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弄堂里的初吻

排球训练结束后,晓途背着书包兴匆匆跑出校门,却碰上一张早已不耐烦的脸,“你属乌龟的呀!我等得都快僵化了。”元骁吸完最后一口美年达,把玻璃杯墩一声压到小卖部桌面上,旁边已经有两个空瓶了。

晓途吓了一跳,因为元骁的一头金毛不见了,头发剪成了圆寸,发根也是乌黑的。她一时有点陌生,反射弧慢悠悠转回来,才想起来要反击:“你属骆驼啊!喝那么多激素,当心长不高!”她激昂的心软趴趴的,连这次回击都没发挥好。以元骁现在的海拔,长不高完全是个没效果的嘲讽。

“别一脸失望好不好?我还不情愿呢!谁让老聂今天要帮着老师批改考卷,真是!非要我来送你回家,又不是小孩子。”元骁摸着一头圆寸,似是万般无奈。

“我不要你送,哪里顺眼你就往哪儿逛去吧!”她偏头仰视他,故意自嘲:“我长那么安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期许的反驳并没有来临,他也不说话,就是慢慢跟着她走。

过了很久,这种奇怪的沉默憋得晓途很不自在,她挑开话题:“我说你怎么突然把头发染回来了?终于要改过自新,削发明志了?”

元骁两只手插在蓝色运动衫口袋里,含糊道:“嗯,有点事。”

晓途本没有很大的好奇,但他的闪烁其词催化了她的探知欲,她步到他面前,细细打量他的新形象,又生一问:“你为什么要打耳洞啊,是有什么故事吗?和宫城良田一样?既然要改邪归正,耳洞就不要留了嘛!”她想借着小聪明逼出一点真相。

元骁还是没说话,一开始摸着自己的耳垂,接着两只手都靠上去,一前一后,拨弄了几下,把那只耳钉取了下来,摊在掌心奉到她面前。

晓途不明他意,估摸是想让她近距离观摩一下,就下意识拿起来看了,拿在手里发现并没有那么小,黄昏下显得更加闪烁,她不由感叹:“哇,好亮,就跟真钻一样。”

“就是真的!”他回答得很平淡。

“啊?”她万万没想到一个高中男生耍酷戴的耳钉会是真钻,更没想到元骁接下来的话,“送你了!”

“什么?”她完全被弄懵了,急忙要还到他手里,“别……别搞,我不能要!”

“我说送你就送你了!”他格外坚持,径直拐进前面小弄堂,企图这样能阻止她的婉拒。但晓途追上去抓着他衣袖:“喂,我不要!你快收回去!一会儿弄掉了!”她是真怕弄掉了,以吝啬出名的元骁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送她东西?万一是这家伙的恶作剧,她一个初中生拿什么赔?

“我说你啊……”他的声音沉下去,憋了一口气,转过身时表情已经变了,“就这么讨厌我的东西吗?怎么聂子丞给你什么你都拿?”他琥铂色的眼睛冷飕飕看着她。

“那……那怎么一样啦?这是真钻诶!又不是一根雪糕。”

狭小的弄堂里,两个人对峙着。晓途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元骁。她惊人的发现他其实还挺英俊的。和聂子丞的那种温煦俊雅不同,剑眉星眸的,有种出鞘利刃的锋芒感。

她才要开口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先说话了,“是我让他今天来不了的。”他笑得有点邪恶。

“什么?”她隐约有了答案,但她不能把前因后果推算合理。

“你啊,眼睛里永远只有他啊!”他身体往前倾了一点,目光中有熊熊的光芒,晓途有些害怕了,不由地向后退了两步,背脊已经逼到墙边。元骁的手顺势撑过来,“就属于我一分钟,好不好?”

她下意识地摇头,想要离开,另一边也被他的手臂封住。她被彻底困在了他双膀中。

唐晓途的初吻遗失在一条逼仄、潮湿的弄堂里。那是六月的一天,暮色西沉,她没有闭眼,只看到瓦蓝瓦蓝的天空里晒着一条花色的平角裤,那裤子上是鲜红的大花朵图案,赤红里还缀着黄色的花萼,它飘啊飘,裤角每随风抖动一下都正好合上她胸膛里的心跳。

那个吻就像那条四角裤一样,破坏了初夏的天空。从此,她只要想起初吻,脑袋里就会浮现出那条粗鄙的、艳俗的、破了洞的四角裤。她在懵懂的、无知的情况下失去了挣扎和反抗的机会。她都没来得及产生懊悔或流泪的情绪,傻傻等着元骁完整的、彻底的完成他绵长的吻。然后他离开她的唇,两个人的脸都像火烧云。一时间都无法承接如此亲密接触后该有的举措。当然还是晓途先有了觉悟,她提臂将掌心里那枚钻石用力朝他掷去,以发泄她迟到的抗议和愤怒,他似乎被击中了脸,却像个黑洞,低着头,毫无反应。她听着自己猛烈的喘气声,然后抹身朝弄堂深处跑去,只要穿出去就到家了,她那么安慰自己,只要跑出去,跑出去就不会遇见他了,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了!她连头都不敢回,天空里四处都是交织凌乱的电线,有几只麻雀站在电线上,它们有没有看见?看见刚才发生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脑袋短路了一般,需要重启才能逐渐回想起来几十秒之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她借着跑步慢慢地回想,一帧一帧回忆,这一次她的眼泪簌簌下来了,后知后觉嘴里都是美年达的味道,又酸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