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他,是一位好心人
01.
“他还没来。”
“还没来你就不知道等一等吗?”手机那头童妈没好气的声音响起。
童彤抬头环顾了四周凄凉的风景,觉得自己好冤枉。
“我知道,我现在不就在等着吗?”
童妈满意地“嗯”了一声,接着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到了记得叫人羡哥啊。”
就算已经被她老妈这样叮嘱过无数次,童彤依旧不习惯这个称呼,满头黑线地道:“妈,他才比我大两个月吧,有这个必要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是哪里来的勇气,胆敢反驳她的母上大人呢?
果不其然,手机那头立即传来童妈恨铁不成钢的数落声:“你也知道人家才比你大两个月?那妈妈问你,为什么人家大三,你是大一?”
童彤翻了个白眼,还能为什么?人家跳级,她留级了呗。
“想当年……”
童彤心脏一抖,她妈这次过分了啊,这都扯起当年了,要说到什么时候去?
但没办法,母上的威严不容反驳,于是她只能诚惶诚恐地聆听母训。
“当年我和白羡他妈一起参加家长会,人家年级第一,科科拿满分,而你呢,年级垫底,科科及格线以下。这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一个暑假过去后,人家上初一,你呢,还是五年级,你让你老妈的脸往哪儿搁?”
说着说着,童妈悲从中来,叹了老长一口气。
“彤彤,你也让妈妈省点儿心吧,这次去了学校,好好学习,别动不动就往网吧跑,游戏就那么好玩?我可是让你羡哥盯着你的,要是让我知道了,你等着,你老妈不把你的腿敲断。”
童彤看着自己绑着石膏的右腿,以及身旁那一根拐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她一下。
“老妈,我的腿已经断了。”
她老妈不带感情地“哦”了一声。
“我是说另一条。”
童彤:“……”
什么仇什么怨?
眼看着童妈还有源源不断唠叨下去的势头,童彤赶紧打断道:“妈,我不跟你说了,白羡到了。”
“叫羡哥!什么白羡!”
接着,童妈又用一种心花怒放仿佛见着自家亲儿子的温柔嗓音道:“你羡哥到了啊,快把手机给他,妈妈跟他说两句。”
童彤看着高铁站外车来车往的马路以及头顶炽烈的太阳,随口瞎掰道:“羡哥说他不想接。”
“为什么?”
“他说他尿急,先去洗手间了。”
童妈:“……”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童彤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掏出包里的耳机,插上手机,然后——点开刺激战场。
一局厮杀。
随着屏幕上现出“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字样,童彤看着“19杀,本场MVP”的战绩,露出个欣慰的笑容。
她选择返回大厅,正想点击“准备”,重新开始游戏。
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声:“打完了?”
“哎哟,我去!”
她本来是坐在高铁站出站口一根石墩子上,那石墩子巴掌大,堪堪可以容纳她半瓣儿屁股,右脚又使不上力,她只能靠左脚勉力支撑,为了打游戏,她一直就这么保持着一个金鸡独立的高危姿势,此时被这道声音冷不防一吓,本来保持得好好的身子陡然一歪,眼看就要往地上摔去。
吾命休矣!童彤在心底大叫。
出人意料的是,她的手臂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刚好稳住她即将倾倒的身体。
童彤抬头看去。
很帅气的一个男生,穿着剪裁简单的白T黑裤,鸭舌帽下的五官利落而干净,眉眼分明,鼻梁高挺。
耳机里不停地传来队友的催促声:“彤哥,准备准备!快点击准备!”
童彤摘掉耳机,赶紧拄着拐杖站起身,目光轻浮,面带微笑:“谢谢你。”
男生却眉心一皱:“你不记得我?我是你……”
“羡哥。”
童彤收敛起自己轻浮的目光和浑身散发的花痴气息,摆出自己最端庄的表情,老实乖巧地唤道。
02.
童彤坐在副驾驶,双手乖巧地交叠于双腿之上,目不斜视。
貌似风平浪静,心中却刷过一波又一波的弹幕。
这是白羡吗?他怎么长这么帅了?
虽然当年他还住她家隔壁的时候,也挺帅的,但完全不是现在这种荷尔蒙气息疯狂散发的迷人样子啊!
还是说是因为她看问题的角度变了?
当年,白羡还是她家邻居的时候,两个小孩儿因为年龄相仿,又都在一个班,因此免不了被大人拿来比较。
白羡这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白白让人羡慕,不仅有个当官儿的老爸,而且自己也特别争气,成绩拔尖儿不说,各种特长也没落下,学校每年各种会演晚会,压轴节目一定是他的钢琴独奏。
有着漆黑发色的小小少年,穿着西装皮鞋,坐在一架钢琴前垂眸演奏的模样,是那时候众多女生心中男神的最初摹本。
童彤还记得全校的女生给他起了一个爱称,叫“忧郁王子”。
她小时候倒看不出来他哪里忧郁,只觉得他把自己整得挺忧郁。
那时候每次考试放学回家,她老妈看完她那拿不出手的成绩单,总会重重地一拍桌子,拉着她的耳朵怒吼。
“你看看隔壁老白家那个小孩儿,你怎么能和别人差那么多?”
她就流着豆子大的眼泪,抽抽噎噎地回答:“妈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但经过多年探索,她终于想明白了是为什么,于是赶紧跑回家告诉她妈妈真相。
“妈妈,我明白了,我和白羡差那么多,是因为你和他妈妈也差很多,妈妈你看啊,”她掰着手指头细细分析,“白羡妈妈是钢琴老师,白羡爸爸是教育局处长,而你和爸爸,是开卤味店的。”
她眨着大眼睛,用世界上最真挚的表情问道:“妈妈,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她妈妈对着她露出个慈祥的微笑,然后顺手拿过了桌上的鸡毛掸子。
从那次起,童彤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听真话,大人尤其是。
而白羡,这个她隔壁家的小孩儿,则成了她的假想敌,她比不上他,只好不止一次地祈祷他搬走,这样她妈妈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事实上是她想多了,尽管后来因为白羡爸爸升迁,一家人都搬去了S市,她家隔壁空了,她妈妈的口头禅却变成了“你看看你们班那第一名”。
总而言之,过往恩怨烟消云散,多年之后重逢故人,童彤猛然发觉,白羡他,还真挺帅的。
她不禁有点想掏出手机,和闺密路昭分享一下这件事,但手指刚刚动了一下,白羡的话就传了过来:“你怎么……”
起了个话头又不说了。
童彤只好很有眼力见地接话道:“羡哥,你说。”
白羡被噎了一下:“叫我白羡就行。”
看!她说了吧?人家才大她两个月,叫什么羡哥!老妈真是!
童彤只好点点头:“哦。”
她又问:“你要说什么?”
白羡顿了顿,不带一丝轻视,纯粹好奇地问:“你怎么,考了这个学校?”
童彤以为他是觉得车内气氛过于尴尬沉闷,才没话找话,便随口答了句“就考了呗”。
但没想到的是,白羡是真心好奇这个问题。
或许在他这种学霸的眼里,是不能够理解这样的三本院校,都有人去上的。
所以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他将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身看着她,再次问了那个问题。
童彤被他黢黑的瞳仁盯得莫名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回答他:“就……高考分数只够上这个大学呗。”
白羡眼里浮上一丝了然:“你高考发挥失常了?”
“不,”童彤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是发挥超常。”
本来按照她的真实水平,是只够上个专科院校的。
白羡:“……”
话题戛然而止。
不知过了多久,白羡才重新找回这个话题:“你成绩不好?”
你这不废话嘛大哥,见过成绩好的还去读三本的?
饶是心中觉得这人槽点满满,她还是点头笑道:“是挺不好的。”
然后,白羡的下一句话传了过来:“为什么不好?”
童彤:“……”
是不是有毛病?
作为学渣,她也是有自尊心的好吗?还要这么反反复复地问到什么时候?
童彤皮笑肉不笑地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就不信,她妈没有告诉他。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后视镜里白羡的表情复杂了起来,还带着一点重担在任的烦忧。
果然,童彤确定了。
白羡是她妈派来监督她的“特工”。
多年以后,忧郁王子不忧郁了,他成了专向中年妇女打小报告的民间特工。
03.
童彤是一名网瘾少女。
别人沉迷网络可能是沉迷网络小说、社交聊天、某视频网站等等,或者干脆是全方位、多层次发展的综合性网虫。
童彤不一样,她沉迷网络沉得单一又专情,也就是高度专一化的网虫一名。
她喜欢打游戏。
从小她就喜欢叠石子翻花绳,到后来的游戏厅老虎机,五年级那年甚至因为过度沉迷拳王争霸,期末考试成绩全科飘红,从而被留了一级,从此,在她妈妈的严防死守之下,她成功戒掉老虎机这种单机游戏,沉迷起了电脑里的真人对战游戏。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童妈曾有言,如果她家闺女能把打游戏的心思花在学习上,那么S大这样的名校重本都随她家闺女上。
姜还是老的辣,诚如她母上所言,童彤做不到,因此她不负众望地考上了S大,隔壁的医学院。
离家万里,童彤以为自己终于能够脱离她老妈的魔爪,却没想到棋差一招,她老妈找上了白羡。
白羡在她初一那年的寒假就全家搬迁去了S市,这次暑假不知为什么回了老家一趟,被她老妈遇到。双方家长寒暄了一下,得知童彤考上了他隔壁的学校,白羡妈就客气说白羡这下能够多照料童彤一下了。
因此才有了白羡这次接她去学校的事情。
童彤拄着拐杖,看着那弯腰从后备厢里抬行李箱的高大身影,不得不承认,有白羡的照料,她确实轻松了很多。
至少,不必瘸着条腿扛着箱子上六楼。
她站在楼梯入口,看着这长而陡的楼梯,不禁产生一种望洋兴叹的感慨。
她深吸一口气,正预备拄拐杖踏上楼梯,却看见白羡一言不发地蹲在了她的身前。
“干……干什么?”
“我背你上去。”
童彤吓得舌头打结:“没……没必要吧?再说,你不还要帮我提行李吗?”
白羡道:“没事,我可以一边背一边提。”
这么牛?
童彤看着他薄削的身形,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
随后,她灵机一动道:“要不你先把行李提上去,再来接我?”
等他上去,她再自己走上去。
“说的也是。”白羡站起身。
随后,他长臂一伸,将童彤揽到了自己的背上,童彤吓得一把钩住了他的脖子。
“你干……干干……什么?”
“先背你上去。”
童彤:“……”
少年你有注意她话语里的先后顺序吗?理解能力这么低下,语文阅读理解怎么做的?
童彤在他背上叽叽歪歪道:“那我的行李怎么办?会不会被人拿走?”
“里面有贵重物品吗?”
“呃……那倒没有。”
就一些衣服和洗漱用品,里面最贵重的,应该是她妈在她走前硬要塞进箱子,说是要带给他的特产酱板鸭了。
男人淡淡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那就没关系,没人会惦记。”
童彤:“……”
你还真看得开。
事实证明,白羡是对的。
她那口破箱子,最后安全到了六楼。
在征求了舍友意见后,白羡走进了605女生宿舍。
这是个上床下桌的标准四人宿舍。
白羡帮忙帮到底,先提了桶水,找她隔壁床的妹子借了一块抹布,把她的床铺和桌子擦干净,之后帮她铺起了铺盖。
她的床单被褥是从家里带来的,还是浅粉色的,上面印着粉红光屁股猪的卡通形象,一度是她最爱的床单。
但现在看着白羡那修长的手指攥着床单的两角,她却莫名地觉得有几分羞耻。
她移开了目光。
白羡走后,童彤才发现,来学校之前,她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忘记把她亲手卤的酱板鸭交给白羡,结果她还是忘了。
但忘都忘了,白羡已经走出老远,她又不可能拖着条残腿去追他,只因为他没有把酱板鸭提走。
童彤站在原地思索了三秒,最后,童彤扬声问道:“你们吃酱板鸭吗?”
“吃!”
三个人头从各自的帐子里快速探了出来。
童彤看着这三名黑得宛如从非洲挖完矿回来的新舍友,不禁感到一阵深深的庆幸。
幸好她赶在新生军训之前,及时地摔断了腿。
新舍友吃起了她带的酱板鸭。
童彤掏出手机,翻到白羡的微信。
虽然没有给白羡,但老妈的心意还是要传达到的,毕竟如果事后老妈问起,发现人家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她就完蛋了。
编辑好信息,她发送了过去。
童彤:“白羡,我妈托我给你带了只酱板鸭,但刚刚忘记给你了。/捂脸笑/捂脸笑/。”
反正,白羡应该不会在意的吧,一只酱板鸭而已。
她觉得。
果然,那边很快回了她的信息。
白羡:“嗯。”
童彤看了眼,正准备收起手机,他的下一条消息进来了。
白羡:“鸭呢?”
嗯?问她鸭子吗?
童彤看向一旁正在大快朵颐的三个舍友以及那一堆的酱板鸭残骸,突然一丝不妙浮上心头。
事态好像有点不对。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白羡很快又发来一条消息。
白羡:“下次找你拿。”
童彤:“……”
拿什么?
还剩点鸭子骨架要不要啊?
正巧,那只酱板鸭已经被三位舍友飞快地消灭掉,她隔壁床的那个妹子靠在椅子上,打了一个悠长的嗝。
发觉童彤的视线,她突然来了点兴趣地问道:“欸,朋友,刚刚那个帅哥,是你什么人?”
白羡是她什么人?
这个问题,把童彤也给难住了。
舍友替她回答道:“男朋友吧?还帮你铺被子。”
童彤摇了摇头。
“那是哥哥?”
也不是。
童彤再次摇了摇头。
三个舍友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童彤。
“那是你什么人?”
童彤想了想。
青梅竹马?
不不不,他们不过是邻居而已,小时候虽然就住隔壁,但都没有一起玩过。
那说是隔壁的哥哥?
好像也不对。
白羡早不住她家隔壁了,白爸爸官运亨通,从处长一路升迁到市委秘书,一家人早就搬到了寸土寸金的S市,早不是她的邻居了,连这次见面,她都没能一眼认出来人。
经过半晌的思索,童彤终于给他们之间的关系,找到了一个精准的定位。
在三位舍友好奇的目光下,她严肃着脸,双手合十置于胸前,目露感激。
“他,是一位好心人。”
第二天,隔壁S大校草积极弘扬正能量,帮助残疾少女入住新生宿舍的感人故事,传遍了S市医学院的每一个角落。
04.
堕落街。
童彤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偶遇”奶茶店。巡视一周,成功地找到了那对临窗坐着的情侣。
她走过去,在他们对面的沙发坐下。
程非一见到童彤,就立即扯出一个涎笑。
“哟?这不我彤哥吗?您跳楼都能生还啊?”
所谓跳楼,不过是程非的一句调侃。
当然,楼她是跳了。
高考过后,童彤本来以为暑假里终于能敞开膀子好好玩三个月了,谁知道她那不讲道理的妈,硬是逼着她学习。
你说都高中毕业了,还学习什么?
她妈妈认真地告诉她:“预习大学课业,为分班考试做准备。”
童彤:“……”
她费了好大劲,才终于让她妈妈相信,大学里没有分班考试这种东西。
最后,她妈妈表示,那也要学习,就待在家里,不能出去上网。
高明如她母亲,为了阻止童彤去网吧,将家里的门反锁了,自己就坐在客厅,但凡是童彤有往大门走的意思,她手里的鸡毛掸子就会上身。
那一天,童彤都约好了和同学打排位。
打排位啊,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那边同学催得要命,最后,走投无路的她,选择了从自己房间里的窗户逃出去。
她家住三楼。
而她虽然用了衣服打结作为绳子,但毕竟经验不足,下到二楼的时候,她力气不够还是摔了下去。
好在窗户下面就是草坪,她摔在泥土上,捡回一条小命,断了一条腿。
但她为了打游戏而不惜跳楼的传奇轶事,却被那几位大嘴巴的队友在班群里传了个遍,搞得程非每次见到她,都要调侃上几句。
童彤翻了个白眼,二话不说,挥起了手中的拐杖。
路昭笑着摁下她手里的凶器,又打了程非的肩膀一下:“你少开几句玩笑会死啊!”
打是打了,但落在童彤的眼里,却是撒娇地打,带着少女袖间的馨香以及温柔的娇嗔。
童彤更气了。
路昭注意到了,赶紧推了推腻在她身上的程非。
“你要走了,不是有课?”
程非当着童彤的面,亲了路昭侧脸一口,随后起身,走出了奶茶店。
童彤递给路昭一张纸巾,面无表情道:“擦擦脸。”
路昭:“……”
路昭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带着无奈笑道:“你们怎么就这么合不来啊?”
因为程非是个爱招惹她的贱人。
但这句话不能说,童彤只得揉了揉路昭的脸道:“你俩合得来就行了,宝宝。”
路昭“嘿嘿”笑了两声,转而问道:“这次来学校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你,你这一瘸一拐的,是怎么来的学校?叔叔阿姨送的你吗?”
“不是,”童彤摇了摇头,“我妈故意不让我告诉你的,她安排了别人接我。”
“谁啊?”路昭好奇道。
童彤露出一个坏笑:“你的初恋男神。”
谁知,路昭一脸茫然,想了想,随后问道:“你说的哪个?”
童彤:“……”难道这位女士你有很多个吗?
见路昭确实一脸想不起来的样子,她只好友情提示道:“呃……就以前住我隔壁那个。”
“啊!是他啊,”路昭恍然大悟,一拍桌子,“忧郁王子是吧?”
童彤:“……”
听起来好中二是怎么回事?
路昭羞涩笑道:“想当年,我还写过信给他呢,哈哈哈!”
“还是我去送的。”童彤也不禁露出个笑来。
那时候她和路昭都还小,初一的年纪,而白羡因为跳级,已经初三了。
放学路上偶然遇到他,他和她打了个招呼,一边的路昭脸泛红云,问她怎么认识那个风靡全校的学长的。
童彤说他是她的邻居,结果隔天路昭红着脸就递了封粉红的信给她,让她帮忙转交。
她还记得那时候两人一起琢磨那封信里的遣词造句,最后修改了无数遍,才交到白羡的手里。
最后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年少的傻事现在想来依旧让人忍俊不禁,童彤冲路昭眨了眨眼。
“你想不想知道曾经暗恋过的男神,现在长什么样子?”
不等路昭回答,她就抑制不住兴奋之情地道:“我告诉你,他现在简直绝了,他……”
“我知道,我俩还加了微信呢。”路昭微笑道。
“嗯?为什么?”
“暑假里谢师宴他来了啊,你是不知道,咱们班主任,宠他跟宠亲儿子似的,喝醉了酒,还说我们都是他的师弟师妹,硬是逼着他把微信二维码点出来,哈哈哈,我们全班的妹子都加了他微信。”
“胡说,”童彤下意识地反驳,“那我怎么不……”
话说一半,她想起来了,谢师宴她没去,因为前一天晚上通宵开黑,愣是没醒来。
“而且我现在想起来,他那天还向我问起你呢。”
“嗯?”童彤惊讶了,“问我什么?”
路昭想了想道:“问你……成绩怎么样?”
又来了,这位她曾经的邻居,怎么这么关注她的学习成绩?
“那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路昭大笑,睨她一眼,“稀巴烂呗。”
童彤:“……”
“绝交。”
童彤面无表情道。
童彤将路昭送到S大北门。
路昭突然问:“你现在和新舍友相处得还好吧?”
这是童彤长这么大,第一次寄宿,因此她有此一问。
童彤摆了摆手:“还成,你不用担心。”
事实上,自从她贡献出了本来要给白羡的那一只酱板鸭,她和宿舍三个妹子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
也因此,她不得不为了补偿白羡,答应了他的霸王条款。
请他吃一顿饭。
她想起那天,因为实在太不好意思,所以假装客气地问白羡要不她请他吃一顿饭。
只是假装客气,她也以为白羡不会和她计较。
但,只是她以为。
白羡很利落地发来了一个“好”字。
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童彤搓了搓脸,问路昭道:“你呢?”
路昭笑了笑:“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下次介绍你俩认识。”
童彤点了点头:“嗯嗯,你快走吧,上课要迟到了。”
路昭抱住她道:“童彤同学,太好了,我和你的学校才隔了一条街,上大学我们也能在一起玩了。”
就是因为路昭这样,童妈才不让她来接童彤呢。
当年童妈让路昭妈妈将童彤弄进尖子生云集的一班,本来以为路昭这种学霸能够带着她一起走上正道,没想到最后是她带着路昭一起走歪,更可气的是,路昭的成绩依然如日中天,而她,很稳定地驻扎在班级垫底。
所以,人与人之间,真的不能比。
05.
和路昭分别之后,童彤找了离学校最近的一家网咖,埋头钻了进去。
开台时,她问网管:“这里怎么计费的?”
网管小哥露出个亲切的笑容。
“美女,我们这里是分区的哦,大厅里的话是一小时七块,那个五彩玻璃房里是一小时八块。”
“这么贵!”童彤惊呼。
“贵吧?我也觉得贵。”
网管小哥冲她眨了眨眼,然后指向吧台上贴着的一张海报。
“所以呢,美女你最好是办一张我们这儿的VIP卡。一张白银VIP卡,充五百块送三百块,也就是您五百块当八百块用,是不是很划算?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更重要的是,你办了卡之后,大厅里的台子是一小时五块,玻璃房是六块。”
童彤拄着下巴点了点头。
感觉还不错,她家那十八线的小城市,一个小时也是五块。
“但五百块钱还是……”
四分之一的生活费啊,要一下子拿出来,还是有点肉痛。
网管小哥看出她的犹豫,又伸手拿过一张海报,指着上面道:“美女,如果你不想办白银,我们这里还有一种黄金尊贵VIP的套餐,那比白银的还要划算,充一千块送一千块,一分钱当两分使,怎样,是不是相当划算!而且这个是大厅一小时三块,玻璃房四块!这是我们开学季的优惠活动,只搞一个月,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是不是很动心?”
童彤咬着下唇道:“一千块钱这也太……”
“美女,”网管小哥一脸不赞同,“我一看你,就知道你肯定游戏打得非常好。”
童彤谦虚一笑:“也还好啦。”
也就战神的段位啦。
“肯定是对电子竞技有着深沉的爱意,我们对于梦想的追求!对于爱好的坚持!这份珍贵的心意,是金钱这种东西可以玷污的吗?”
“所以,”网管小哥眼神坚定地看着童彤,正色道,“美女,我跟你说,你一定要买它!”
童彤两眼放光,嘴唇颤抖。
“买买买!”
然后,她带着她新办的黄金尊贵VIP的耀眼光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厅。
正在做奶茶的小妹旁听完了这场绝世大忽悠,一撞网管小哥的肩膀。
“这人傻吧?谁会一下子充一千块的网费啊?”
小哥哼哼笑了两声。
“不过你说她游戏打得好是恭维话吧?”
“当然啊,”小哥瞥了她一眼,语气轻蔑,“你有见过游戏打得好的妹子吗?”
一颗戴着锃光瓦亮三级头的人头从大树后鬼鬼祟祟地探了出来,童彤用六倍镜瞄准,然后,“砰”的一声,AWM一枪爆头。
“恭喜A36机位成功吃鸡。”
奶茶小妹惊叹道:“咦,这妹子游戏打得是不错啊,这都今晚第几次了?”
网管小哥皱着脸,再次在本子上给这位客户添了五块钱的奖励网费。
大厅里,一阵欢呼。
“我去,彤哥牛!”
“刚那个鸡贼一直苟在安全区,我彤哥只有残血,都能一枪爆头,彤哥牛!”
“彤哥真的牛!”
童彤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一边听着耳边新收的小弟源源不绝的拥趸,一边向后陷进沙发椅里。
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是白羡发的信息。
“明天想吃什么?”
童彤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明天约了请他吃饭。
她退出和他的聊天界面,然后点开微信余额,再掐指一算下次找她妈咪要生活费的日子。
然后,她再次点开和白羡的聊天界面,发去一条消息:
“沙县小吃可以吗?/卑微/卑微/”