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跟我走

漆黑的夜幕里,我看着他几乎要融于夜色的影子渐渐消失。眼前蓦地漆黑,一直高度紧绷的思绪瞬间土崩瓦解。

身体里乱糟糟的,四肢像是瘫痪了一样,只有脑海中还像是有一团乱糟糟的思绪没有理清似的,招勒在这个时候突然蹦到我的眼前,在那样漫长而孤单的岁月里,他扛起了压在我肩膀上的一半重量,负重前行。

现在他不在了,我不应该倒下去,我还没有为他找到真相。

大脑里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句话,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可以睁开眼看清东西了,可是眼珠却僵硬地不能转动,身体也动弹不了,我休息了一会儿才终于可以慢慢喘气了。我扶着墙壁一点点站起身,朝巷子口外走过去。

小巷口有一盏昏暗的路灯,我艰难地向前方挣扎着,巷口路过的一对男女被突然窜出来的我吓了一跳,往后连连倒退了两步。

我终于扛不住跌倒在地上,目光看向上方的路灯,暖色的灯光向下散开,连身体也不知不觉暖和起来。身边的两人迟疑地向我凑过来,看到我面庞时吃惊地互相对望了一瞬,似乎被我的脸吓到了的样子。

我摸了摸脸颊,抬起手在眼睛上方打量,满手的血迹。我晕晕乎乎地说:“拜托帮我报警,我被抢劫了。”

躺在地上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直到救护车赶到,我被抬进了车内,才终于放心地安睡起来。梦从一开始就全是招勒,我也许是太过思念他了。

2007年,我从舞蹈教室退了课,但和招勒却出乎意料地相熟起来。

他的家和我住的地方在两个反方向的路口,只隔了一条桥。招勒家刚搬来没有几年,所以和大家都不相熟。

我遇见他的频率越发多了起来,尤其早晨。我在家门口附近的早餐店买了咸味的炸糯米团,边咬边啃的时候路过公交车站,总会看到招勒。

公交驶来,他很快上了车,我每次都恰巧赶在这个时刻。

这种频率一周会出现两到三次,我悄悄算了时间,他上学出门的时间会在六点五十分左右。我开始在这个时间段买完早餐后在路上放慢脚步,这样连续了半个月,我终于等到了他主动搭话。

走在路上小心地喝着豆浆,突然有冰凉的水落在手背上,我刚抬起头就被从天而降的雨滴砸在了脸上,连忙慌张地举起书包顶在头顶。我从这里跑到学校差不多需要二十分钟,小跑了两步,被呛进了一口雨水。

“温藻。”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被雨水模糊了视线,左顾右盼也没有找到目标。

“我在你的身后。”说话有条不紊的,往后侧身时,招勒已经走到了我面前,一把大伞遮在了我的头顶上方。

“上学吗?”

“嗯。”我放下书包,跟他点点头。

“好像最近总能看到你。”

“嗯,好像。”我这样说着,想了想,“我不知道今天会下雨,所以没有带伞。”

“你在哪个学校?”

“二中。”我回答,又想了想,“你在哪个学校?”

“裕田一高。”

我们慢慢地走着,路过公交车站,招勒把伞递给我,快步钻到公交站台下去了。

“你不用伞吗?”我握着手里的伞,有些意外,隔着雨冲他喊。

“我坐公交车,不需要。”

“那谢谢。”我踌躇着握紧手里的伞,看到公交车从远处驶过来,我避开车往旁边躲了两步。

招勒一把抓住了我,将我拉到站台下。我抬起脸,听他说:“我先走了。”

“好。”我跟他摆了摆手,看他上了公交车。

从那天之后,我们慢慢说起话来。

转眼间挨到了酷暑七月份,妈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早晨醒来就听见她躺在**呻吟着,似乎难受极了。

我从**爬起来时,妈妈已经被叔叔手慌脚乱地扶上车。我追到门口,看着车子已经开出了院子。

“叔叔!等等我。”我一边喊着,一边手慌脚乱地锁了门和院子。

车子停了下来,叔叔冲奔过来的我喊了一句:“温藻,你先在家等着。”

我慢慢停下脚,看着车子开出视线。原路返回推门时才发现自己忘带了钥匙,我有些懊恼地盯着自己的一身睡衣,脚上还穿着露着脚趾的凉拖。

在门口坐下,挨了一会儿就到了中午,正是阳光最烈的时候,我被晒得浑身淌汗。随手摸到口袋里竟然意外躺着一枚硬币,我想起桥头边的小超市,好像有老式电话机可以打电话。

我捏着硬币,一口气奔到超市里,跟坐在柜台处的奶奶说:“老板,我要打电话。”

极少用这种的老式电话机,拿起听筒时却犹豫了一会儿,想拨妈妈的电话蓦地想起来她并没有带手机。我在脑海里仔仔细细想了几遍,才想起叔叔的电话号码,拨过去片刻被接起来:“喂?你是哪个?”

“叔叔,我是温藻,我忘带钥匙了。”

“你是哪个嘛?什么温藻?不认识!你找错人了。”

越加清晰的四川口音使我懵了一瞬,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

默默回想了一遍电话号码,似乎是记错了,我给老板付了口袋里唯一的那一块钱硬币,这下无处可去了,只能在附近晃悠了一会儿,看到桥下栽种的几棵巨大的老垂柳落下的一片阴凉,我跑过去躲在树下乘起凉来。

低头看着路面,有一只落单的蚂蚁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打转,面前在这时落下一束影子来,我顺着影子抬起头,看到招勒提着一袋调料,正在看我。

“早。”我有些尴尬地跟他挥了挥手,忘记了这差不多已经是正午的时间了。

“早。”他回我,“在这做什么?”

“乘凉。”我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后脖颈,“这边风大。”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我,似乎也察觉出我穿着拖鞋和睡衣的窘境,我有些尴尬:“忘带钥匙了,家里没有人,所以回不去。”

招勒点了点头,转身原路返回。我长舒了一口气,他在这时候却又突然停下脚步,转回了身:“要不要先来我家?”

“可是……。”

“在外面待久了会中暑。”

“那好。”

盛夏的正午确实酷热难耐,即使躲在阴凉处,也依旧浑身热得冒汗。

我跟着招勒,钻进了桥对面的十字路口。走了将近十多分钟,才到招勒家。招勒家靠在狭窄的马路右侧,入口的铁门半掩着,院子中坐落着一座两层楼的小房子。

招勒推开了门,院子里的水泥路面很干净,角落里放着几盆铁树的盆栽。

我小心跟着招勒进了屋内,低头换拖鞋的功夫,他已经从厨房走出来,递给我一瓶冰镇矿泉水。

我有些惊讶,但确实口渴的厉害,接过矿泉水,转眼就灌下了大半瓶。

“先到客厅休息好了。”招勒招呼我。

我跟着他走到客厅,这里的空调开得很大,我的热汗已经降下来一半了。

招勒去厨房了,我有些茫然地找到沙发边坐下去。刚坐下,臀下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身下传来大喊声:“谁啊?”

我被吓了一大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身下的毯子被掀开,穿着白色短袖的男孩子从沙发上弹起来,一脸怒气。他眉头皱巴巴的,显然刚睡醒的模样。

他在瞪我,满面不耐烦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我仓惶地跟他道歉,“我没看到你。”

他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不少,转而问我:“我怎么没在招勒家里见过你?”

“我第一次来。”我有些拘谨。

招勒从厨房端了一碗面回来,搁在了我面前:“还有些凉面,吃吧。”

我赶紧捧过碗认真吃面,低下头避开男孩子审视的目光。凉面里有我讨厌的鸡肉丝,我将它拨到一边,用筷子夹起胡萝卜丝塞进嘴里。

身边听见招勒在说话:“宋戈,你下午不是跟别人约了一起去打羽毛球吗?”

“我差点忘了,现在几点了?”

招勒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一点钟了。”

“那我先走了。”宋戈捡起书包往屋外走,路过我时甩下一句话,“不吃鸡丝啊,还挺挑食!”我默默听着,脸红了一瞬,用筷子在碗里小心翼翼地拨了拨,挑起一根鸡丝来,刚准备咬下,招勒劝阻了我:“鸡肉煮的有点咸了,还是吃面吧。”

我在招勒家呆了整整一个下午,酷暑的傍晚,天色依旧通亮极了。我跟着招勒在书房看书,书房小小的一间,我在书架上找来找去,找到了一本紫色封皮的《浮士德》。

书是歌剧,我慢慢看了几章,有些口渴想要问招勒要点水,抬头看向招勒时,他靠着枕头坐在窗边,正低头看着一本杂志。这时候的天色是一天中最梦幻的时刻,火红的色彩穿过云层,将所有的物体都染上一层淡红来。

招勒的半个身子也浸在这样的光里,像是被染上了一层颜色。他翻书的动作缓慢,每根手指柔软极了,光随着翻阅书的动作在书页间流淌着,再流入他的手掌间。我小心用余光去打量他,感觉他下一刻似乎就会随着晚霞燃烧干净。

我怕打扰到这安静的一幕,忍着口渴没有说话。等待着天色一点点黑下去,我看见淌在他手掌间的光慢慢变淡,随之消失。

他开了灯,屋内霎那间通亮,让我一时间晃了神,下意识遮了下眼。

“眼睛不舒服?”

耳边响起脚步声,他已经走过来。

“没有。”我连忙否认,指着手里的书,“这本我还没有看完,可以借走吗?”

“可以。”

“那我先走了。”他这时候一接近,我就有些心慌意乱。没敢再看他,我抓起书来仓惶地逃走了。

回到家中已经是夜晚七八点钟的样子,妈妈和叔叔已经回来了。

我洗了澡,将一身热汗冲了干净,回到房间躺倒在**,对面的房间并不隔音,隐约还能听见妈妈和叔叔小心说话的声音。我在**翻来覆去睡不着儿,一闭上眼,招勒看书的模样就浮现在眼前。我转手开了台灯,从抽屉里摸出从招勒家借来的《浮士德》,蜷缩在被褥里,借着灯光,开始接着看第三章。

耳边的说话声越来越小,书上的字也慢慢开始模糊,变成无数小小的蚊子,从书上翩跹而起,一股脑地钻进了脑袋里。

我困的一歪头睡了过去。

暑假只放了短短一个月的假期,而《浮士德》刚看了一半,学校就通知要开学了。我每天起得很早,刻苦地咬着课本里的知识。尽管如此,我的化学跟数学还是差强人意。

早晨起床后,发现脸上又冒出了一颗亮晶晶的痘子。

“妈。”我下意识喊她,“有没有药膏?”

话刚出口,想到她是即将生产的孕妇,大概是没有心思再管我的事情了。

我继续独自上学放学,八月多的时候,在路上很难再遇见招勒了。他父母休假,带着他和哥哥去外地旅游了。

让我感到困惑的是,我明明是群居动物,却慢慢发现,自己在家中的时候,和他们像是合租室友,我变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妈妈和叔叔隔三差五往来家和医院,最近一个星期干脆收拾了行李,彻底搬进了医院。

我继续熬夜背英语写数学题,作业和试卷摞成了厚厚一沓。连续一个星期下来,走路时脚下软绵绵的,感觉身体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似的。傍晚做完作业,已经十点多钟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吃晚饭。

从房间走出来,客厅漆黑着,屋内寂静。我在房间门口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饿着,于是拿了钥匙出去觅食。

这个时间附近的餐馆,大都打了烊。只找到了一家还开着门的小吃店,远远看见老板拿着抹布在擦桌子,把桌面擦得泛着油光。我进了店内,老板抬头看了一眼我又继续擦他的桌子:“没有了,小姑娘,东西都卖完了。”

我只好退出去,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悠着。肚子蔫蔫的,想起招勒的凉面来,我鬼使神差地转悠到招勒的家门口,从院子往屋内眺望,全是黑漆漆的一片。

我原路返回,独自踩着脚下冰凉凉的水泥路。夜风冷冷地从衣袖处灌进来,时而能听到远处传来犬吠。走着走着,我听到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我警惕起来,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身后。极轻的脚步声响,像是“沙沙”的风声响。我走到桥边,头顶的路灯灯光正是最亮的时候,我假装看向脚下的方向,身后黑漆漆的影子正被我踩在脚下。我停下的时候,黑影也停了下来。

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到天灵盖,让我猛地打了个激灵。我撒开腿大步往前跑,迎面的疾风直直地掀开了我的头发,身后的脚步声也加快了起来。

冷风钻进喉咙割得我喉管难受,我急急刹住脚停了下来。刚喘了一口气,身后的脚步声又轻轻响起。我猛地回过头去,看到招勒在不远处停下脚来。

我瞬间软了脚,坐在了地上。

“看到你一个人,本来想跟在身后送你回家。” 他说,“看来是吓到你了。”

看到我快到家了,他转身往回走了两步,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了身:“听说你快要中考了是吗?”

我将想要喘着的气狠狠咽下去:“嗯。”

他隔空对我点了下头,声音轻轻柔柔的:“注意劳逸结合,别太累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脑袋上的痘,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答应着:“好。”

我看着他离开,身影在视线里变得越来越小,几乎要跟夜色融为一体了。好久没有见面,有些想念他,但却没有机会跟他说些什么。我终于站起身,忍不住喊他:“招勒!”

他停下了脚步,我抓紧时间追了上去,话到嘴边却一瞬间懵住了。我低着头似乎能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来自头顶上方的呼吸声在耳朵边有条不紊地**。

刹那间脑海中空白一片,我努力想组织语言,话到嘴边也只是发出一些支支吾吾的声音。

“怎么了?”他问我。

鼻尖一凉,我顺手摸过脸颊,带下湿漉漉的水渍来。紧接着噼里啪啦,雨水点点滴滴砸下来,这下有了借口,我伸手指了指上空:“我想说,下雨了。”

“这样啊。”他哭笑不得,跟我摆了摆手,“你快点回去,我也要走了。”

我转身大步往回跑,拉开门钻进屋内,一头扎进了卧室。手忙脚乱地翻找了一会儿,终于在储物柜的最下层找到了雨伞。隔着卧室的玻璃窗户,听见闷闷的雨声越来越大。我抓起雨伞快速冲出了门:“招勒!”

招勒已经走很远了,我看到他的身影在雨中越来越小,像是一只小小的蚂蚁。我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蓝色折叠雨伞,我没有将它送出去。

我看着他彻底消失了身影,才转身回去关紧了门,屋外在下着雨,更显得屋内闷热极了。蚊子在室内一窝蜂似的“嗡嗡”叫嚷着,那持续不断的声音穿透耳膜,似乎在慢慢钻进大脑,让人心烦意乱。

我洗了澡,但浑身还是黏糊糊的。屋内闷热又潮湿,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开了电视。

本市的晚间新闻正在播报今晚台风登陆的新闻,主持人提醒大家注意防范。

我茫然地看向窗外,雨势似乎比刚才更加迅猛了,夹着暴风时而的怒吼,接连不断地冲撞着窗户。像是不大一会儿,窗户就会被它震碎。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窗外依旧是嘈杂的雨声。我推开窗户向外看,路面已经开始积水。

屋外暴雨倾盆,大风过境。午饭后,我躺在**看了一会儿历史书,慢慢睡去后又哆哆嗦嗉地醒来。实在太冷了,惊醒的一刹那我拉紧了裹在身上的被子,但是冷风依旧从四面八方窜进来。细微的流水声在身边“汩汩”响着,我瞬间坐了起来。

屋内黑漆漆的,是傍晚了。

脚伸下床,触到了冰凉凉的水,我条件反射地缩回了脚。顺手摸开桌边的台灯,举起来往床边打探。

满屋子的水,几乎淹没到了我床腿的一半。塑料板凳、洗手盆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水面上,四周狼狈极了。

是发内涝了,南方这座靠海的小城,每隔几年有大暴雨的时候,就会发次内涝,低洼处会被淹没,直至几天后水才会慢慢退下去。

我挽好裤腿,小心翼翼下了床,水几乎快要淹没到我的小腿膝盖了。我举着台灯,借着昏暗的光线轻轻挪动了两步。

屋外的暴雨声仍旧在闷闷作响,我刚打开窗户,迎面的大风从屋外呼啸而来,带动着桌面上的作业本也被“哗啦啦”地吹飞在水里。

我赶紧用力一把关了窗户,窗户“砰”一声巨响砸得我耳朵发懵。我又重新坐回了**。眼前的情况,我不清楚暴雨还有多久才会停歇,只能暂时藏在**这处安全的地方。

就这样过了一晚,从天边渗出一些白光,我躲在**看着水势渐渐平稳。屋外的雨势也小了许多,只剩下“滴答滴答”的雨从屋檐垂落,在玻璃窗户上缓缓滑下,预示着整场暴雨已经进入了末尾。

“温藻?”有人在叫我,音色听起来像是招勒。同时伴随着水流浅浅的涌动声,有人走了进来。

“我在这儿!”

水流涌动的声响逐渐接近,昏暗的房间里,我看着招勒湿漉漉地从卧室外走进来。他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太清楚,大腿以下全部淹没在污糟糟的水里。

“想到你一个人在家。”他不急不慢地向我缓缓移动过来,“你家的门被水冲坏了,你再继续留在这里不安全。”

“可是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他镇定的像是一个大人,说话一如既往慢条斯理,但逻辑清晰:“我家二楼还可以住人,你先跟我走。”

“好。”

他的个子并不像成人一样健壮结实,高高瘦瘦的。但看到他的那一刻,即使只是扫一眼他的面孔,从他平坦的眉头,从头至尾镇定自若的眼睛,就足以让人安心了,他总是表现出超出常人的成熟。

我伸出脚探了探床边的水,然后轻轻下了床。

水淹没过了我的膝盖,冰凉的感觉让我猛地打了个哆嗦,我踉跄了一下。

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我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几步,脚下踩到了硬邦邦的东西,扎得我猛地抬起了脚。

“怎么了?”招勒问我。

“水里有东西,扎到我的脚了。”

他转身在我面前弯下腰来:“我背你。”

错愕的情绪从心底里瞬间攀升,我连连拒绝:“不用了,这点路我可以走的。”

“你光脚不安全。”他的语气温柔但坚定,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等到了水浅的地方我再放你下去。”

“那……谢谢。”我试着搂住他的脖子,他抓紧了我的两条腿,将我背了起来。他很瘦,隔着薄薄的衣服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温度,格外的温暖和真实。

“招勒?”

“嗯?”

“如果累的话可以放我下来。”

“你很轻。”

十六岁的招勒,他说话时留给我的印象,似乎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我对他的了解不多,他总是说话圆满,做事周全。

当你靠近他时,就好像被他所有的关照悄无声息地包围住了。但我却又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真实的他,而我也说不出这丝怪异到底来自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