巅峰特战队唯一的“关系”,前两次赵科说:“在新兵连我是你们新兵的天,在巅峰我只是普通一员,我能插上嘴吗?”

王战说:“班长,您在哪儿都是我的天。我从一无是处的小白丁,到预备队员,都和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您办得了办不了都试试呗,办不了天也塌不下来,大不了我不进巅峰了,我回家种地,能怎么着啊。”

赵科实在张不开这个嘴,因为他太了解陈东升的脾气了,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但赵科又架不住王战的软磨硬泡,毕竟王战是他带过的兵,于情于理都应该帮这个忙。

王战来找赵科,赵科面无表情,王战已然不抱什么希望,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班长完成任务没话说,沟通协调差点儿意思,所以尽量维护着双方的体面,一本正经地说:“班长,没关系的,我才不信邪,今年进不了,我等明年,明年进不了,我等后年,陈东升也得升职或转业吧,他不可能一直在这个位置上,我把他熬走了,就有机会了。”

赵科听了王战这个迂回策略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说:“一年又一年,特战队员最好的年华就这么几年,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怎么去和一群小老虎叫板?别太高估自己,机会转瞬即逝。”

王战无奈地说:“谁说不是呢,可我但凡还有点儿办法,也不给您添这个堵。行了,我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赵科淡定地说:“他同意了!”

王战没听清一般问:“他同意了?”

赵科点点头,王战要熊抱赵科,赵科忙躲闪开,说:“别高兴太早,只是一个扮演恐怖分子的名额。”

王战说:“那就是蓝军啊,蓝军也是军,能跟巅峰特战队员在一起,我就高兴!”

赵科说:“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演好你的反派,反派也出彩。”

王战向赵科敬礼,赵科向指挥中心走去,他的背影被夕阳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王战发现他的脊梁已经没有当年那么笔直,三十岁的年纪,在一群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中间不知道用老态龙钟来形容有没有太过分。

王战回到蓝军集结地,戴上蓝色袖箍,站在蓝军队伍中。

蓝军总指挥布置任务:“都知道朱日和吧,作战部队以能到朱日和接受锤炼为荣,因为那战场没预案,不给对手留机会,以完虐对手为最高准绳,到那里的部队能笑到最后的概率少之又少,甚至出师未捷身先死,他们都能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在希望与绝望里领悟着实战的意义,那里的战斗打到寸草不生,打到片甲不留,打到欲哭无泪,但他们从无怨言,享受着那里的魅力,为什么?因为那里有一支真正的蓝军。反恐特种作战中的蓝军虽然规模比不上朱日和,但我们有我们的特点,小而精悍,少却迅捷,神出鬼没,灵活机动,你们领悟到蓝军的真谛了吗?要会瞬间移动、要会凌波微步、要在这些武侠小说里才有的称谓中找到蓝军的奥秘,在最不经意的时间节点、方位、角度给特战队员致命打击。”

总指挥踱到王战跟前,盯着王战的眼睛说:“我们蓝军队员是从精锐中挑选的,是骨干中的骨干,有些刚来的同志,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进来的,我丑话说在前头,巅峰特战队看不上的货色,在我这也基本不怎么受待见,希望个别同志好自为之!”

王战无法直视总指挥的眼睛,眼珠朝着上方。

总指挥话说完了,但眼神没有离开。王战在他面前度过了漫长的一分钟,他像一个混入蓝军队伍的南郭先生,心里没有底气,若不是军姿救了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上次那位在俘虏集中营嘲笑王战的蓝军甲,此时也正斜着眼睛看他,表情里满是幸灾乐祸,这让王战很后悔,嘴大瞎咧咧简直就是为自己埋雷。但他转念一想,这么唯唯诺诺不是我的个性,不符合我鲜明的人格特征,这个世界上的人不是成就是败,败就是败了,没什么抬不起头的,失败的人在价值上是亏损的,在人格上不需要因为失败而接受侮辱。想到这里,他开口向总指挥表态了,语惊四座:“总指挥,我知道您说的人是我,我也确实走了个后门,不然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但我不欠别人什么,因为我自信我有能力扮演好这个角色,不过打仗这事三分靠实力,七分靠运气,我只是没有把握好细节,丢掉了除能力以外的运气。请各位领导战友监督,我会加倍珍惜这次机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大家很佩服王战的勇气,都这模样了,还像一个西装洋领的绅士,摔倒了不是抓紧爬起来,而是第一时间整理整理歪掉的蝴蝶结,梳理一下凌乱的发型,这种自尊心不是人人都有的。

总指挥扔下一句:“你还是太年轻了。”拂袖而去。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王战再一次成功地把自己逼入绝境,只剩下背水一战,明明可以不用吹的牛,王战忍不住。嚣张一刻换来无尽深渊,是很多人都预料不到的。

王战扮演的恐怖分子正式“上线”,他劫持人质后,据守要害,静等蓝军总指挥与陈东升谈判,这期间被特战队员摸到了老巢,他不得不带着人质转移,在荒山野岭中辗转腾挪,数次躲过特战队员围剿。王战的枪法可圈可点,在同伙的掩护下,逃亡路上,兵来将挡,也让特战队员一方付出了损兵折将的代价。这一阶段,他这个恐怖分子还是很称职的,也确实达到了让特战队员恨他恨得牙痒痒的目的。

然而,好景不长,子弹快打光了,手雷快扔完了,他们带着仅剩的一名人质,被特战队员穷追猛打。他们穿过白桦林,游过黑水河,摸进乱石岗,第二个据点遥遥在望,突然,他们遭遇了从直升机上索降下来的特战队员的伏击,大片的蓝军队员悉数倒下,死相颇为难看。这时候王战天生的侦察能力显示出优势,他丢掉了身上所有带信号的设备,以免被特战队员侦测到,在重重包围中找到破绽,左兜右转,逃出生天,黎明的曙光隐约闪现。

王战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大花猫似的脸,用手枪顶着人质的腰,朝第二据点行进。不久后,一个凋零的山间村落在晨曦中愈发夺目。

王战以为他将是蓝军总指挥的最后一张王牌,没想到有一个打光了子弹的特战队员,一直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王战如果伤害人质或者丢下人质自己逃之夭夭,那么陈东升下达的全歼恐怖分子的命令就会落空,所以这名特战队员一直形同鬼魅一般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待天时、地利、人和,便向他发动突然袭击。

夜幕再次降临,有不知名的活物在树杈间穿梭,急着飞向隐蔽的小窝,王战带着人质进入村庄,尽管蹑手蹑脚,还是惊扰了这里的宁静。他们七拐八拐找到一处保存还算完好的院落落了脚。

虽疲惫不堪,但王战很有风度,人质是他最后的筹码,他要保证人质身心舒畅。怎样才能保证?这样的境遇中,无非就是吃得饱、穿得暖。天气不冷,温度适中,唯独逃跑的时候为了减轻负重丢掉了所有的干粮,所以王战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是解决食粮的问题,人质也抱着饿瘪的肚子,向他投来期盼的目光,似乎还有些刻意地让咕噜声响得更肆无忌惮。

王战用绳索把人质控制好,在房门的唯一入口设置了报警机关后,一头扎进村后的小树林。很快,小树林里传来扑扑腾腾、稀里哗啦的声音,不一会儿他兴高采烈地抱着一只野鸡回来了。

王战扫了一眼屋子,对人质说:“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狡诈的恐怖分子?作为我的人质你是不是感到很幸福?”

人质有的吃当然幸福,眼睛放光,频频点头,两人的关系呈现出有史以来最为和谐的劫匪与人质关系。

王战开始拔毛宰鸡,生火煮水,现成的灶台和成堆的枯柴,打开松垮破烂的饭橱,竟然还有意外收获,码得整整齐齐的油盐酱醋、花椒大料,虽已蒙满灰尘,但不影响使用,乡村庄户的优势被王战利用得淋漓尽致。

人质有些吃惊地说:“你确信这是一个废弃的农户?别睡到半宿,户主回来了,告我们私闯民宅。”

王战说:“瞎操心,蓝军侦察员早就侦察好了的,连这种低级错误都犯,还有什么资格跟特战队员叫板。”

人质不再言语,鸡也煮熟了,汤也炖好了,一股香味直往鼻孔里钻。

王战搓着手,咽着口水揭开锅盖。

人质虽然被绑在柱子上,但脖子好像快要伸进锅里了。

王战解开人质,邀他一起共享美味。

这时他布设好的机关,显然被人触碰了,床边的发烟弹开始发烟。王战一个激灵,冲向里屋房门,藏在门后透过缝隙看到外面有一名特战队员,不禁大吃一惊,立刻准备战斗。

但他再一看,特战队员没带其他武器,手里只有一把匕首,心里稍微好受些。再往上看,王战发现了来人的脸,血压也降了下来,那是一张俊俏的脸,个子不高,也不健硕,除了冷峻的眼神,再也看不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来人竟然是刘楠。

王战闪到窗边,警惕地四处观察,发现她是孤身一人,并没有援兵,应该是大部队被残余蓝军拖住,她一路跟踪而来刺探情报再呼叫增援的。

王战拿着手枪蹬开房门跳到刘楠面前喊道:“中尉同志,女孩子家家的,胆子不小,敢独闯我蓝军据点。”

虽然这是一把打石灰弹的手枪,但被这种枪指着的滋味也不好受,刘楠却出奇地镇定,看得出训练有素,这让王战重新多了几分戒备。

王战示意刘楠扔掉匕首,刘楠照做了。

王战从腰间拽出一副手铐,扔给刘楠:“铐上!我的筹码正好不太够,绑架一名普通人质和绑架一名女特战队员能一样吗?你来得正好,真是天助我也,终于让我逮着机会好好羞辱一下导调中心了,哈哈哈……”

刘楠准确地接过手铐,做出要铐自己的准备动作,眼睛却盯着洋洋得意的王战。

刘楠彻底记住了这张脸,虽不帅气,但挺端正,虽不惹人厌,但角色定位摆在这里,实在泛不起什么好感。

王战嘴角溢出和恐怖分子相匹配的邪笑,说:“陈大队啊陈大队,放马过来呀,批评教育啊,剥皮抽筋啊,是不是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有没有掌嘴的冲动?有没有为不分青红皂白就拒绝我而感到懊恼呢?有没有八抬大轿把我抬进巅峰特战队的必要啊?名字是不是要倒过来写啊?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天道好轮回,话不能说太满,事儿不能做太绝。”

正做着青天白日大梦,觉得煮熟的鸭子不可能飞了,突然,刘楠闪电般向左前方上步,右手顺势擒住王战的手腕,反关节稍用巧力,手枪便从王战手中滑落。王战下意识捏紧手枪,扣动了扳机,但为时已晚,石灰弹冲向天花板,芦苇和泥土稀里哗啦地从民房房顶洒落下来,混合进烟雾弹白色的气体中。王战手枪掉落,连忙挥出左胳膊,势大力沉的拳头朝刘楠太阳穴袭来,这一拳如果击中刘楠的头部,势必让她昏厥,可王战不知道刘楠是总队女子擒拿格斗52公斤级冠军,只见刘楠一个下蹲轻松躲过这一拳。

王战拳头落空,但毫不气馁,因为即便是什么冠军,也是女流之辈,一力降十会,在绝对力量面前技术可以不论。他对制服刘楠还是有信心的,论体重他顶一个半刘楠,论力量他能轻松将刘楠举过头顶,论体能素质大战三五回合也轻而易举。所以王战不疾不徐地大喝一声:“丫头,看招!”

两人厮打在一起,拳来脚往,墙面上是他们多变的动作倒影,令人眼花缭乱。屋内充斥着一男一女发自丹田的“哼哼哈嘿”声。

再看人质,这小子坐在灶台上,灶台内的火光还在迸溅,一口大铁锅内的鸡汤还在咕嘟咕嘟不停地熬着,他嘴里叼着一根鸡腿,满唇油渍,两手在空中停滞,像看乒乓球比赛一样,脑袋左右频繁摇动,表情喜人。

王战在和刘楠的对攻中发现,抓刘楠可不容易,人家都是拳拳到肉,他是拳拳落空,刘楠瘦削的小身板灵活得像猿猴,在王战眼里幻化成一道光影,摸不到实体。

王战一记大摆拳抡空,身体重心被破坏,刘楠瞅准机会一脚踹在王战屁股上,王战直接扑烂了一张八仙桌,八仙桌碎成好多段。

王战撅着屁股想爬起来,刘楠紧跟一步,对准屁股又是一脚,王战趴得更瓷实了。这一脚既带着攻击性,又带着戏谑性,王战倍感屈辱,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咒骂,这咒骂也既带着愤怒,又带着绝望。

刘楠没有给王战翻盘的机会,骑到王战的背上,右臂绕过颈部,配合左手的推力将王战锁死,王战无从挣扎,没过几秒钟便眼前一黑,休克了。

刘楠扭头看了人质一眼,人质嘴里的鸡腿“吧唧”一声掉落在地上。

王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人质刚刚待过的柱子上。

刘楠正和人质兴高采烈地喝着得来全不费工夫的鸡汤。

王战气愤地问人质:“你好意思吗?鸡是我逮的,汤是我炖的,亏我对你那么好。”

人质吐出一块骨头说:“哥,我只是个人质。”

王战说:“你还不如你吐的那块骨头,根本没有骨头。”

人质说:“你想让一个人质有什么人生追求?”

王战不再搭理没有人生追求的人质,转而说刘楠:“你真会坐享其成。”

刘楠说:“我有权享受战利品。”

王战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知道刘楠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好汉……不,中尉,当时我真该一枪毙了你。”

刘楠鄙视之情溢于言表:“不,就算是实战你也不会开枪,贪得无厌,好大喜功,不懂见好就收,是你们这类手下败将的一贯做派。”

刘楠一语中的,让王战无从反驳。

刘楠把王战交接给随后赶来的男特战队员,扭头就走,多一秒都不想和王战多待。

王战叫住刘楠:“大侠可否留下姓名?”

刘楠说:“你也配?!”匆匆而去,留下一个飒爽的背影。

王战收回目光,问男特战队员:“哥们儿,我要是真的匪徒我一定会被弄死的。在死之前我一定要知道她叫什么!”

男特战队员见刘楠走远了,偷偷对王战说:“兄弟,你真不走运,遇上我们队最牛的女特战,大名鼎鼎的刘楠,冷得像块冰砖,我们平时都不敢多搭话茬儿,你还上赶着,真是不自量力啊。”

王战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特战队员诧异地问:“谁是英雄,谁是美人?就你还英雄呢?就她还美人?”

王战喃喃地道:“用词不贴切吗?”

特战队员头摇得像风扇。

王战没有像很多人期待的那样一雪前耻,蓝军筹码尽失,收获惨败。蓝军总指挥破口大骂,他认为王战是陈东升派过来的卧底,输就输了,还输在一个女人手上。

他气冲冲地去找陈东升要说法。陈东升知道他的脾气,断定他会来一场疾风骤雨,早早地驱车回营,避风头去了。

在回营的车上,郎宇说:“正如我们所料,难成气候。”

陈东升说:“不见得,毕竟他对阵的是我们最优秀的女队员刘楠,而且撑到了最后,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他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王战再次折戟沉沙,心态再好,也经受不住,尤其是刘楠那句“你也配”让他寝食难安。下一次魔鬼周极限训练,要等到明年了。

混来混去,拼了老命,还只是一个没迈入特战大门的预备队员,什么时候能把“预备”二字去掉?距离实现他的夙愿好像还有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