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选择

下半夜才轮到沈如松他们进帐篷里眯了几小时,把睡得正沉正热乎的人给赶出来守夜吹寒风。这意味着全连所有人都无法睡个囫囵觉,没有任何一个人休息好。

像沈如松这样能进帐篷暖和一会儿的还算好了,几名年老的骑兵为了看守拴在林子里的马群,硬生生是躲在马群中扛了一夜,不然没人管控的马群里要是有马冻得癫狂起来,发疯撕咬踢打起来,整个马群都要挣脱马缰跑散!

到黎明时分,暴风雪依然毫无减弱趋势,就算带了固体燃料可以做一时取暖,但是轻易消耗掉,就意味此后几天将无法吃到一口热食,雪天里吃冷食,寒气过甚,一旦患上痢疾,等同于判了死刑!

艰难捱到天亮,趁着雪势变弱,风力有所降低,清点过人数和马匹,连长命令所有人立刻拔营出发!丢掉除了口粮、弹药、基本工具外的一切物资,诸如炮队镜、地震探测仪、外骨骼维修组件等等精密仪器被随便掩埋,重武器无害化后丢弃,喷火器摘掉了燃料罐扔下山崖。一切拖累速度的辎重,哪怕再昂贵也无济于事!

轻装行进!

夜间的暴风雪严重阻隔了无线电信号,直到清晨,野战电台才接通了团部,连长强打精神上级报告部队遭遇了前所未有暴风雪,只得向甘井子兵站全速前进,为节约时间,不得不丢弃了大量辎重。

团部深知倒春寒的危险性,认可了夏小源当机立断抛弃无用物资的举措。团部表示在千山山脉里活动的部队全部遭遇了异常霜雪天气,但是只有2连深处山区不易撤回,如果能够自行脱困则最好,若是难以前进或是通讯失联,团部允许连长自行决断。

之前的小雪已经让山道积雪有靴掌一般厚,现在持续了一昼夜的暴雪直接把积雪加深到小腿深度,矮种驮马虽然耐寒,但是四肢粗短,雪深严重影响了它们的速度,最要命的是本该顺着的风向,却成了逆风,驮马再是坚韧也提不起一分速度。

骑在马上的人更是要忍受剧烈寒风,哪怕俯下身抱紧马脖子也无法避免透骨之蛆般的霜寒,连里基本都是地下城长大的新兵,哪里经受过如此严峻考验,体力消耗得很快,加上马术不精,为了避免脱队,全连几乎每走一两公里就要原地停下整队。

“不能在下个站点休息吗?”沈如松问道。

许博文拉下防寒巾,他眉毛冻满了冰雪,抽出地图,指着复杂的等高线说道:“后面的站点不在去兵站的路上,而且都太小了!没有一个跟之前的岩洞安全屋一样,几乎没留物资储备,也容纳不了这么多人!”

许博文知道沈如松下句话想说什么,他回身遥遥指着根本看不到的山顶,咽了口唾沫道:“后面的岩洞是近一点,我们要重新爬山的!那个坡度马都难上,你记得那个刮穿堂风的隘口么?遭不住的!”

“如果要往回走,昨天就该往回走!”

沈如松眼神忧虑,他看着互相搀扶才能勉强前进的新兵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孩子还太嫩了,连续一周的行军,加上中途一场战斗已经磨去了锐气,这会儿再怎么催走快点走快点都不管用,他们不是老兵,没经历过生死,哪里来的韧性?

以现在雪陷足膝,迈一步摔一步的速度,还是崎岖山路,两天一夜能抵达已经算不错了,前提还必须是天气不再恶化!

休息过片刻,哨声凄厉响起,连长下令继续行军。

表针转过早九时,风雪迅速拔高,极浓的雪雾遮盖了下山小路,体格稍弱者不得不拽着驮马尾巴才好站立,在陡峭山道上,出了一点差池就是滚落山径摔做一滩血肉的下场。队伍是走到了背风坡不假,但山风仍然猛烈!紊流、横风、纵向风,各种见鬼的疾风把队伍吹得东倒西歪。

“我们不能停下!到了夜里风速要更大!”几个长在延齐旁边的老兵不断要求连长继续出发。

“停下来等所有人休息好?所有人都走不脱!”

夏小源咬牙,他没法去赌暴风雪的消停时间,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这是有先例的!在2071年1月份,驻扎在龙山附近的一支步兵连进行冬季训练,徒步穿越龙山支脉时遭遇暴风雪,部队主官进退失据,一会儿停留一会儿折返一会儿前进,最终几乎导致全连全军覆灭!等到持续了四天三夜的暴风雪减轻,搜救队赶来后,发现了足足一百九十九具冻僵的尸体,仅有十一人救回。

要么原地挖掘雪壕坚守到风雪结束,要么返回去找到合适营地越冬,要么前进到底!

何况全连只携带了一周份口粮,计划是在各个站点储备库里补充物资,如今距离上一次补充已然过了两天半,最迟五天内赶不到下一个站点,没冻死也要饿死在雪地里!

但在暴风雪天气里,用五天时间走完原本就需要两天时间的路程,这谈何容易!指望在莽莽雪山里,飞机是能准确空投补给还是挨个救人?!

“连长!咱们没法去猜老天爷脾气!猜不到这雪暴到底刮几天还是几周,等不住的!”马元国劝道。

昨夜就是马元国带着两名老兵守着马群,没有他,做不到一头牲口都不跑,夏小源可以不在乎手下新排长的意见,但是他无法忽略马元国的意见。

夏小源在军队里服役七年多了,爬过龙山,淌过珲河,打过凤林血战,清剿过匪军。恶战苦战没能夺掉命,严寒照样经受过。他强行压制掉心里一丝慌乱,镇静住,咬着嘴唇,默默清算着现在全连还拥有的物资以及马匹数。

他仰头望了眼晦暗不已的天空,又低头扫了眼周围稀疏的山麓树林。呼出的热汽凝结在拉高衣领前,升腾起的,是冷汽,吸进鼻腔里,冻得生疼。

气温降到最低了,降到零下三十摄氏度了,这个温度,走也难走,待更难待!

“往前走!走到山脚!好歹能靠着林子建营地!”夏小源咬牙道。

“告诉全连!走不动也从骨子里榨出力气走!”

“不走!就等着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