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叫什么名字

“师妹,你叫什么名字?”

“黑黑黑吧。”

“嘿嘿嘿?”闻言,玉长离皱起了剑眉,“你一个女孩子不可唤作如此不雅的名字!”

他思索半刻,想出了一个更文雅的同义词,“就叫做「墨幽青」如何?”

她乖顺地点头,浑然不似能将修士蹬得开膛破肚的凶残模样,“好啊。”

玉长离教导墨幽青学习为人处世的第一要务,自然是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字。

墨幽青将那巨型棒槌倒是使得比跑马的汉子还威武雄壮,但一遇到纤细的笔杆子,顿时手足无措,两根手指太少,五根手指太多。

下笔如蚯蚓,墨汁四晕,十分难看。

玉长离见她着实困难,只得半坐于墨幽青的身后,伸出一只手来包住她的手指,“来,我教你。”

两人靠得极近,玉长离鼻尖嗅到少女发丝传来的淡淡清香,他心神未恍,只把墨幽青当做还在般若寺中的兔儿。

于笔墨挥洒之间,横撇竖捺,写下了太阴玄兔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名字——

“墨幽青。”

时光恍若过得极慢,在分分秒秒中凝滞。

墨幽青忽的仰起头来,额角蹭在玉长离的下巴:“师兄。”

惊觉下巴掠过一丝温热,玉长离不动声色的后退些许。

他太大意了,什么读书写字,手把手教剑法之类的,都是同门之间谈恋爱的惯用场景。不整出些幺蛾子来,都对不起这般暧昧的氛围。

他总有一日要飞升回归神界的,还是不要与小师妹有什么情感纠葛的好。

只听墨幽青道:“你给我起的这个名字如此繁复,要写如此之久,在考场上等我写完名字,别人都该交卷了吧……”

玉长离莞尔失笑,这兔儿心无旁骛,他究竟是在担心什么?

他另取一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玉长离。”

墨幽青倒是能理解自己的姓“墨”乃是黑的意思,“但是师兄为何要姓玉呢?”

玉长离浅浅笑道:“玉又名月,意为师兄乃天人下凡,来于天归于天,终有一日长离世间,不复回来。”

墨幽青直觉这名字的寓意好生凄凉,带着一种天神般的淡泊无情,她下意识地抗拒着这种解读。

她摇摇头道:“玉又名月,我就是那从月亮奔下来的兔儿,对月亮思念心切,总还是想奔着月亮而去的。”

那懵懂无知的少女,总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说出惊人之语,在常人耳中听来,仿佛就在同他告白一般。

玉长离按住心里的一丝悸动,轻声斥责道:“墨儿,休要胡说。”

“我哪里有胡说?”墨幽青睁着委屈的眼,一脸孩童般的纯真。

“我喜欢师兄,就想要时时刻刻都跟师兄待在一起。我虽不是奔月的嫦娥,但是嫦娥怀中的那只兔儿也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墨幽青说话真是颠三倒四,一会又是“嫦娥”,一会儿又是“兔儿”,真是让人不明所以。

墨幽青迷惑了,她说的话很难被人类所理解吗?

“一样要来你身边啊。”

四平八稳的一句话,却如一句晴天霹雳,将玉长离惊得呆住了,机械地重复着墨幽青的话,“来我身边?”

她竟不是因为穷途末路,被围追堵截,意外来到扶光宗山上的吗?

“对啊!”墨幽青羽睫轻颤,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我是兔儿时追你不上,一化出人形来,不就循着你来了吗?”

说不清心中是惊讶还是欢喜,玉长离收了纸笔,“你一个初初修成人形的兔儿,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不喜欢?”

“我知道的,”墨幽青辨驳道,舔舔嘴唇,眼中露出贪婪的光,“你身上香香的,我喜欢吃你的血肉。”

玉长离是转世天神,身上带着天神的纯阳之力,本应该是妖孽邪妄垂涎欲滴之物。但他自出生之时起便长居般若寺,受佛法笼罩,妖孽无法近身。

哪怕是自幼生长在般若寺中的小黑兔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挑他初出茅庐之时下口。

墨幽青之所以食了他的血肉之后仍然安然无恙,并还借机化出人形。皆是因为她乃太阴之体,生受了那纯阳之力。

寻常妖物若贸然下口,恐怕立时便业火焚身而亡。

玉长离本应该欣慰于误会的开解,但心中顿觉一阵难以名状的失落,愠怒斥道:“妖性难改!”

她又像以往那只小黑兔般,讨好似的去蹭他的下巴:“不敢了,师兄。”

将自己原本就不整齐的头发,更是蹭得凌乱不堪。

玉长离无奈地叹息一声,一只手按墨幽青乱动的头。童言无忌,他又怎会真的生她的气。

他下意识地在心中把墨幽青还当做了一个纯真无邪的小孩子。却不知道寻常兔儿哪里有活到十多二十岁的机会,墨幽青按人类年纪计算,几乎与他一般等大,已是个青春方艾的少女了。

扶光宗以修佛道两家的男弟子为多,服侍墨幽青起居多有不便,为了避免惨案的发生,玉长离只得自己打点墨幽青的日常。

好在墨幽青对服饰打扮的要求不高,他视若孩童的小师妹乖乖地靠在他的怀里,由着他给自己梳头发。

温柔的手拂过头发,头皮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师兄,”墨幽青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好舒服……”

就此睡着了。

独占了天阴炉鼎之后,玉长离本人尚未膨胀,他门下的弟子却开始代替他无限膨胀了,免不了让墨幽青耳濡目染了些其他思想。

墨幽青在玉长离的膝下缠磨时偶尔口出惊人之语,“师兄,他们说你是天降纯阳之体,最适宜双修的。我是纯太阴之体,我做师兄的炉鼎。”

玉长离被狠狠地吓了一跳,一本佛经在手中握成卷,不轻不重的敲在她的头上,“是谁同你说的?”

墨幽青委屈巴巴地瘪起嘴巴,“宗门上上下下的人都这么说。”

玉长离肃了面色,“师妹,虽然你修成的是个女儿身。但女人的梦想不应该寄托在男人的身上,你休要听到他人谣言,便走双修捷径……”

“什么叫做寄托在男人的身上?”墨幽青倒是虚心求教,不懂就问。

“全副生命都围着一个男人打转,没有自己的梦想,也没有自己想做之事。将一门身家性命,无上荣光,都妄想加诸于一人之身。”

“这样是不对的吗?”

“个人志向无分对错。但你是太阴玄兔,极短时间内修炼成人形,天资聪颖,应该走上光明大道,努力飞升才是。”

害怕这番话不够分量,玉长离又加了一句:“否则师兄会对你很失望的。”

见自己的一番心灵鸡汤,将墨幽青忽悠得找不到北,直直点头不停。玉长离的心中终于放下一块石头来,修长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拂去额上的细汗。

幸好……幸好小师妹修成人形不久,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为了让小师妹洗去心中杂念,也为了让她早日走上正道。玉长离为墨幽青准备了厚厚的佛经,务必要让她涤**爱念,五体清明。

墨幽青一见那堆佛经,顿时痛苦的拧起了眉头,“师兄啊,我真的不想习佛经……”

看她的痛苦并非伪装,玉长离诧异不已,“师妹,你还是兔儿之时日日听经,为何现在修成人了,反倒不习经了?”

“日日听经?”墨幽青努力回想着在般若寺中的生活,玉长离每日定时诵朗着一些她不明所以的词句,从他清润的喉咙里念出来很是催眠,听来令她昏昏沉沉,好睡得很。

“原来你当时念的是经?”

玉长离足下一跌,感到某种美好的回忆情景被破坏,“你说什么?”

“我只是因为你在佛堂,我就趴在那,看着你的脸,心里睡觉欢喜。”

这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受了佛法感召日日伏案受教的兔儿,而是从一开始便是个为美色所迷的兔儿。

玉长离觉得有点脑壳疼,“罢了,何时学习都不晚,过来师兄教你。”

时值寒冬,墨幽青本是坐在玉长离的身边习经写字。

玉长离身上阳气正盛,身为阴寒之体的她不由自主越凑越近。

玉长离端坐于案前,双臂悬空正在书写,不意墨幽青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倏然从臂下空处钻入,在他的怀抱里蹭来蹭去,乱了他的笔法。

也乱了他的心弦。

墨幽青本是个兔儿,小时候也常常这般爬入他的怀中。想来她是习惯了,将他的什么“大了、重了”的教诲一概抛之脑后。

玉长离压下心中不明所以的情绪,开口问道:“怎么了?”

墨幽青在他怀里仰起头,看见师兄线条优美的下颌,清冷禁欲的嘴唇。

“师兄,我想吃东西。”

玉长离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始继续下笔。

“吃什么?”

“我想开荤。”

宗门多修道佛两家,饮食以清淡素菜为主,几乎不见荤腥。

墨幽青作为一只致力于吃神之血肉的兔儿,修炼成人形后,还杀过不少豺狼虎豹。过了这么久清心寡欲的日子,真是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宗门那里哪里有荤腥?”也只得看哪天下山的时候,特意给墨幽青开点荤罢了。

墨幽青哪里等得到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