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把晓蕊的子宫切了?怎么会?”关老师紧拉着段云修的手:“是不是那个肥婆下的狠手?她又打我家晓蕊了?你们,你们赶紧把那个恶婆娘抓起来!”

段云修叹了一口气:“李慧已经死了!”她感觉到关老师的手瞬时变得冰凉。

“这样吧,我开了车来的,也准备回云州市了,我把你们捎一段?”

在回云州的警车上,易老师坐在副驾座,关老师和段云修坐在后座。

一路无话。只有秒针不歇气地奔跑了三十多圈。

警车已经开入云州市的地界,这是郊区,视线中周边的农田已经渐渐稀少,矮矮的楼房则渐渐增多,右前方出现一座5层楼房高的中式仿古塔型建筑,不远处还有一个更高的烟囱,快到六塔陵园了,这是进城的必经之路。

关老师侧身看看段云修:“段警官,你想知道晓蕊为什么会经常到这个殡仪馆来吗?”

段云修的心思还停留在易晓蕊的房间里,还有那些洋溢着青春的照片上,她对关老师的话一下没反应过来,或者她觉得关老师要讲的话一定会讲,现在不必这么着急:“关老师,我们先去医院看看易晓蕊吧。”

易晓蕊刚刚做完手术,还在麻醉恢复中。

医院没想到会沾染上这么大一摊的事情,以前刑警队来医院多半是请院方配合和协助,医院不敢明着拒绝,可也能让人感觉到是爱理不理,尽量少来烦我们的那种态度。这次可不同了,医生值班室发生的“凶杀案”,之前死亡的妇产科章医生据说也可能死于“谋杀”,而“谋杀”两个人的“凶手”还是自己医院的专家,这位专家又刚刚被树立为典型准备大肆表彰她爱病人如家人,更可怕的是据说这位专家涉嫌谋杀了127位病人……

院方领导再傲慢,这个时候也懂得识大体顾大局,对刑警队的调查给予了全方位的配合,不仅专门腾出一大一小两个会议室给刑警队作为临时的办公室,还给食堂做了安排,给所有来办案的人供应免费伙食,24小时提供小灶伙食,每天还无偿供应两条软包玉溪香烟。院方也提了一点小小的要求,就是刑警队的人尽量不要在医院到处穿行。

此前和姚瑶的谈话就是在小会议室进行的,段云修他们赶回医院,易晓蕊还没有被推出手术室,这个临时的办案场所也是他们最合适的休息场所。她将两位老人请进了小会议室。

易晓蕊的性格不是很好,给同事的感觉就是说话“呛”人,但她对病人还是很用心,这和章维冰不一样。章维冰性格很温和,见人都是笑眯眯的,可因为是男医生的缘故吧,很多妇科病人是有些顾虑的,他自己也比较审慎,说话举止都点到为止,不敢多说一句,有些检查也是能省则省,总之一句话,顾虑太多也就导致病人很难得到准确的诊断和有效的治疗,传来传去就是章医生的医术不敢恭维。

他们有十年左右的婚姻关系,除了在没要小孩的这个问题上双方父母均颇有微词,其他都还算好,李慧和易晓蕊之间也没发生过大的争吵。李慧和小两口是分开住的,相距两站路的距离,小两口工作忙,李慧还经常去帮他们做做饭,打扫一下屋子。

李慧住的房子在“劳模村”,是以前纺纱厂分的宿舍,条件不好,但如今城里所有房价都在暴涨,现在也能值个六七十万吧。易晓蕊他们住的房子是他们两个人自己买的,现在能值百多万,十多年前买的时候还算便宜,花了三十万。那时两个人都刚工作,易老师和关老师赞助了五万,李慧也赞助了两万,再找亲戚朋友借了一些钱,后来易晓蕊去读研究生,又熬了一阵,再后来日子就好过多了。

李佳东问,“关老师,你说的这些都是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不用再说了。我们调查发现,易晓蕊之前是从未到过六塔殡仪馆。据我们调查,去年心内科老主任的老婆去世,科室几乎所有同事都去殡仪馆吊唁,就她没有去。这样说起来四个月前她才是第一次去那里吧?那次是她的丈夫的葬礼,这个我们知道,她是不能不去的。如果说她对那个场所有什么忌讳,我们也能理解,可有一点是我们理解不了的,在那次之后,她就频繁地前往六塔殡仪馆,你作为她的母亲,以你对她的了解,能作出解释吗?”

关老师沉默不语。

段云修用眼神示意李佳东,李佳东没有再追问下去。

段云修:“关老师,你在路上好像问过我,想不想知道易晓蕊为什么会经常到六塔殡仪馆。我想知道。”

更长久的沉默。

这是一个略带戏谑和残酷的青春故事,时间要退到二十多年前。

中午,云州市第二中学的校园里响起了广播声,这是下午课前的一个轻松时刻,青春的嗓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校园,很美的声音,温婉悦耳。

播音员念着一篇文章,听着遣词造句应该是学生写的习作,有些稚嫩,但很真诚。易钟阗和关致宁拿着教案正从家里往教室走去。他们不会认真去听这种广播的内容,他们的概念里广播和上课铃其实是相同的。

“刚刚为你们朗读的是一封情书,是我们学校初三一班的易燕妮——哦,不对,是易晓蕊同学写给她心目中的‘唐’克思的……”

哄的一下,很多教室里都嚣张地传出敲打桌子板凳的声音,易钟阗和关致宁停住了脚步,互相看了看,然后继续往前走,初二四班和初一三班还等着这两位老师去上下午的第一节课。

课堂上易钟阗频频讲错,这一节课是讲质量的单位,他总是将“千克”口误成“马克”,学生们最初有些憋着想笑,后来多次出现口误,学生们也就没再觉得好笑了,有些不满,教室里渐渐地涌起嘈杂声。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同学们起立向老师敬礼,易钟阗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教室,科代表急急慌慌地追过了半个操场,才把遗忘在讲桌上的教案送回到他手里。

关老师做在小会议室里缓缓讲述,段云修面色渐渐泛红,这个场景太熟悉了,因为她也是亲历者,而且是始作俑者。

“作为教师家庭,老易觉得女儿早恋伤了他的面子,我也考虑到这些同学的恶作剧恐怕会伤害到晓蕊,所以我们商量了几天,考虑给她办个转学,换个环境。云海县一中正好想引进教师,我们一家就搬到了云海县。”

“易晓蕊当时有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或者……”

“她还是一个小孩,能有什么反对意见?哦,你是不是想问这个广播有没有对她造成伤害?我觉得应该没有,那天她回家还是嘻嘻哈哈的,给我们说她成了学校的名人了,老易气得打了她两巴掌。”

“医院的同事反映易医生平常工作中好像不是很好相处,你们有感觉吗?她在高中和大学的时候,和同学关系怎么样?”

“转了学可能对新环境不太适应,也就没交什么朋友,读高中她就变得很努力,拼命地抓学习成绩。读大学我们就没管她了,毕业工作,谈恋爱都是她自己照顾自己,我们还是很省心。”

李佳东很难将自己也带入那种场景,他也不知道段云修的问话是什么套路,可能是又在施展她所谓的心理学的技巧吧。可他很奇怪,这个老婆婆讲的故事太久远了,听了半天,都不知道这些和殡仪馆有什么联系。难道这个老太婆已经被她催眠了?

段云修面无表情,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易晓蕊早恋的对象是叫唐海涛,转学后一直到工作这么多年他们之间都没有再联系上,而在丈夫的葬礼上易晓蕊又遇上了唐海涛,并且她经常去殡仪馆的原因也就是为了去找唐海涛?”

她大胆地作了一个推测。

关致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李佳东反而一屁股坐了下去,半个屁股吊在沙发的边缘,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段云修,易老师又抖抖索索地在衣服口袋里摸药瓶。

李佳东特别诧异,从两位老者的表情来看,段云修所说的话一定就是他们心里藏着的话,难道她真的懂“读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