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龙血之身
罹恨仍如置身于十里云梦间，未听明白一句，忙问道:“夫人你究竟在说什么？”
“你先坐下，我替你疗伤吧。”陈夫人让罹恨盘坐在地，一边探其脉络走势，一边为其疗伤，这必然耗时极多，好在此时并无紧要事情，她一边为罹恨疗伤一边道:“孩子，你活了这许多年，就为发觉自己这具身体，和常人有异么？”
罹恨一惊，他立刻回想，却想不起自己这具身体，有何处异于常人，呆愣愣道:“还请夫人明示，小子确实未觉察己身有何处异于常人。”
陈夫人缓缓道:“你懂炼魂心典，该知炼魂炼体之道，凡人之体天成，乃应天时，合地利，顺天地轮回之道，是以命有穷，魂有迹，无法永生。而炼魂心典炼魂炼体之法，乃是为逆天而为之道，万般功法终不得永生，人心欲望无穷，便另辟蹊径，欲锤炼人身，成不死之体，铸不灭之魂，永存于天地。”
罹恨点头，炼魂心典之道，却是如此。此功法炼魂炼体，为的便是永生不灭，此功法出自雨师玉青雅所创的炼魂阵图，是以三门六派万般功法之中，离永生不灭之道最为接近的，便是这炼魂心典。
炼魂心典若能达九重境界，便可魂游身外，聚体而生，算得上不死不灭。
可炼魂心典九重难成，千年来除了一个三菁秀，便只有今日罹恨见到的那位掌书童子，能达此境。
可罹恨实不知，陈夫人为何突然说起这门功法？仍疑惑不了道:“夫人可是觉得，我身体的异常，与炼魂心典有关？”
陈夫人并未直接答他，自顾自道:“上古之时天灾地祸不断，环境恶劣，生态未定，人要活命，便得与天争，与地争，与轮回争，是以玄功妙法层出不穷。灵物要活命，同样也得与天地争锋，是以妖灵一道，应运而生。”
罹恨听其师尊说过上古传闻，那个距离已有千万年的时代，异彩纷呈。
陈夫人说的那个时代，该是人身初成之时，天地无神无魔，只有懵懂无知的人与妖灵，那个时代没有永生，没有国度，亦没有规则。
人要活，便得一边适应天地环境，一边与天地争命，是以创造了诸多神奇功法，强己身，纳外力，求个生存。
便是如此，人类活了下来，而且活得相当辉煌。其后的天地，有了神，有了领袖，亦有了魔，人与妖灵为了活于天地间，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时代，那些引领着人们走向这个新时代的强者，便成了神，他们给这个天地，赋予了新的规则。有了规则，那自然有人不守规则，这些人为了不同的目的和不同立场，站在了大多数人或神的对立面，而他们，便成了魔。
上古九国，便是由此而生。
天帝帝俊便是第一个以人身修成不死不灭神体的人。
陈夫人目光沉沉，复杂异常，“那些最初只为了求个生存的人，到最后终成了神魔，他们最初与天争命的初衷，亦因其掌握的强大力量，而变成了改变天地......天地本无意，皆源于人心，天地恶劣时，人们需要神来带领他们去改变天地，可天地不再狂躁之时呢？上古九国之后，人间世风调雨顺，人也终于不再需要神魔的带领便可生存，永生亦被传承所接替，我们所处的时代，终于来临，这个时代，没有神，亦没有魔，它由凡人说了算。”
罹恨听得似懂非懂，他懂的，是这一段漫长的历史，可他不懂的，是这一段历史与他有何关系？陈夫人说他神体与常人有异，可为何又从炼魂心典功法说到了上古时代历史辛秘？
不解道:“所以，夫人究竟想说什么？”
陈夫人收了功力，长长松了一口气道:“因你这具身体，乃他人以炼体秘法，以龙骨龙血练成！”
此言一出，罹恨登时色变。这句话中蕴含的信息，委实令人震惊，他吞吞吐吐道:“你......说什么？”
陈夫人道:“你这具身体，乃是以上古秘法炼成，周身血脉与常人大异，却又并非不死不灭之神体，这样说，你可明了我的意？”
雨师玉青雅为令风侯帝瑶重生，创炼魂阵图，以两生兰花为其聚魂，又以弱水黑莲为其炼体，经千万年令其复生，再成不死不灭之神。
而在此之后，雨师玉青雅亦绝望于无穷光阴，便自封于雨师陵墓，以清风玉莲炼了一个没有魂魄的守墓人，为其守陵。
这个守墓人，便是后来的魔帝水灵风。
这便是炼体重生之道，亦是炼魂心典中炼体之法的由来。
陈夫人乃岭南九黎大黑天的后人，两生兰花唯有九黎可出，她为救陈怜生，阅遍族中古籍，于九黎玄尊墓遗迹中寻到残留的炼魂阵图，是以对这一段历史，她是极其了解的，而对于炼魂阵图和炼体秘术，她亦研究颇深。
是以细查之下，她可以肯定，罹恨的这具身体，并非凡人，而是有人以此术所炼的一具半神魔之躯，虽非不死不灭，却也力量无穷。
罹恨惊得愣在原地，久久不言，他活了一十七年，竟连自己有着怎样的身体都不知道，这如何不让人惊讶？
陈夫人起身，探手一握，罹恨的黑金铁棍便从塔中一间屋室中飞入她手中，“我再问你，这根铁棍，又是从何而来？”
罹恨不假思索道:“师尊给我的，它又有何奇异之处么？”
这根黑金铁棍伴罹恨多年，他并未觉得有何奇异之处，若要说有，那便是比寻常金铁要坚硬许多，几近无坚不摧。
陈夫人道:“起来吧，你身上伤势不打紧的，我为你正了骨，通了脉络，凭你这具身体，出不了几日定然恢复无恙。”
待罹恨站起后，她将黑金铁棍递给罹恨，续道:“你师尊从未向你提起过这些事情么？”
罹恨摇头道:“师尊从不提我身世来历，亦未说过这根棍子从何而来，她只是不让我来中土，让我安安乐乐的在塞外逍遥活着便好。”
陈夫人听陈怜生说过罹恨的事情，知他来中土并非其师尊所命，叹了口气道:“她该是知道的，且不想你因身上秘密卷进危险之中，罢了罢了，我也懒得再说......孩子，我帮你救活那个小丫头后，你便立刻回塞外去吧，你师尊或是对的，莫要来中土。”
罹恨心中好不纠结，陈夫人说话说了一半，却不尽然，就给他无限疑问，却不解答，这让他如何不难受？
“可......”
陈夫人见罹恨还想追问，立刻打断，声音渐寒道:“无论是三门还是六派，亦或昆仑人间，都与我没有关系，我已说了不该说的事情，你有疑问，自己回去问你师尊，莫来问我。”
罹恨知陈夫人不愿牵涉红尘，打住心头诸多疑惑，不再追问，拱手道:“待夫人救活我朋友，我便带她离去。”
陈夫人又皱眉头，盯着罹恨看了许久后道:“你知她是谁么？”
宵云是谁？罹恨确实说不清楚，唯有摇头。
陈夫人忽地一笑，摆手道:“看来除了我儿怜生，世上仍有傻子。”她笑了许久后，续道:“罢了罢了，我可愿为她做一件事情？”
罹恨连想也没想，便点头应道:“自是愿意。”
陈夫人知罹恨会如此回答，他带着宵云几经波折方至此处，为取铁花玉桂枝和清风玉莲花瓣，受伤至如此，便是最好的答案。
她认真道:“或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我肉体凡胎不能御炼魂阵图，唯有借铁花玉桂枝和清风玉莲花瓣之神力方可令阵图成，如今二宝皆得，聚魂无碍。可她身体受伤极重，需得蕴含无尽生命力量的蛟龙之血炼体，倒也巧合，你这具身体便由龙之骨血而铸，你可愿为救她，以全身两成鲜血为我引阵？”
罹恨一愣，倒不是舍不得自己这身鲜血，而是惊于世事之巧，命运之奇妙！要救宵云，需铁花玉桂枝和上古七莲花瓣，这两件奇宝本不易得，却也算是寻得了，唯有蛟龙之血不可寻。可谁曾想，他自己便是龙骨血肉所铸，真个巧合。
他方才还未此事感到惊惧，此时却又深感庆幸，截然道:“自是愿意！”
陈夫人点头道:“那你去歇歇吧，亦或去陪一陪她。”
罹恨点头，拱手一礼便退去，一日一夜经历太多离奇，加之伤重，以是非常疲倦。
待罹恨离去之后，陈夫人皱眉望着门口许久，幽幽一叹，苦笑自语道:“这世间还真有同我怜生一般傻的孩子，你若知道了你拼命要救的丫头是谁，是否会后悔呢？”
她查探宵云公主伤势之后，在其身上发现了一件令她震惊的事情。那便是宵云公主虽已断气，但神魂却未散尽，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要知人死如灯灭，魂灵归轮回，世间哪有人已死却魂未散的道理？
而这种诡异情况的缘由，陈夫人在宵云公主的背心上找到了根源，宵云公主的后背上，有人以炼魂阵图之古法，纹了一幅聚魂符篆！
这是炼魂阵图聚魂的手段，已然失传多年，世上少有人会，却不料宵云公主的背上，便纹了一幅。这是为何？陈夫人见此心惊，这幅图篆她太过于熟悉，她可以肯定，这是出于她手。
便是这一副聚魂图篆，让陈夫人确认了宵云公主的身份。
当年太宗皇帝李世明还是大唐秦王之时，曾携重伤的幼女宵云来过一次天地府衙，他不知从何处得知被囚于天地府衙中的陈夫人能御炼魂阵图，特来请其救命。
陈夫人本是不想救的，那时洛阳城正被天帝帝瑶聚兵围困，堂堂大唐秦王，因爱女情切，抛开了一切军务政务，竟于铁律塔外跪了整整三日三夜。陈夫人感其至诚之心，爱女之情，终是心软，便让李世明带宵云入了铁律塔。可宵云伤势之重，已然超乎陈夫人之想象，若不起炼魂阵图聚魂，此女必死无疑，情急之下，陈夫人唯有先在宵云背上纹下聚魂图篆，强留其一丝命魂不散，再想其余办法起炼魂阵图。
当年陈夫人救陈怜生时，因陈怜生年幼神魂未成，只需以两生兰花重炼一魂便成，是以她可以七十二人之骨血催花生，以己力结阵成，但此时宵云已有四岁，神魂已成，若要聚魂，那便得用上更强大的力量去催动炼魂阵图，方可聚魂入体。
陈夫人将此事告知李世明后，李世明沉吟许久后，独自离去，再归来时，已是一日一夜之后。他没有带回上古七莲花瓣，亦没有带回铁花玉桂，他归来后谢过陈夫人后，便将宵云接走。
陈夫人本以为李世明寻不到上古异宝，已然绝望，炼魂阵图不可成，宵云必死无疑。
她不知李世明离去之后究竟做了什么，但李世明离去不久，洛阳便被帝瑶攻陷，成其后隋势力之要塞，这些事情陈夫人是不想管的，天地府衙亦不想参与，是以她将那个未能救活的女孩，渐渐遗忘。她本以为宵云已然死了，可谁曾想，两年之后，帝瑶兵败，洛阳再归大唐之领域，李世明再临天地府衙时，竟带了一个小小女孩，专程来谢过陈夫人救命之恩。
那个六岁女孩，便是本该死去的宵云公主。
她究竟为何活了下来，陈夫人不知，她亦不方便去问，因那时的李世明，已是大唐皇帝！
是以当陈夫人再见宵云公主背心的符篆之时，立刻便认出了她的身份，这个她曾未救活的女孩，过了整整十五年，又一次回到了铁律塔中，光阴轮回不止，天命终是要让陈夫人再救宵云一次。
在确认了宵云身份之后，陈夫人便觉此事有异，宵云公主怎会莫名其妙的来找冰火判官寻仇？而本该与李世明有莫大仇怨的罹恨，又怎会拼了性命也要救宵云？
她一番推测之下，虽仍不知其中关节，但也能肯定，罹恨绝不知宵云身份，而宵云公主，只怕在做着一件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为了宵云公主的安危，陈夫人唯有帮她掩盖身份，这才有了她方才对罹恨的古怪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