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姻缘天注定

“青帝,之前黑帝安排我下凡历情劫,合该与云浮神君有三世命定情缘,却被你横插一脚,生生坏了这天作之合。你仰仗自己的天帝之位,强行夺他神之妻,又可还配得上自己的青帝之位?”

这段话所压缩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不仅是围观群众,就连当事人少昌离渊和墨幽青都万无头绪。

墨幽青囚禁玉长离,想要强迫玉长离与她行夫妻之实,此事澄明作为见证者,应是心知肚明。

澄明与墨幽青尚未开始就已结束,又哪里有什么拆人姻缘,三世情缘,强夺神女?

“明武将军,”墨幽青听见了澄明的真实身份,尝试着抽出自己已被捏得麻木的手臂,“你冷静一点,请先放开我……”

“不放!”明武将军一脸悲愤地道,“我以后都不会再放开你!”

端庄的四帝静静坐在上方,目睹墨幽青和明武互掐,黑帝甚至还欣慰的点头,“脾性甚是相近……”

少昌离渊心中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看黑帝这反应,澄明这番话并非空穴来风。

他转头看向黑帝:“北天大帝,你可知明武将军所言何意?”

黑帝踌躇:“此事说来话长……”

少昌离渊:“若是无关紧要,不说也罢。”

他此刻只想眼前众神并明武将军都速速消失,只余他和墨幽青,独享缱绻氤氲的二神世界,以解多日来相思之苦。

若他不是这端坐于殿上的天帝,早已砍了明武那只碍眼的手。

“唉……”黑帝叹气,“此事确实非本君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还是请大司命罢。”

大司命为书写天下众生命运的最高之神,五方天帝座下各有司命星君,又称之为少司命。黑帝一开口便请来大司命,可见此事纠葛甚深。

“烦请大司命用天算之法,为在座天帝和各位神君解释此事的来龙去脉。”

“天算?”

众神一时间大为振作。

“要用天算了?”

天算与预言名义上虽相似,但准确度大有不同。预言只能够描述其大概的走向,而天算由司命星君根据已有的前因后果细细推算,精确到了未来的每一步骤。

天算所展示之场景,几乎可以说是必然会发生的一切。

大司命看到青帝的脸色,先将自己撇清,“各位帝君,只要是预言,便有百密一疏之时。小神也只是展示推算结果,不含小神任何个人意愿,仅作考究而已。”

黑帝点头,“开始吧。”

大司命放出极少使用的的天算命盘,和五方少司命一起催动,点点星沙从命盘上浮出,在众神殷切注视的目光之下,缓缓汇集成各种景象与人物。

原本灯火通明的飞升神殿蓦然暗了下来,只有天算所展示场景这一处光亮,带来了极强的沉浸感。众神只觉自己身处虚空之中,化为虚空的一部分,注视着尘世变迁。

天算命盘以演算结果为蓝本,事无巨细的将过程进行展示,星沙所造之“人”肤发与神态无一不具。神众一眼望去,与真人几无二差,可谓场景再现,需要耗费的精力极大。

朱门红柱,檀香萦绕,信众往来不绝,正是云浮界般若寺。

在佛堂之中,主持和诸位长老围成一圈静坐不语,一位长老手中正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在佛堂之外,一对年轻务农夫妻正在坐立不安地等候着他们的答复。

那婴儿生得龙章凤质,眼神澄澈,不哭也不闹,在长老怀中好奇不已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主持道:“神界托梦于我,告知有神君不日将转世于云浮,身担救世之责。经过推演,佛子已被找寻在此,还请各位长老为佛子取名。”

少昌离渊心下疑惑,这可是自己神魂转世玉长离降生于云浮之情景?

为何与“莲生佛子”的传说略有出入……

只听怀抱着婴儿的那位长老道:“佛子眼神澄澈,明光四射,不如叫「澄明」如何?”

少昌离渊心里“咯噔——”一声。

主持并各位长老皆称是:“甚好。”

已得了指令的两位沙弥走到佛堂之外,一位双手合十向那对夫妻作了一揖,“二位施主,佛子已得般若寺鉴认,他生来与天道有缘,理应斩尘世、断情缘……”

另一位沙弥将沉甸甸的一袋财物放在他们的手心中,由于香火过盛,压得严实,银币互相撞击的声音都闷重不已。

一次了断,永绝后患。

年轻夫妻在欣喜和悲伤之中接过香火,他们认为自己不过是佛子降生的肉身容器,未来还会有其他的孩子。

因此欣喜居多,悲伤很少。在领了封口费后,二人只是远远地朝佛堂望了一眼,口中祝福了澄明几句,从此便再未出现在澄明的生命中。

与此同时,一缕极细微的黑气缓缓从般若寺最深处渗出,在半空中一番观望之后,躲入了波若寺后院的一堆兔子里。

天长日久,黑气竟渐渐化形,外表看上去与一只黑兔无异。般若寺戒杀生与荤腥,可谓是兔子的繁育天堂。

之所以般若寺中的兔子数量始终维持在一定限度,而没能达到泛滥成灾的地步。实在是因为寺庙中食材有限,兔子们长到了一定年岁,便钻出般若寺,去别处繁衍生息、或是作盘中餐去了。

然而黑兔任他春夏与秋冬,始终盘踞在般若寺不肯移步。每日里除了睡觉与进食之外,便是虎视眈眈地游移在澄明的周围。

澄明不知黑兔来历,偶尔也喂上一喂,摸上一摸。

他觉得兔儿光滑绵密的手感很好,只是……正常兔子活上几年不就应该寿终正寝了吗?这兔儿怎一直健在?

澄明没有想太多,但黑兔侧头打量他,三瓣唇微微张开,眼中闪过贪婪的光,似乎在考虑什么时候下口。

偶尔在摸着黑兔皮毛的时候,澄明也会幻想自己那被剃得只余草根的三千青丝还在的话,是否也会是相近的手感。

二十年后,般若寺首席大弟子澄明已年及弱冠,一柄禅杖使得虎虎生风,铁环相撞叮叮作响。配上他越发高大的身材,当真是俊美凌厉。

当然,如有头发就更好了。

没有人看出澄明这套动作的破绽,但有兔却看出来了。

一道黑色闪电倏尔从旁窜出,在澄明舞动的间隙上窜下跳,逼得澄明手忙脚乱,破绽百出。

“你这黑兔……”练武十来年的时光里,他常被这只黑兔捣乱,澄明气急败坏,“放肆!”

黑兔以鼻吸气,“咕咕叽叽——”地叫着,虽然人兽不通语,但听起来像是在与澄明对骂。

随后吐出舌头弹摆不停,活像人类“略略略——”的鬼脸。

澄明大惊,他没看错吧?

分明只是一只兔,他却仿佛从它的脸上看到了嘲讽的神情。

“哈哈哈……”周围弟子哄然而笑。

人兔皆不服,又是一场恶斗。

澄明要来揪黑兔的后颈,黑兔占了形体灵活的便宜,在澄明的身上抓出细小血痕若干。唯独他那张俊美凌厉的脸,它的口爪并没碰上一碰。

双方都累得筋疲力尽之后,黑兔却爬过来挨着他。

澄明心头正是气闷,忽觉手上温热麻痒,一个小小的淡红舌头正在伤口上打转,舔舐着不断渗出的鲜血。

想来每次与这黑兔一番恶斗之后,自己的技艺便又有了长进,也算是半个对手和陪练了。澄明以为黑兔是在向自己示好,顿时闷气又消了大半。

黑兔却是因好不容易得见神之血肉,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会埋头苦吃。

自始至终。

玉长离都没有出现。

少昌离渊的心如坠入大海的石头,永无止境地沉了下去。

这是一个没有玉长离的世界。

又或者说,若玉长离没有出现,这世界……

本应如此。

就在黑兔与澄明龙争虎斗的那一夜,云浮大陆少见的出现了血月悬空之象。

待血月落下,澄明便再未在般若寺中见过那只兔。

他无数次地走到般若寺的后院,然而却只有一地翻滚的雪球,那黑炭一般的兔终究是不在了。

莫非黑兔也和其他的兔一样,长到了一定的年岁,还是要去往外处繁衍生息?

澄明的心中一阵失落。

行了弱冠之礼后,澄明手持禅杖,云游天下降妖除魔。

行至扶光宗山上时,有一名玄衣少女将他拦住,“法师,请留步。”

澄明冷声道:“贫僧无财。”

少女舔舔嘴角:“有血有肉。”

竟是要劫他的色。

澄明哪里肯干?禅杖往地下一定,气浪翻腾,脚下山地为之颤抖。

少女手持青灯,晏晏笑道:“我可不怕你。”

一番恶斗之下,澄明又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就连那少女手中的青灯也很是眼熟。当年供养于佛前的青灯少了一盏,长老们着人找寻了一番,始终未果。

还以为不过是哪个沙弥失了手,却不知是被这少女偷了来。

原来,当年般若寺中的黑兔已化出人形,占山为王,创立扶光宗,并让宗门弟子将所有「黑」字的同义词册拿过来铺在她的面前。

随手圈了「墨」、「幽」、「青」三个字作为她的姓名,取其“黑黑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